“妖界也是牛,自己和自己还打起来了,他们这样自相残杀,不跟修罗族一样了。”一仙惊叹。
“诶~这话可不能乱说,修罗族,那是为一个王座而相残。就说,两个人都要拥有这天下最亮的一颗珍珠,我不服,你不服,谁当大王的关系。而妖族,是他为鱼尾、她为鹰眼、他为猪脚、她为熊掌,妖族所求,千奇百怪又五花八门,谁想的都不一样。”
“这是干嘛……”仙疑惑道。
“人界就人族一个,同运同命,妖可有百族,不一样的。”
“我实话实话,妖族想要的太多了。”仙嗤笑道。
“没办法,让着,本来天地任他们采撷的,咱们飞升,可占了人家的仙机了。”
“服了,可恶的老妖神……”那仙显然想到了什么。
……
金雾结界里雾气腾腾,外面发生了什么,里面也一概不知,互相平等。
“你先让开,再说话,我不走。”千归兰捂着嘴说道。
身后骤然一轻。
千归兰转过身去,依旧捂着嘴,又说:“再不出去,那位神君可能会打进来,他刚才说,要和你过招。”
金瞳碧眉,来者不善。
“那更不能出去了,挨打嘛……”云孤光摊手道。
“……你还怕这个?”千归兰疑问道。
云孤光摇摇头,抚上胸口叹气一声,解释道。
“人多势众,外面那神说了,我站着不动,他们来打。三十六仙使、十二神使、二十四宫使,不死也落个半残。”
“半残……”
千归兰抬眼,天君大人身姿挺拔,身着光彩天衣,比他长得还高大,比他穿得还好,更是处于九重天光大神尊一位,当赏香囊。
与死、残,沾不上一点。
“妖界,就有很多灵丹妙药,神界更是,你是天地孕育的神仙,神界定会好好待你,不会残疾,也不会死。”千归兰思索道。
话说的半点不错
仙神有别,其中大有门道。
仙行仙界,如鱼得水,仙行神界,不敢高声说话。神自然是纵横两道,但神有神法、仙有仙规,依旧不可恣意妄为。
只是神位加持,万事好说。上位之神,喜加一等,天地正神,统管二界。
神自然是,顺遂无虞。
云孤光闪身到他旁边,用手点上自己的胸肩之间的两根骨头,黑棕眼眸垂下,注视着千归兰,说道。
“若是要带神回上界,又怕那神跑了,实在放心不下,就可以用法力凝成一条链子,穿过这里。”
“这样……”
千归兰抓住他的手,拉下来,不让他碰那里,两手交握时云孤光停了一瞬,探了探千归兰的神色,有些迟疑,但还是说完了。
“这样就可以通过法力,来控制,法力不消,锁无止境。”
“这种刑罚我在书上见过,几乎……只对一些罪大恶极的犯人,是人族古时研究出来的,神界,也会沿用吗,现在?”千归兰低头道,看不清面容。
“会。”
云孤光手上一紧,冷硬戒指和肌肤的触感,都被神力感应到,传到云孤光身上,是千归兰抓的有些用力,不知他是何情绪。云孤光用食指轻轻地扫了扫千归兰的手背,可抓着他的力气依旧未小半分。
“……神界竟这么对你,我不该…让你回去。我以为,那是你的福地,你的归宿,仙都神城里,还有这样残酷的刑罚。怎么会……怎么会……”千归兰道,声音生出些许迷茫之意,两手具在下面抓着,未遮掩口,却无灵力从嘴泄露出来,似熄火了。
“是我言重了,并不似我说的那样。”云孤光矢口否认道。
千归兰摇摇头,凤环轻微晃动。云孤光见他不言不语,另一只手抚上千归兰的脸,才发现湿热一片,那未从口中流出的热焰灵力,估计是都融进了眼泪里,随着一起流下来。
云孤光抬手抹去,未留一滴。
他将那些眼泪都蒸散,又有些斟酌留意,这是哪种、哪类、哪些原因的哭,他有些分不清。
为何会流泪。
归神界后,这件事让他犯了难,神界、仙界,没有谁哭……哪怕是稚儿孩童,也是仙童、神童,他们更加低情低欲,不然不会在年少时就有仙姿神态。
云孤光问过天后。
天后是掌管世间七情的女神,但好似并不富含七情,她常以一种轻飘飘的淡漠语气,道出世间不公、冷暖。但她确实掌管着七情。
她常说:“我会陪着你。”
事实上,所有神都会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陪伴着子民,她掌管七情,子民都常有七情,这是一句无关紧要的神言。
被问及何时会流泪,她说,求子时,经常在天地神石面前流泪,那是她喜去的地方。
这是被熟知的,天后流出的眼泪,有的被归到天池、灵河里,有的落下界,成为一条河流。
那条河被起了名字,泪语河。
千点泪落,万点泪雨,共结成河,名泪语河。
人间传说,喝下泪语河中的水,就会想起一生当中最悲哀的事、最痛苦的回忆,会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显然是为神仙准备的一条河流,因为他们会缺少“悲”这种情绪。但却偏偏落在了人界,天地亦不知为何。
也罢也罢,众神众仙不会去抢一条河。
这泪语成河之日,天后便立下一块石。名泪语石,上面写了十六个字,用来告诫世人饮下此水的祸患。
这河水确实灵,有人无意饮下,确实想起心中悲事,但都不在意,只觉是无意间回想起来。
只说后来,有一人,行至此处,实在口渴万分,捧起一捧水,清澈透明,实在是甘饮。
不顾河上“泪语石”的劝告与谏言,亦然饮下,眼泪从他的眼中尽情的流下,也归入河中。
他竟然想起了前世的事。
不是一点一滴,而是所有,他的前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少一分都不够最悲。所以,饮下泪语河水,让他尽然想起来了。
当即奔走,昭告人世。
一时间,泪语河旁挤满了凡人和看热闹的妖。有的人,喜欢干净,用法器、灵器炼化了再喝,有的人直接就手捧喝下。还有的,用这河水泡茶,别致的催泪方法,数不胜数。
人数众多,泪语河的水位直线下降。
众神仙互相说道,这河过几日定会干枯了。因为活水的源头,和这河自成一脉,要是吃水太多,定是要干的。
不过,他们言错了。
只因这河水太悲,喝下一口,要千滴眼泪、万滴眼泪来还,一来二去,这河水不减反增,河里的水愈发多了起来。
泪语河,悲名远扬。
不过也因人、妖还有各界子民的眼泪实在太多,又混杂,所以这泪语河的水,再过几年,被喝下去,不一定谁都好使了。也不一定全悲而流泪,也就堪堪留下了这一传说。
不止一传说,恢复了些鬼魂时记忆的人也是层出不穷,都为人族加以编改。
更有无名者,在河边题一上联:“泪语河中泪雨河”
写完上联便走了,留下一副空下联,引得众人来对,可千百年也未曾有共识。
这倒是比泪语河的由来热闹多了。
毋庸置疑的是,这泪语河,是实实在在的,由天后哭出来的。莫如的诞生,是她求了天地几千年才得来的,那些年里,天后确实没少哭过,无声垂泪。
那几千年中,诞生的天地子民,都易伤春悲秋,常常早上还开心着,晚上就寻死觅活,多苦情。
亦不能断言天后有罪,神仙落泪虽天地同悲,但那是她心中悲来,亦是天地相赠,她的悲,也是悲。
莫如还是降生了,受过光神、东山天君……许多神使的教导,成为天帝、天后的掌上明珠。因悲而生的她,却不是一个爱哭的孩子……
云孤光游于人界时,也曾哭过,做任务时,被打的一下子眼泪就被打出来了,抹了才知道是眼泪,再就是,宫里的皇家四犬追他的时候,被吓得哭了。
后来嘛……千归兰之前涅槃的时候,硬洒出些眼泪来,可那只是逼出来的,算是急得哭了?
这些,都……让光神摸不着头脑。他不能算作是忘了,只是似隔上了一层雾,是他又不是他。不能明白每情每景流泪的含义……
可惜世间,唯有一泪,与情牵连最深。
拂去眼泪时,云孤光也曾动过刨根问底的心思,但都作罢。若是问了……会显得他很蠢,七情淡薄不说,他并不想“失去”和云孤光的相似之处,哪怕一丝一毫。
眼泪是真情之水,各路水神往往都会大谈特谈眼泪富含的奥妙。
上善若水,泪也是水。
不论千归兰为何流泪,都势必与他所经历的种种脱不开关系,巫妖、凤妖、西荒山的妖,人,还有擅自下界的神、仙,太多太多,都逃不开……
涅槃红云天象第七日,是他们从九韶山无尘之境误入仙界的一日,或许不算误入。
那时云孤光,已经开始下意识地想把千归兰快些带入仙界,甚至带入神界。
总归是,能离得他越近就越好,他是神,那千归兰最好去神界,次之也要在仙界。
在神的记忆未完全恢复,神的躯体就先行一步,替主人做出了心中所想,胆大妄为,不知分寸……
云孤光缓声道:“是我愿回神界,我若一日不回,那些神仙对你我的命数,就会多加干涉一日。神仙改命,凡胎不宁。我以神身化人,或许不得入他们青眼,尚能苟且度过一生。”
“可你,新魂新身,结连新脉,怎能受得神仙修命的侵扰,你已涅槃数次,他们却依旧百般影响你。”
“若是你心性不坚,功破法碎,命坏之日,轻则歪路邪门,重则魂散身灭,他们依旧不死,受几道天罚后,神位依旧,仙位依旧。”
“这般因果、这般捉弄,我无法忍受,我……不能只当人。”
说着话,云孤光不动声色地、源源不断地将自身神力薄透,再无知无觉传到千归兰的身体里,护魂护心。
金雾结界稀薄一瞬,又悄然恢复原样。
这一日,是去往百年前的一日,也是他们从百年前回来的一日。
从前的各路牛鬼蛇神造就的恩怨,似史书神典的篇章末尾,为下一页做序言,今后从这里开始,他和千归兰的命,再不能为他者定夺了。
“我也不能只当妖,任你在神界挨罚。”千归兰道,面色如常,眼无异色。
他抬眼,硬声又说道:“我要出去,上九重天宝殿,问九重天神仙。”
云孤光了然。
“好。”他应了声,点点头。
又念及,神界虽四季如春,百花齐放,枯荣无常,不分冷暖。但人间却饱含四意,拥有独属于下界的自在得意。
每逢四季交替,人间百家会以花、以木、以庆典等来迎接,昭示着对未来的歌颂。
故而他又说。
“长冬即临,云家喜送栀子与人间,栀子浅白,你若不嫌弃,云家自当相送。”
云家并无代表花,长冬送栀子,是冬日习俗的百里挑一,更有长冬送石榴、长冬送梨花、长冬送桃花、长冬送海棠、长冬送茉莉……
不过桃和梨,大多未成家的有情人并不喜,送桃、送离,岂不成了“逃离”,尤其在冷日,寒冰四结不说,更是处于修炼冻结期,修炼事事不顺,再得了逃离二字。
……多此一举。
思来想去,未归家的云大少主忧心忡忡地选了栀子,本觉栀子为白,再配寒冬雪,难免会…不快。但栀子同心,选不得更合适的花,来度过严寒。
千归兰闻言,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应道:“庭中三千繁花树,不及栀子比众木。栀子……是良木。”
金雾褪去,火焰冲天。
那金球形结界,从上方逐渐变薄,金雾斑驳下降,露出一缺口时,火焰就从中飞了出来。好似那球就是包着火的,如今金球已破,火自然也被放出来。
忙忙碌碌烧着众生。
……
“能不能整好了,有动静吗??”一男仙道。
“快了。”
“噤声,不要再吹笛子了,弹琴的也停一下。”
四下神仙静了下来,但那些妖族仍吵闹不休,不过俗言俗语,均入不得神仙之耳,只当群虫作声。
法器贴在结界边上嘎吱作响,所发出的声音,不像是一件有用的法宝。似破烂的鼓风那东西,往往最后灰头土脸,又不好使。
此宝,为万听大宝,善听世间万物,加以辨认。
剑劈、虎咬、毒溶……还是他们神力合起来打这结界,都未动。
那……听些声音来,也没关系吧……
就在此时,结界薄了一瞬。
“有用有用!”眼尖儿仙道。
“你快听听。”
一仙将耳朵贴上法宝,仔细辨认着声音。细细碎碎,忽近忽远,突然有一声极明显,栀子比木……
他心中一喜,未转身告诉众神仙,发现他们都已经听得这句,开始互相说着。
不等他疑惑。
一股威力十足的气浪波将他们冲开,险些被冲入妖群,以至神魂被众妖踩踏,众神仙急忙散开。
原不是法宝作用,而是结界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