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脑中的声音,千归兰并未看清两人是如何比试的,只见月色昏暗时,白光闪过,云孤光便来到他的面前问他要玉佩,云初也笑笑不语。
千归兰抬手把龙佩给他,自己低头把凤佩系起来,同时云孤光也把龙佩系到自己腰上了,云孤光低头掂量了掂量玉佩,很是满意。
“龙凤呈祥,寓意不错。”云初夸上一句。
在人界,确实寓意不错,可千归兰却想起虎族王子天愿礼时的那几只龙,本该威风凛凛,却如同几只爬虫一样拉车。
也罢,人和妖自然是不同的。
千归兰看云孤光,就知道“龙凤呈祥”这个寓意有多好了,好歹是鬼面判官吧,既要做到千人千面,又不能暴露真实情绪。可现在,这春风得意的感觉扑面而来,到不像以往装出来的一样。
云初不经意间道:“大师兄,你既然拿了我的玉佩…那我要你一把匕首,不过分吧。”
如此良夜,云孤光腰环白玉龙佩,锦衣玉冠,旁边既有手下败将,又有心上佳人。这可比当判官更快活呀。
云初也是看出此等时机,要她想要的那“宝贝”,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云孤光笑得一口白牙露出来,清晰可见,拥住千归兰,也不知是语无伦次还是故意的,就只听见他说:“哎呀,你这个事儿怎么说呢,咱们也不是说阿,也不是说内个说,话说回来就是说,其实这个怎么说呢……”
千归兰扯紧他的玉佩,作势要拽下去。云孤光赶紧握住他的手,不让千归兰有所动作,随后飞快的说:“云初你自己现在就去取吧,就内把弯匕首是吧,拿去。”
随后钥匙一甩扔至空中,云初起身,接过钥匙直接乘风走了,利落干净,头也没回,如风中之火熄灭无踪影,好似就是为了匕首来的。
千归兰感觉身体一下子失重,加上酒的缘故,本来有些晕的头更晕了。
再一看,原来是云孤光将他托起来抱着了。他急忙用双手撑住云孤光的肩膀,背微微弯曲,低下头,耳环摇摇晃晃的坠下来,好一会才看清云孤光。
云孤光仰起头看他,眼睛在月光下亮极了。千归兰不知道云孤光要干什么,就只盯着他。
云孤光身上的衣裳样子,变得越来越跟他类似了。不再是简单的一件,也是十分繁冗精致的样子。唯一的区别就是,云孤光的衣裳不似他的明丽。
“你开心吗,我赢了。”云孤光问他。
“开心。”
云孤光感到很意外,有些不信,又接着追问:“不怕云初听见?”
“云初也想你赢。”千归兰实事求是。
“知我者,莫若阿鸾也。”许是高兴极了,云孤光把他落下来一些,肩膀和肩膀贴着抱在一起,千归兰把下巴放到他肩膀上。
夜更深了,山中传来几声鸟叫,风吹动草叶,秋蝉孜孜不倦的作响,为夜晚添几分清脆。
“你的生死劫怎么样了?”千归兰略显沉闷的声音也传到夜里。
“还没有去徐阁老那里看过,总归是不碍事的。你担心我?”生死劫又算什么,云孤光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了解,不过是吃点苦头罢了,算不得大问题,不去看也没关系。
闻言,千归兰撑着云孤光的肩膀起来。
“那…徐阁老根本没在闭关,你为何骗我?”
四目相对,唯余风声。
云孤光没说话,他善谎,不善辩。
“放我下来。”放下来了,手还是在千归兰身上。千归兰挥开他的手,后退几步,看着云孤光,云孤光依旧保持寂静,像呆住了。
“如果不是云初告诉我,明日她就去战场了,我又要等到几月几日。”
“你明知道我来人界是做什么的,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拖着我。”
“你答应过我什么,我的母亲在你眼里又算什么,你对你的封印术很自信是吧。”
“我母亲也是凤族,雪山严寒,她如何受得。”千归兰说完几句,已然是红了眼眶。
良久,云孤光哑着嗓子断断续续的说。
“是我不对…是我不好。”
“这些日子疏忽了,并非是不在乎你母亲!”
“明日…明日马上就去。”
几句,已是云孤光费尽心机说的,还算面面俱到,真热赤诚。
“原是我忘了,你也姓云,满嘴谎言,惯会做戏。”千归兰无心再听他辩驳,一句话堵住了云孤光。
千归兰转身往山下走。
凉风吹过,千归兰眼眶更红了,他觉得好冷,身上也止不住的打寒颤,环臂抱着自己稍微好一下。远远还能听见跟在后面的脚步声,是云孤光,跟着就跟着罢。
下到半山腰,千归兰还是一直在打寒颤,越来越严重,他硬挺着往前走,全凭一股子毅力。
突然,他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哭声,还有女子说话的声音,千归兰以为有人来祭祖,也没在意。转弯而过,发现有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他一下子站在原地。
仔细看去,那男子也不算光上身,还穿着衣服,不像是皇都城的衣服,裸露的部分太多,一打眼看去,像没穿衣服。黝黑的皮肤,露出黑色的纹身,交颈而过。
见到千归兰,他闪身挡在一名女子的前面,那女子也垂头躲在他身后,似怕人看见。
想来,刚才的哭声就是她传来的。千归兰虽觉有些突然,但那两人不像穷凶极恶之辈,见到他也十分意外。
“我并无恶意,打扰两位阁下了。”
那两人闻言,侧身让出一处,足一人通过,千归兰答了声谢就要走。
谁料转弯之后,云孤光看不见他,加快了步伐,看见他不走了,以为遇到什么危险,直接过来拉住他,急切的问:“怎么了?”
千归兰刚想抽回胳膊,就看见那一男一女如临大敌。那男子更是掏出了一柄长刀,在月光下寒意尽现,那女子也不遮遮掩掩了,面露杀意,手上带着一样他没见过的东西。
一时间,剑拔弩张、杀意尽显。
云孤光也死死的拉住他到身侧,沉默的不说话。显然,他俩把千归兰和云孤光当成一伙的了。
这狭小的山路,两方人马就这样僵持着。千归兰迎着这股子杀意,悄悄的在袖中催动起了红线。
只听那女子言语轻佻,满是嘲弄的说:“真是冤家路窄,云大少主怎的到这荒郊野岭来,是埋谁的尸体吗?小心自己也被埋在这儿。”
此时女子也不顾及身份是否暴露,千归兰也看清了此人相貌,身着一身淡黄色外衣与孔雀蓝色的襦裙,头上带着几只步摇和金钗,盛气凌人的样子。
他不由得想起了云初的话,说云仙芝无比高傲,此时这位女子也是高傲的,她这一种自信从容的傲气,似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云孤光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虽不想深夜起冲突,但还是掏出鬼面镜准备迎敌。
“我也想不到,柳家小姐居然还与这位臭鱼烂虾在一起,真是深情厚意、情比金坚呐。”
云孤光嘴上说着话,心里还在给他传音。
“来者不善,你先走。”
柳家小姐…是那散播谣言的柳家小姐吗,帝都城若无第二个柳家,柳家小姐岂不是跟柳夫人同宗同族,柳夫人那么喜欢云孤光,怎会容忍谣言四起。
那女子越过云孤光看向千归兰,头上那支柳梅给的东山玉簪直接撞进了那女子眼里。
女子一下子变了脸色,冲着云孤光说:“好啊,你断我姻缘,却早就把自己的人带给母上见过了。今日,我就让你尝尝我当时的滋味。”
千归兰来不及多想,已经准备掐诀跑了,就在此时,他听到一阵铃铛声,正是那柳家小姐手上的多个铃铛传来的,一听这声音,他顿觉头晕目眩陷入昏迷。
昏迷前,他听到柳家小姐说:“云孤光,你别得意,咋俩走着瞧。”随后千归兰彻底闭上了眼睛。
云孤光听见铃声顿觉不妙,遭了,这声音,是玄机幻境开启的声音,但是这铃铛声,倒不是冲着他来的,那就是……
再一看,千归兰已经昏迷了过去,他连忙抱住千归兰。趁此机会,那柳家女子和那男子已经跑了。
……
千归兰感觉自己在做梦,或者不是在做梦,而是有人叫他醒过来。“阿兰…阿兰醒醒…阿兰。”
谁在叫他。
他睁开眼睛,是“云孤光”,他要去打猎了,今日山里又是大雪了。怎么是在雪山里,他们不是去云家了…云家…对了,这里不就是云家村吗,云家村就在雪山里。
云孤光见他醒了,温柔的跟他说:“阿兰,我找了一些果子,你和小银快些吃了罢。”
小银是他和云孤光在雪山里发现的一只受伤的小狼。他很喜欢,就跟云孤光说要留下来。云孤光和他成亲三年了,自然答应下来。
千归兰点点头,吃着果子,时不时的喂小银几个,小银开心的转圈圈。门吱呀一声,云孤光出去了。
外面大雪纷飞,千归兰发现云孤光没有带伞,想着给他送过去。结果一出门就没见云孤光了,他也没放弃,沿着脚印寻过去。
走了几步路,看见了云孤光模糊的背影,千归兰刚要叫他,就看见他拖着一个人,定睛一看,是千归兰的母亲,“玉玲珑”。
云孤光拽着玉玲珑的头发,拉扯着向前走,母亲嘴角沁着血迹,满脸惨白,身上已经长出了尸斑,俨然是已经死了。千归兰吓得想要尖叫,一下子冷在那。
云孤光似有所感,转头一望,茫茫白雪一片,什么也没有,继续拖着玉玲珑走了。
一被雪覆盖的山石旁,千归兰蹲在那,紧紧的捂住嘴,靠在那块石头上,手拄着石头上的“仙”字,大口大口的喘气,浑身战栗不止,是云孤光…杀了他母亲吗。
他疯了似的跑回去,进了门,小银见他如此慌张,急的围着他团团转。他就一直站在门口,突然回过了神,打算坐下。
忽然他感觉时间过得很慢,手里空空如也,空空荡荡的,就好像少了什么。
是伞,他把伞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