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奔波的这几日,她总是睡得不太好。
昨夜不知是谁在她床头放了安神的药包,楚千繁睡得很踏实。
一觉醒来之后,睁开眼睛,便有两个容貌姣好、窄袖粉带的少女笑吟吟上前道:“姑娘你醒了?”
“嘶……”楚千繁掀开被子,却发现左手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带,伤口隐隐作痛。
“我昏迷了多久?”
其中一个粉裙少女娇声道:“回姑娘,姑娘睡了大概三四日的时间。”
另一个则说:“姑娘受伤多有不便,奴婢们伺候您更衣。”
话音刚落门外又进来四五个人,一个捧着方又大又圆的银镜,一个端了盆热气腾腾的热水,剩下的则抱着一袭罗裙,几个少女眼神交际,最开始说话的那个梳着低鬟的粉裙少女便悄悄退出了屋子。
一路走来,绿草如茵,湖心盈盈立着一亭,亭中四方帷帘随风飘摇,隐约可望见一黑一花两位公子。
粉裙少女拐过九曲桥,那花衣公子乃是纪公子,穿着黑色长衫的则是楼星盟。二人皆沉默不语,端坐于桌前对弈。
察觉到有人接近,纪公子“嗯?”了一声。
少女这才开口:“公子,楼公子。”她屈膝一礼,脆生生道,“楚姑娘刚刚醒过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乖啊。”纪公子施然挥手,柔声屏退那粉裙少女,另一手落下白子。
楼星盟很快又下一子,见纪公子举棋,手停在半空,踌躇半天始终未落,出言提醒道:“该你了。”
纪公子将白棋放回棋盒当中:“我说,你真的想好了吗?真的要走?按照老李说的,楚千繁身上的毒有数十种,解都不知道怎么解!尤其是她体内还有那根奇奇怪怪的针,我们试了那么多次,都无法把那根针从她体内逼出来!”
“这也许,这也许根本就是无法实现的事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楚千繁一直治不好,一直不肯说呢?你就要一直背负着杀弟夺位的罪名!”
“嗯。”楼星盟道,“我意已决,无论怎样总要一试。既然之前已经答应过要为她解毒治伤,就算再苦再难也要办到。”
纪公子越说越觉得心烦意乱,伸手将棋局推掉:“但我前几日骗她说她身子已大好,她现在肯定还生着气,就算我们真的运气好,能把她给治好,你怎么能保证她说的就是真的呢?”
“她是当晚”楼星盟幽幽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很是苍凉:“我还有别的方法吗?”
“那事不宜迟,我们明日就出发?”
“不是我们,是我。”楼星盟淡淡说道。
纪公子有些生气:“你什么意思啊!真打算一个人走?”
楼星盟忽然肃容道:“纪遥,外面有多少人想杀我,你不是不知道。”
“那又如何?他们敢伤我吗?”
“小幽就交给你了。”
“哎!”纪公子还想说些什么,楼星萌突然出手点中了他的穴位,“你……你干什么?”
“喂!”
……
谷中之人虽然对楼星盟恭谦至极,却都是因为自家公子的缘故,一听说自家公子要跟着他出去闯荡江湖,个个都心惊胆战。
若是公子跟着他不幸出事,那他们怎么和纪老爷交代?
楼星盟身负骂名,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若不是他及时逃进了纪遥山谷,谷中高手众多,替他挡住了追兵,否则此刻早已身首异处。
好在楼星盟这厮倒还算讲义气。
所以当楼星盟点中了纪公子的穴位之后,就算他喊得再大声,谷中也没有一个人敢来解穴。
一些人留在湖心亭附近看着公子,另一些人则千恩万谢的把楼星盟楚千繁送出山谷。
临行前,神医李誉言捧了一瓶丹药嘱咐说:“这几日楚姑娘身上的毒已清了不少,但无奈读数过多身体当中结合又出现了一些新的。以匿息丸最为难解,老夫无能,研制不出解药。这些药丸名为烈焰丹,可以略微缓解姑娘的气短窒息之症,只是……”
“只是什么?”楼星盟问。
“明白。”楚千繁心下了然,道,“此消彼长嘛……”
“利息丸发作的时候我会被活活憋死,但如果吃了这药丸,我体内的血脉扩张,就会加快穿魂游脉针在我体内游移的速度,甚至刺穿我的五脏六腑和心脉……总之要么被憋死,要么被痛死。”
她说话时虽然面无表情,故作轻松,但嘴角的笑容却泛出几分苦涩,额角上也已微微出了冷汗。
楼星盟想起毒针发作时楚千繁难受的样子,问:“除了这种方法,还有没有别的方法能够缓解毒发。”
“有是有的,便是和之前一样,楚姑娘发作时,楼少侠可用深厚的内力和至纯的真气为她疏通经脉,这样不仅可以保住楚姑娘的性命,她也不必服下烈焰丹,承受穿心之痛。只不过此法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楚千繁垂眸,明白了李神医的言下之意。
山谷往南,是一大片连绵的荒野。
山中人迹罕至,没有人家,也没有客栈,好在从纪遥山谷中带的水粮充足,以至于快半个月过去,也依然吃得饱、喝得饱。
落日的余晖还带着几份温暖,缠绵地平线上将息未息,追杀的人还是来了。
楼星盟耳尖一动,不远处,长草摇摆,有足踏之声。
剑砍荆棘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驾!”楼星盟挥手扬鞭。
“坐稳了!”楼星盟回头,隔着轿帘朝坐在里面的楚千繁喊,手中的鞭子却未曾停歇。
拨转马头,马车兜了半个圈子,突然离开了官道,浩浩荡荡地钻进旁边的杂草林,“沙沙”的声音响起,马车横冲直撞,飞驰的骏马驮着摇摇晃晃的车厢,压倒了一大片足有一人高的杂草。
与此同时,楼星盟伸手隔空一握,抓起一块落石向反方向一掷。
“在那边!”
“追!”
人声渐远。
但此时不可轻举妄动,丰的井宫训练经验告诉楚千繁,有的时候敌人擅长伪装,看似已经死了其实只是假寐,就等你放松警惕,给你致命一击。
楼星盟自然也是如此作想,二人颇有默契地,闭口不言。
除了骏马偶尔哼哧哼哧的喷气声,一片寂静。
天渐渐暗了下来,楼星盟挥剑斩草,辟出一片空地,生火,打开行李。
过了会,“咚咚咚”,车厢被叩响。
楚千繁掀开门帘。
“喝药。”冰冷的声音,端着药碗的手慢慢从黑暗里伸出来,车里烛灯闪动,照得他一双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
楚千繁有些意外。临行前李神医确实开了些清理余毒的药方,但这里荒郊野岭的,她没想到楼星盟居然会按时给她煎药。
“哗啦——”
帘子已被合上。
楚千繁又一怔。
夜里风凉,手心的陶碗散发出的温热驱走了她浑身的寒气。
过了会,楼星盟忽然又把帘子拉开一线,道:“拿来。”
楚千繁猛然回神,捏着鼻子喝完之后,将空碗递了出去。
……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鸟儿啼鸣。
楚千繁甫一跳下马车,便踩到个什么圆通通的物件,摔了个趔趄,回头一瞧……
一只青白的手臂绊倒了她。
她不由得瞪大了双眼——那人趴在地上,眼睛无力地撑着,空洞且凝固,颈间有一道血口子可怖至极,显然是被一刀封喉。
而在这具尸体附近,一丈以内,同样装束的人,有十几个。
楚千繁顺着地上的打斗痕迹察看了一番,这些人除了衣帽一致之外,腰间还都挂着珏教独有的令牌,武功路数也与“珏教十七子”的名号对得上。
楚千繁有些唏嘘,楼星盟曾奋不顾身地拯救珏教于水火之间,自己却断了手筋,受了重伤躺在床上养了好久,如今他背上杀人的罪名,竟然就迫不及待地派人来杀他了么?
楚千繁拈了一丝这些人身上的血,看起来他们昨夜就已经死了,可她昨夜分明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楚千繁忽然有些口渴,但水袋里一点水滴也没有了。
她突然想起昨日赶路,路上有几条小溪,便甩着水袋悠悠地往回走。
忽然,不远处的草丛,一个女子的“呜呜”声音凄凄切切传出来。
满是咸涩汗臭味的大手斜刺里伸了过来。
魏心怜被男人捂住了嘴,尖锐又变态的声音就像野猪的长鼻尖嘴迫不及待地钻进她的耳朵:“小美人儿,你喊也没有用,这里除了你和我,哪里还有第三个人?”
“叫吧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男人哈哈大笑,笑得得意洋洋。
粗鲁的喘息声急不可耐地拱了过来。
男人力大无比贴身而来,身躯之重犹如泰山,两腮的胡茬短而刺痛,魏心怜只能拼命摇头,推着他的肩膀艰难反抗。
眼看奸贼就要得逞,男人身体忽然一僵,后脑受了一记手刀,随后就在魏心怜的挣扎之下向一旁小坡滚了两滚。
直到额头重重撞在了石头上网,才停了下来。
“姑娘,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