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玉狐 第15章 第十五章

楚千繁微微松了口气。

被封驰关在地牢当做药人折磨那么久，后来又被楼星盟带着一路南下来到这纪遥山谷。

一路病痛缠身，只能靠楼星盟的真气续命，如今大病初愈，楚千繁许久不动身子有些发麻，于是艰难地挪了挪位置，轻轻靠在床栏上，缓缓道：“既然楼公子一诺千金……”

她转头，又看向纪遥，继续说道：“而纪公子也一掷千金，那么我也只好一言九鼎咯。”

纪公子一双微微眯起的桃花眼亮了亮，顿起笑意，与楼星盟互望一眼，又朝李誉言使了个眼色，李誉言便心照不宣的地走出了屋子，顺便把门带上。

眼见楚千繁就要将真相说出，楼星盟、梅小幽、纪公子暗喜，不由得屏息以待。

楼星盟盯着她，问：“那天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还有，你究竟是谁？”

若不是寿宴那日，楚千繁被金镖射中，他为求真相将楚千繁救走，之后摘下了她的面巾，否则也不会知道楚千繁真的是细作。

而在那之前他明明调查过楚千繁的背景，却没有察觉到任何一丝端倪，可见对方心思之深，手段之高明。

一个细作就已经如此，那么她背后的组织一定极为可怕，若是庄中还有同党，那义父岂不是危险……

楚千繁垂眸。

指叶斋这些年来极为低调，只在暗间行事，就算执行任务时不慎暴露身份，为了保密也只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尽，也绝不敢泄露半点关于指叶斋的消息。

因为指叶斋从来都以人性的弱点作为驾驭手下的工具。贪财者许其财富，重情者胁其亲眷，又以穿魂游脉针磨其心智，让人痛不欲生。

正因如此，指叶斋在江湖中至今仍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江湖组织。

如今穿魂游脉针未解，楚千繁自然不能泄露半点消息。

于是她叹了口气，冷冷道：“我只可以告诉你们，我确实不是琳绣坊的舞姬。”

梅小幽有些不解：“可是……千繁姐，老大说，你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耶。”

“虎狼之所以能够成为丛林的王者，除了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还在于他们足够耐心，善于伪装，可以在草丛和树枝当中蛰伏几个时辰，就为了能够一击即中。”

“我提前半年布局，假装被人牙子抓去，并借此机会被卖到琳绣坊，以一个粗使丫鬟做起，一步步成为舞姬。这样，就没人会怀疑我的身份。”

“啊——”梅小幽点点头，恍然大悟，“没想到干你们这行也是不容易。”

纪公子插话道：“既然身份作假，那名字自然也是假的了，你的真名叫什么？”

楚千繁接着说道：“我的名字确实是叫楚千繁。我们阁……我的主人派我来就是为了接近你弟弟，然后设法嫁入栖寰山庄获取情报。”

“至于楼沐风的死因……”楚千繁沉吟。

“那日你在松柏林里见到的人的确是我，为了躲避追捕，我就躲进了假山。后来我在假山旁看到了楼沐风……”她只答应了告诉楼星盟当晚看到的真相，还他一个清白，却不代表她就要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楼沐风假死的背后一定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而她还要靠这个秘密为自己获得一线生机，因此并不打算说出口。

“我觉得有些奇怪，便一路跟了过去，看着他进了静思堂后，就躲在窗外偷窥。没想到在此时那些黑衣人便出现了，那些弟子其实是……”

楚千繁说着，忽然觉得心脏猛地一缩，随后周身血液便像是滚烫的山泉那般流经肺腑，带着清晰而强烈的痛苦。

“你怎么了？”察觉楚千繁面色有异，纪公子、梅小幽齐声道。

穿魂游脉针以往发作起来痛不欲生，如同针刺全身，五脏六腑也有虫蚁噬咬之感，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强烈。

她声音凄厉地叠声叫喊：“你们、你们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老李！老李！”纪公子朝门外喊。

门外的李誉言听见纪公子的声音，忙回身进屋。

却见到楚千繁忽然长身掠起，右手挥出。

楼星盟身怀步青云轻功，身法是在场所有人最快的一个。

楚千繁出手时他目光一凛，已先一步察觉，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握了握拳，笔直地站在那里不动。

只听“啪”“啪”“啪”的三声接连响起，便见身后梅小幽与纪公子捂着脸“嘶——”地抽着冷气。

“千繁姑娘美则美矣，打人可不对……”

楚千繁的目光落向满脸心虚的梅小幽，忽然恍然大悟，怒道：“原来你们根本没想着把我治好，原来你们都在骗我！”

李神医见自家公子俊秀雪白的脸上多了红红的五条手指印，不禁气结：“你……你竟敢伤害我们家纪公子！”

纪公子忙过去顺顺李神医的背：“哎哎哎小事小事，先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楚千繁这时已疼得站不直身子，直往床上打滚，叫声凄哀。

楼星盟着实有些心惊，不禁皱眉，楚千繁此前在鸣芙堡遭受过那样的折磨尚能一声不吭，这还是第一次见楚千繁有如此巨大的痛楚。

他不禁在想，究竟是因为什么毒，才会让人如此狼狈？

楚千繁极度痛苦之下四处滚动，已经顾不得其他，身子往床沿一滚，眼看就要跌落。

心底忽然有什么东西抽动了一下，楼星盟忽然伸手垫住了楚千繁的脑袋。

触手之刻，只觉得楚千繁额间一片滚烫。楚千繁落地之后瞬间起身，犹在挣扎，楼星盟情急之下扭住楚千繁，将她箍在怀中。

楚千繁死命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楼星盟却用力更紧。

李誉言见楚千繁脸色涨红，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声喊道：“敢问姑娘此前是否服用过一种令人呼吸凝滞几近窒息的毒药？”

“呵呵……封驰把我当做药人，给我喂下了上百种剧毒，不知道先生说的是哪一种？”

“匿息丸……可有匿息丸？”李誉言忽然想起这样一个名字。

鸣芙堡传承百年，以赌术闻名天下，但赌徒最令人担心的便是信誉与家底。因此，封家为了讨债，便会研制出一些让人生不如死的毒药来震慑那些亡命之徒。

楚千繁一愣，点了点头。

“老李，何为匿息丸？”

李誉言却没有理睬纪公子，他已陷入沉思，眉头紧锁：“这便奇了……”

匿息丸会让人身上的血流速度变慢，甚至凝滞成团，让人无法呼吸，直至断气。

可银杏叶、川穹，尤其是烈焰丹，这些药物的确会让血脉扩张，疏通筋络，却为何会有这么强烈的痛楚？

难道是所服食的药物过多，早就在她身体里结合，变成一种更厉害更奇怪的毒？

“老李……老李？”

李誉言突然发现纪公子在唤他。

“你开的药没毛病吧？”

李誉言坚定地摇了摇头：“纪公子，李某此生从不误诊！”

“那她怎么能疼成这个样子？”

“这也是老夫想不明白的地方！鸣芙堡毒药极大一部分都只是让人疼痛难忍，并不致命。楚姑娘身中数百种毒药，这才使得脉象紊乱，让我等无法判断。”

“但老夫第二次诊脉的时候便发现，其中最厉害的，也是让楚姑娘神智不清，时常晕厥的，极大可能是因为这匿息之毒。此毒可让人血脉凝固、筋骨萎缩，老夫所开的都是些疏通筋络的对症之药，且药性温和，用法用量也已斟酌过多次，怎么会如此啊！”

楚千繁一怔，忽然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匿息丸能让血脉凝滞，也就能克制穿魂游脉针在体内的流动速度，降低她的痛苦，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这么久不与阁主联系，却从未发作的原因。

但此毒却会让她窒息而亡，若是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服下加快血流的药物，而这样一来身上的穿魂游脉针就会趋于活跃，令她生不如死。

但她已经疼得失去气力。疼晕之前，她语声微弱地发出了声。

“针……针……”

李誉言恍然大悟：“是针！是针！原来是针！”

……

麻沸散已备好。

楚千繁已喝下。

纪公子拗不过梅小幽，只得边在一旁看着，边用手捂着他的眼睛，与此同时又咽了咽口水。

李誉言将一把薄若蝉翼的刀在火上烤过，又用烧酒将刀身淋过几次，擦干，随后对楼星盟点了点头，表示“万事俱备，尽快动手！”

楼星盟卷起楚千繁的衣袖，便开始运功逼针。

两个时辰过去，楼星盟额角上豆大的汗珠徐徐滚落。

纪公子与梅小幽浑身都已松懈下来，不再心惊胆战。

“这是什么针，以你的内力，居然逼不出来？”

话音刚落，纪公子眉梢一挑——楚千繁的筋脉之中，一条细如发丝的黑线若隐若现，微微浮动。

楼星盟暗喜，继续凝神用力：“李神医！”

“出来了出来了！”梅小幽有些激动。

李誉言肃容下刀，却在刀身划破楚千繁肌肤的那一刻，黑线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