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空的软鞭利剑般袭来,直取梅小幽的心脏!
这一刺的手法很是娴熟,不知曾有多少人命丧于此。
楚千繁终究不忍心,电光火石之间,抱着梅小幽往旁边滚了两滚。
身后的巨石崩裂。
“好险……”梅小幽惊出一身冷汗,随即反应过来,一阵唏嘘,“千繁姐!原来你会武功啊!”
白雪柔的五指轻轻一旋,一曲霸王入阵,一曲入骨相思。
二十一弦子排开阵来,二十一条黑莽莽的鞭子就像无数条蛟龙在空中盘旋。
一阵恍惚,梅小幽忽然感觉灵魂从身体中抽离,他想起了死去的老爹。
从前他们一家都住在山里,其乐融融。老爹原本是也个憨厚老实的人,后来娘亲生病,山里没有大夫,老爹只得进城找大夫给娘亲看病。却不知为何,这一去竟被一个舞姬迷了眼,老爹对她日思夜想,掏出了所有的家当,说什么都要替那个舞姬赎身,连娘亲治病的药也没买。
甚至,还不惜为此卖子典妻……
人屠锋利的杀猪刀明晃晃地在眼前闪过。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要我了!为什么不管娘亲了!为什么?”梅小幽狂跺脚,气得直落泪。
楚千繁则青筋凸起,攥紧了拳头,因为她看见了万万。
万万的脸上仍带着微笑。
只是她却清楚地知道这是陷阱——前一瞬还身陷白雪柔的围杀之阵,怎么可能会看见已死的人?
幽怨绵长的琴声中突然夹杂着咯吱咯吱的一阵清响,楚千繁脑子里忽然“嗡”的一声,醒过神来,扬手,指尖飞出一道银丝,绞住了两道横扫过来的鞭尾。
楼星盟凌空而起,弦子手中的软鞭已缠至他胸口,他一个翻身,犹如鲤鱼入水,堪堪避过了接连不断的七鞭。
鞭尾扑了个空,急速落到雪地上,留下一道深灰的痕迹,溅起一大片积雪。
“放弃吧,我的这些弦子感受不到痛苦,即使受了伤也还是能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白雪柔露出一抹略带杀气的微笑,手上也不闲着,一个刮指,乐声陡然变得急促,犹如千军过境、十面埋伏。
方才未曾得手的几个弦子退下,剩下的没有上场的弦子们霎时间纵身掠起,又连出十二鞭。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当日的具体情形,但能从栖寰山庄上千位高手与弟子围攻之下全身而退的,自然并非等闲之辈。
所以对付楼星盟,白雪柔并不打算有所保留,让一部分弦子们休息过后再出手,可以最大程度地消耗他的内力。何况还有她在一旁坐镇,端看全局,只等楼星盟露出破绽。
她弹琴的指法变换已是极快,弦子的身法却只会更快。楼星盟对招拆招之际,并没有去注留意这些傀儡奇诡的招式,而是只将目光落在白雪柔狂舞的十指之上。
不知为何,接下来的这九鞭都刺空了,本来在她眼前左支右绌大感吃力的楼星盟,忽然就不见了人影。
白雪柔怔了怔,然后一柄冰凉的扇子就架在了她脖子上。
“让他们住手!”楼星盟沙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数次苦战,他的嘴唇已经干裂。
白雪柔面色苍白,点头表示顺从,依言,手从琴弦上收拢,琴声戛然而止。
二十一个弦子,尤其是即将把梅小幽勒死的那一个倏然停手。二十一弦子,一个个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又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梅小幽身上中了几鞭,疼得龇牙咧嘴,看见楼星盟擒住了白雪柔,远远地便高兴地大喊:“老大!”
楼星盟朝他那方看去,忽然变了脸色:“楚千繁呢?”
“欸……”梅小幽环顾四方,这才发现楚千繁早已不见踪影,不禁挠头道:“奇怪,刚刚还在这儿呢,她还救了我一命!”
白雪柔咯咯笑出声:“想知道那个女子的下落吗?楼公子不如放了我,奴家就告诉你……”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喑哑,似得了喘症那般,头慢慢地垂下,再无声息。
梅小幽有些惊讶:“不是要问千繁姐的下落吗?怎么把她给杀了?”
“她是骗你的。”楼星盟揉了揉梅小幽的脑袋,“刚刚她只是弹琴,盯着我看我的招式当中有什么破绽,都已经够忙的了,怎么还会知道楚千繁的下落?”
“可是……”梅小幽皱眉,似有疑惑,指着地上的白雪柔道,又指了指钉在树上的小人,“看她的出手,武功应该不弱,怎么跟个纸老虎似的被老大你一抓就抓到了?”
楼星盟一边蹲下来查看地上的足迹,一边解释说,“魔音十圣并不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高手,也有些欺世盗名、掩人耳目之辈,杀人前搞点什么名堂,好让敌人未战先怯,赢面也就增加了一半。”
“原来是这样啊……”梅小幽怔怔出神,正在这时,那个小木偶便掉了下来,他凑上前仔细瞧,发现木偶背面黏糊糊的,不禁大喊道:“原来是胶水!”
“对,这是一种特制的胶水,无色无味,但一定时间过了之后就会融化。她掷向的又是远处的树木,一般人初见之下只会震撼于她的内力深厚,接着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如何应对,不会再去深究,因此很难发现,而等到胶水时效过了,人也就死得差不多了。”
“那,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白雪柔死了,他们不就恢复了自由身了?但怎么都这样站在这里,也不知道赶紧跑吗?”
楼星盟忽然神色一凛,叹了口气:“没用的,这些人接受过残酷的训练,已成了傀儡,只会听从琴声的指挥,白雪柔死了,他们也就只会站在这里,哪儿也不会去。”
梅小幽听得云里雾里。
“一个从出生起就被折磨得只剩下听觉的人,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长得怎么样,只能被迫学着遵从琴声去杀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点记忆。自然不懂得何为‘人’,何为‘活着’。”楼星盟在各处杂乱的脚印中,终于找到了一枚属于楚千繁的痕迹。
“我们得赶在雪彻底将脚印掩埋之前找到她!”
“好!”梅小幽大呼。
如意赌坊。
“好!”人群中,一阵欢呼。
如意赌坊背后的主人挥金如土,在这寸土寸金的鸣芙堡,也大手一挥买下了一块将十亩的地皮。
整座赌坊建得很是宽敞,生意好的时候,甚至可以同时容下五百人。
一楼只是小赌怡情,二楼才是负富商豪客的专场。
厅堂里挤满了人,四壁除了必要的支撑部分,其余空间都被做成了博古架那般,有许多凹进去的笼格,笼格中存放着赌客们带来赌注。
灯光最亮处,大堂正中,有一张巨大的紫檀木赌桌,上面还严丝合缝地铺了一块大理石。
这张大赌台上进行的,往往是本场最大的赌局。
因为这上面的每一押,都至少一百两银子以上。
一群人正围在这张赌桌庞聚精会神地盯着庄家掷骰子,骰子在墨玉骰盅里稀稀拉拉滚动的声音,脆如银铃。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庄家照例吆喝了两声。
上一局,三个本地富绅太过自负,押下自己的全部身家,包括几个田庄和别院,结果输得血本无归。
所以这一局,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之后,敢下注的人,不多。
六七张流着汗的脸微微抽搐。
这一次,庄家掷出的点数是“十一”。
“我赢啦?我赢啦!哈哈哈哈哈哈!”一个流着鼻涕,光着上身的男人,欣喜若狂,露出了一排田鼠般的黄板牙。
小二堆满笑意把客人领上二楼时,也不由得被这声狂笑惹得驻足观看,流露出神往的表情。
毕竟能在赌桌上翻盘的赌徒,不多。
小二对这个人还有点印象。依稀记得这个人叫陈四,本来只在一楼打打马吊牌,大概也只是想闲来赢两个铜钱儿度日。
可后来不知怎的,竟跑到二楼来豪赌来了。如今虽然隆冬已过,可春还未至,没件保暖的衣物蔽体,怕是要冻死街头。
可陈四不知道从哪儿找来那么多钱,一千两本金!这一局足足赢下了一万两!
就在众人以为他踌躇满志必定乘胜追击的的时候,他却已悄悄离开了如意赌坊。
一步一回头,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生怕后面有人跟踪。
冷风吹过,他瑟瑟发抖,搓了搓手,脚步更急。
陈四快步穿行在街巷之间。
他在一处破败的草屋门前停下,这里便是他的家。
“仙姑!”陈四不由分说地跪下,感激涕零。
两个时辰前,就在他输掉了身上的最后一件衣服之后,终于心如死灰,准备带着一双年迈的父母投井自尽。
就在一家三口抱头痛哭准备走上黄泉路的时候,仙姑出现了。
楚千繁给了他一千两银子,让他帮自己到如意赌坊下注,输了算她的,赢了就五五分成。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
但这是陈四最后的机会了,他没有选择,也不得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