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风烟按了按额角,一下便让问飞鸿紧张起来,风烟笑了笑,“只是烦心而已。”
花月:“都多少年不见你发病了,你也修身养性这么多年,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发作?”
“这不寻常。”风烟叹道,“以往发病前,大都是急火攻心,才惹了毒发。这次却毫无那样的感觉,倒像是这毒没由来,就想折腾一通似的。”
花月摆手,“唉,罢了罢了,你现在平安无事就是最好,这些都后边再想吧。”
她拎着裙摆起身,“那我便先走一步,找找那仙盟的小公子。日后有缘必然再见,没什么好挂念的。”
花月将房门带上,也不要问飞鸿相送,如风般带着她的剑离去了。
问飞鸿:“花月姐姐也是自在洒脱之人,难怪能与师兄那般要好。”
风烟:“我倒觉得,没人比你洒脱了。”
问飞鸿疑道:“师兄何出此言?”
风烟摇摇头,将话扯开,“这病是老毛病,不打紧,倒是该想想往后。秘境中那般情状,我们把任舟救出来,也算是对得起任平生了。你还想在这西北之地多留一会儿?”
问飞鸿挤在风烟身旁,将烽火堆到角落里,伸手扣住风烟指掌,要十指交握如缠,“自然是都听师兄的。西北之地也别有风光,流连一阵亦无妨。飞雪城有沈大哥在,无需我操心,我只想与师兄待在一起。”
风烟弹他脑门,叫问飞鸿下意识闭起一只眼,“作为城主,你也离飞雪城太久了些,是这段时间风波不断,难以回身,往后断不可这么干。”
问飞鸿听着他说教,搂着风烟颈脖,在他颊侧偷了个吻。
“如今我还有个地方想去,离飞雪城也不远,倒是可以在此时去看看。”风烟拨开问飞鸿的额发,将散落的鬓丝别回去,“我昏迷的时候,温茵来找过你吧。”
问飞鸿枕着风烟胳膊,在风烟颈边轻挠下,“嗯。”
“我打算去王城一趟。”
不等风烟说完,问飞鸿便支起身,“王城?师兄怎么……先前师兄不是与我说,要我少掺和凡间事吗?”
“看你那样子,你像是听进去吗?”风烟咬牙切齿地戳着问飞鸿脑门,“与其让你跟我在这磨磨唧唧,还不如早些带你去吃王城,亲自探查来龙去脉。但我话说在前边,到了王城,不可轻举妄动,这地方看似是凡间,实则卧虎藏龙,万不可自大妄为。”
问飞鸿认真点头,“我明白的。”
“嗯。”风烟拉着问飞鸿躺下,阖上眼,“行了,先陪我躺会儿。”
客栈的床铺说大不大,挤下他们二人略显勉强,但问飞鸿分毫不嫌,钻入风烟怀中,倒在软烘烘的被褥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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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水泉出发时,是他们刻意买了车马,想如凡人般一路游赏过去,但此时从西北赶至王城,则是他们不欲张扬。风烟不想叫人发觉,因此此回行踪谁都不知道,只有飞雪城里常与问飞鸿联系的暗线在,风烟甚至与江宴都不曾提前联络,铁了心要暗中进王城。
风烟——江湖上最大的土财主,自然早些年就在王城置办过宅院,后来也连着天宝阁一同被交到了问飞鸿手里。从前问飞鸿偶尔会摆放京中友人,便在风烟那宅子里落脚。
“师兄。”问飞鸿揭开车帘,望见风烟亲笔的“烟景苑”牌匾,不由莞尔,“我还是头一回与师兄同来。阳春召我以烟景,何能辜负好时光。”
风烟瞥一眼,“怎么?这地方你还着人打扫了不成?”
问飞鸿:“那是自然,我总盼着若师兄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定还能用上呢。”
风烟不在王城常住,宅子也时常闲置,况且因身份尴尬,他压根没叫人知道这是他的地盘。
问飞鸿熟门熟路地把马车找空处停好,一回头,风烟已溜达进屋里。这座别院是专门请人来修的,倘若要在此与众友一聚,也算是个风雅的去处。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潺潺之流围旋而过,水声不绝,润泽兰草。
他忽然想起什么,追上风烟脚步,慌忙赶进,已见到风烟推门入了书房——不妙!
风烟捧起桌上已涸的笔迹,颇有兴趣地逐字念道:“重看旧檐飞荫处,月白夜露静深。锦屏光黯照春阑,斯人不见,憔悴盼拂晨……怎么,失眠了?”
问飞鸿本意是抢在风烟看之前收起来,如今不成了,只好老实道:“师兄分明什么都知道,心里明镜似的,何必问我。”
风烟仍笑意不减,连眼角都压出一道暧昧的细纹,“我近日看你,倒是睡得不错,想来是没这毛病了。”
“有师兄在,”问飞鸿将那纸卷摁下,去牵风烟的手,“自然是从此无心恨良夜了。”
风烟执起案上紫豪,扬扬下巴,打发问飞鸿去研墨,“只有个上阙,我给你补上。”
他笔走龙蛇,字形是难辨的行草,还隐有早年旧体的繁复之风。问飞鸿将墨块搁在一旁,欺身去看风烟定笔。
“风送苑外笛故曲,数平生百千程。曲中人事幻身情,唯吾案处,半阙未成文。”他笑了,“倒是师兄会写的东西。”
“你如今也应当没有写那些个酸诗的心境了,不如就这样续上算了。”风烟撂下笔,将纸卷往问飞鸿怀中一抛,背手离开书房。
问飞鸿笑笑,用灵力烘干笔迹,将纸卷收起叠放在衣襟后。
风烟倒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看的,横竖这是自己主张修建的地方,问飞鸿也不曾更改过——甚至看书房里那样子,问飞鸿是半点东西没动,纸笔都是新置办的。
有时候也真是摸不透这小孩在想些什么。风烟回望一眼,问飞鸿犹站在窗下案前,不知忙活些什么。
不过他们千里迢迢,从西北赶至王城,可不是来讨闲的。风烟势力不掺和王城,也不意味着他就全无门路了,至少递个信还是能找到人的。
他邀了江宴来,自然是以喝酒的名义,于是还打发问飞鸿变装出门,去给他寻几壶好酒来。
江宴如今也是烈火烹油,在朝中也分量不轻。风烟特意了解了下今年来朝中局势——皇帝么还年轻,五年后的如今也未及冠,朝政自然还是把持在几位重臣手中。其中便以摄政陈王势力最盛,而摄政王与丞相势同水火,前任天子近卫在当了数月太尉后便被江宴如雪般的折子参去了东海,虽说眼下离王城十万八千里,但实实在在手握一方兵权,也不是省油的灯。
至于江宴本人……江宴当世子时,全然一副风雅公子之态,广结天下好友,朝中事能避则避,因此还与老侯爷争吵过数次。如今将侯府的担子接过了,人也沉定下来,早些年交识的友人都成了他的助力,本就是长袖善舞之人,又有家世相助,这会儿已是朝中红人。好在江宴平日便与问飞鸿有来往,此时风烟邀他也称不上怪,应当不至于叫人太注意。
“师兄。”问飞鸿推门而归,带着酒香扑鼻,“说来也是有趣,如今京中流行的,竟是西北那边的烈酒,不出所料的话,师兄也当是尝过的。”
风烟挑眉,招手让他把酒放下。
酒坛被撂在桌下,问飞鸿靠进风烟肩头,跑这一趟可费不了他几分力气,他却偏要腻着风烟,道:“师兄大可多差遣我,若是能给些什么奖慰便更好了。”
“想怎样?”风烟捏起他的下巴,在问飞鸿唇角轻飘一吻,“我固然比不上红楼朱檐里一眼千金的魁首,倒是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叫飞鸿满意?”
问飞鸿愣了片刻,急忙忙搂上风烟脖颈,自投怀抱了,羞得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抱着风烟不肯松手。
风烟才不管他,扒开酒盖,闻着那扑鼻香味,越品越觉熟悉——不正是在温茵那酒肆闻见过么?
这人啊,越不想遇见什么,什么便越要找来。风烟想着不管那么多了,先小酌一杯再说。
“应当是江侯爷来了。去开门吧。”风烟拍拍问飞鸿,自己去柜后找酒具,招待客人,可不能落了份。
江宴显然也对风烟这宅院不陌生,屋里的风烟远远便能听见他们寒暄说笑,早备下东西相迎。江宴落座,笑道:“看到泉主气色如此不错,甚好啊。呀,这是……没想到泉主也喜欢这味酒,虽说是京中新近兴起的,但着实有前些年的韵味,我二叔总与我说,当年温家的那位女校书也酿的一手好酒,就是这个滋味,叫人牵挂了许多年啊。”
风烟与问飞鸿暗中相对一眼,不知江宴忽提及温家事是何用意。风烟若无其事道:“我记得温家那时候,侯爷还年幼。”
“嗯,我二叔与温家那位关系不错,他更清楚些。”江宴莞尔,“听闻二位才从西北回来,我也有些事想打听。”
风烟颔首,“请。”
“我二叔怀疑温家还有血脉在,或许就在西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