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台上舞剑者是一入飞雪城便引起众人瞩目的碧灵仙子林椿深,与之对战的也是一位世家才俊,但灵力运用还是略逊一筹,被林椿深的软剑碧涛逼至颈前。
“得罪了。”
林椿深收剑时溅起飞花一片,轻跃一步与对方拉开距离,还是不近人情的世外仙模样。
裁定的长老拖长嗓音宣布结果,林椿深在万千各异的目光中走下炼仙台,跟在前来接她的长姐林椿苔身旁。
林椿苔伸手扶正妹妹髻下的簪花,笑道:“看来谢桥三式又有精进,不日便要赶上我的进程,我也不可懈怠了。母亲方才也心情不错,快些去见她吧。”
林椿深点点头,便要登上碧云宫的席座去见宫主,却忽闻林椿苔道:“那位问城主今日怎的不在?”
首座上空无一人,唯有飞雪城的二城主在旁。虽说这试仙大会也不过是年轻人各怀主意的一番玩闹,诸派掌门长老也未必会日日观战,但问飞鸿是从来不让人挑出礼数上的错处的,今日竟未出席,想必是有什么意外。
“不知。”林椿深丢下这么一句,丢下林椿苔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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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本该端坐华席上的问城主却身在飞雪城城墙便的旧弃空巷间,脚下七道星芒烁起,在这光芒覆盖中,他完全独立于世,不与他物相接。
问飞鸿握住秋鸿刀柄,以刀锋映寒芒,“北斗迷阵?不对,应当只是残局。”
他似乎有些失望,“师兄是觉得对付我不配用上真正的北斗之阵吗?”
“北斗之阵乃是杀阵,你还年轻,不必着急死在我鞭下。”
突然出现在巷尾的人被一顶薄纱斗笠遮去了面容与身形,秋鸿凛冽的刀风将薄纱扬动,揭开来者的真面目。
天水泉主,风烟。
“倘若有那样一天,师兄也会将我清理门户吗?”问飞鸿避开猛袭来的鞭尾,用秋鸿刀尖与其周旋,“烽火的至烈火毒,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呢。”
仙人遗物——十大神兵之一的烽火鞭无疑是极其强势的杀器,其上附着销骨之毒,问飞鸿不敢正面相接,只好用灵力护于身外,有意避开力道最狠的鞭尾,从近身处靠近风烟。
秋鸿刀斩落,一柄玉扇自风烟手中脱落,飞出数米之远。
“师兄还是老样子,爱在袖中藏一手的习惯也没改。”
问飞鸿此番胜过半招,恭恭敬敬地停下,朝风烟一礼,倒真像个侥幸讨巧的小辈,叫人不忍严责。
“你倒是变了许多。”风烟收去了夺命的烽火鞭,轻轻一招,叫挡下了秋鸿一刀的那只玉扇飞回手中,“不似当年莽撞了,这很好。”
“我是怀着再见师兄一面的愿望而走到今天的,离不开师兄的栽培。”问飞鸿也收起秋鸿刀,握拳摆出空手相斗的架势。
“你我之间就不用说这些空话了。”风烟并指点上问飞鸿肩头穴道,问飞鸿矮身暂顿片刻,稍缓之后斜出一记手刃劈向风烟腕侧,只在这一瞬间风烟便反手擒住他手腕,借力甩远。
问飞鸿不依不饶地追上去,一把将风烟的斗笠拽了下来,不肯拉开半分距离。
风烟骂道:“你这小子,一来就到处扔我东西。”
问飞鸿莞尔,“师兄财力万贯,别与我计较。”
玉扇张开展露山水画屏,风烟索性将扇子丢到问飞鸿脸上,他们身周的迷雾愈发浓酽,几乎看不清原先之景。
脚下的七星光芒也愈发暗了,意味着风烟设下的迷阵即将失去效力,问飞鸿突然敛了追势,四顾身周的迷雾,“刚才行动之间,师兄一直在牵引我的步伐,恐怕在这迷阵遮掩下,我们已经出了飞雪城。”
风烟拾起自己的斗笠,重新遮掩住面容,“天下第一飞雪城而已,想困住我还早了几百年。”
“我早知师兄精于阵术,又怎会不做打算呢。”
七星起赤芒,风烟蹲身试探自己画下的阵纹,果不其然,灵力回路已被截断,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做到这些,肯定不是问飞鸿本人的手笔,定是那好事的家伙前来掺和了一脚。
“无铭。”风烟拂袖撤去迷阵,果然未如他所愿离开飞雪城,还是被困在城角的旧巷中。
一片檐瓦砸落碎裂,想必去者轻功一般,仓皇之间连脚下瓦块都顾不上。
“嗯,国师此时也在飞雪城中,听我请求,出手小助而已。”问飞鸿跟在风烟身旁,伸了伸手,却在触及风烟衣摆前收回,装作无事发生般微微扯盖了一下自己袖上被烽火勾出的破口,“试仙大会几年才有一回,师兄难得回飞雪城,不如等这盛会过后,我再与师兄一同共游山水?”
风烟掏出雕荷琢叶的玉扇,往问飞鸿脑门敲了一下,“怎么文绉绉的,听了牙酸。无铭此人不可尽信,你今日求他,来日必要索偿。”
“嗯,飞鸿记下了。”问飞鸿紧跟风烟身后,牵起随风而动的薄纱,“我只一眼便能认出师兄,这斗笠实是无用,师兄还要待着吗?”
“我还没有广告天下的打算,能遮掩一时是一时。”风烟将斗笠轻纱从问飞鸿手里拽回,三两步便跃远了,“在飞雪城中,你只当我是散修流云。”
“流云……”问飞鸿轻蹭被风烟拿扇柄敲了敲的额头处,想起什么般恍然大悟道,“是师兄的字吧,不太听人提起,应当是不为大多人所知?”
风烟却不再理会他,跃入熙熙攘攘的街道,被人潮掩去行踪。问飞鸿见天色近午,他也该回试仙大会露个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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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仙大会开七日,未必日日都有魏闲的事,但看他这样子,倒是日日都想来凑这个热闹。
“哟,流云兄,你在这儿啊。”魏闲提了两壶酒,硬塞给风烟一壶,“这是赵妈家的小姑娘送我的,味道可好了,你也尝尝啊。”
风烟失笑,“这才多久,就在这里混开了?”
魏闲咧嘴一笑,“走江湖的总要有些骗吃骗喝的本事嘛。”
风烟望向台上,随口问道:“这又是哪家公子小姐?”
“拿刀那个不认识,用剑的是仙盟盟主的关门弟子任舟,才十几岁呢,听说是继问城主后又一个天纵奇才嘞。”
听见“仙盟”二字,风烟这才凝神看了看,台上的年轻人实在是稚嫩过头,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基本功倒是扎实,即便被巨刃紧逼,脚下步法也分毫不乱,只要不自乱阵脚,取胜也并非难事。
仙盟乃是天下仙门合众之盟,盟主出自世代清正的任家,风烟与盟主任平生也有交情,比起修为,此人的心性倒更叫人愧服。
这关门弟子风烟也有所耳闻,是任平生不知从哪捡来的孩子,早些年风烟见过他几次,根骨不错,最难得的是肯学肯练,没什么孩子的玩心,当时稍比他大几岁的问飞鸿都还是一副不靠谱的德性。
问飞鸿终于回了座上,隔着这样远的距离,风烟谅他也找不见自己。
“什么天纵奇才,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
这声音听来到有些耳熟,尤其是这天地不服的语气——风烟回过头,在背后大放厥词的是个握剑的玄衣少年,与台上的任舟一般年纪,一双剑眉长挑入鬓,看着便知是那种不识天高地厚的傲气少年郎。
风烟暗想,此番回飞雪城真不是时候,故人竟扎堆来了。
玄衣少年不满道:“净是些花架势罢了,他们陌阳一脉的剑法如何能与我们柳烟一脉相比。”
与他同来的门派师兄弟附和道:“我们落花宗才是仙人剑法的正统传承,陌阳一脉早就失了剑法真意,若是少主去,定能叫他好看。”
风烟听了两耳朵,实在憋不住笑意,又不想与这些小辈计较惹麻烦,便拎着酒壶穿人群而去。
魏闲:“又走啊,回客栈?”
风烟摆摆手,“年轻人的事,我懒得掺和,有好戏看记得来喊我。”
“对了,流云兄。”
魏闲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凑过来,“先前我从客栈出来的时候,在底下遇到了问城主,他说是来找人的……昨日这问城主对你的态度也怪,你们难道是旧相识不成?”
风烟冷笑一声,“哪来的旧相识,你昨儿个被他打坏脑子了?”
魏闲跳脚,“休要咒我!”
风烟不愿与他多扯,多说多错,他与魏闲也不过是半路偶逢,没必要交代那么多。
说到底,“旧相识”三字也不适合他们。天水泉主风烟与飞雪城主问飞鸿之间,本应当隔炽火爱恨、血海深仇。
五年前飞雪城剧变,一代炼器大师老城主就此离世,却是死在自己的大弟子鞭下。
风烟与老城主在飞雪城外绝壁前同归于尽,坠崖当时老城主已经气绝,而风烟也没料到自己还能捡回一条命,只是在雪原中休养了五年,加之入仙人秘境得了不少好处,才恢复到如今状态。
他本就不该来飞雪城,不该与问飞鸿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