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难买 第8章 醉游人间

“看！开始了。”

庞春明将手腕从沈愁飞手里抽出。

悠扬的横笛声如山风般一扫而过，众人先是心头一凛。紧接着，笛声慢慢变得婉转绵长，仿佛天光破晓，流动的雾霭向两旁散去，露出青山的秀逸景致。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从天而降的薄纱飘浮流动，在阳光下水光粼粼，宛若流动的烟云与灵气，再落入纤纤素手中。

一转场，海棠出现了。

层层叠叠的裙摆随着她翩然起舞，最外面是和薄纱一样的料子，显得她像烟云灵气摇身一变化作的神仙妃子，穿过云层，坠落凡间，来到众人面前，轻盈得像是无法用手捉住的幻梦。

海棠的容貌艳而不俗，舞姿媚而不妖，发间的金簪端庄不失灵动，鬓间牡丹深红浅红，配上她仰颈饮酒的动作露出的醉态，花照人，人映花，众人不由惊艳。

大家都渐渐看懂了这一段，说的是仙子醉酒落入凡尘。

“真是仙女下凡啊。”不禁有人脱口而出道。

除了舞蹈，更多人也注意到海棠的穿着打扮，姑娘们盯着她的衣裳、头饰看得眼花缭乱，纷纷打听起来。

“她身上穿的是什么料子，好美啊。”

“看着又轻又软，波光粼粼。”

“她的凤钗还有花钿都好精致，不知道哪里能买到？”

我也想要一件的念头在她们心里种下。

沈愁飞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人的情状，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然后，他侧过头去看庞春明，盯得特别仔细。

意不意外？生不生气？想不想哭？

庞春明不知道沈愁飞在想什么，不然他一定要说：“又抓我的手，又想看我哭，沈愁飞你...好奇怪。”

庞春明察觉有一道小动物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看去，探头的侯乐缩了回去，又慢慢伸出头，小乌龟似的。

沈愁飞把人大大方方推出来，“这是侯乐，云来酒楼的大郎。”

侯乐眨巴眼睛看庞春明，露出一抹又乖又腼腆的笑。“庞，庞郎君，你好。”

庞春明：“侯小郎君好。”

侯乐似乎有点喜欢庞春明，想跟他搭话但又不知道说什么，看了看台上道：“她喝的是仙人醉，我家的酒，大哥特地帮我编进去的。”

大哥？

庞春明还在疑惑大哥是谁，就见沈愁飞在侯乐头上轻撸了两下，道：“是啊是啊，酒壶上贴着呢，大家都知道那是仙人醉，瞧你嘚瑟的。”

庞春明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

仙人醉——仙人喝了也要醉，便是不醉也留香，庞春明当然知道。

那日老梁洒在身上的便是仙人醉，庞春明闻到酒香才起疑，这酒价贵不是老梁能负担得起的，更别说他家所有的银两都拿去填药钱了。

侯乐笑了笑，胖胖的眉毛，圆溜的孩儿眼，五官略拙但不笨重。庞春明看出侯乐的言行有种和年纪稍有不符的稚态，微笑道：“即便没有写，看到这一幕想必大家也会立刻想到仙人醉的，云来酒楼马上就要客似云来了。”

客人多就意味着赚钱多，侯乐闻言喜不自胜。

庞春明看他这样也不由笑笑。

其实，不光是仙人醉。

庞春明再次看向台上，今日海棠身上穿的、戴的都会有人去打听，乃至疯抢，因为这一场歌舞戏足够让人印象深刻，让人喜欢。庞春明渐渐明白沈愁飞搞这一出的用意，心道还真是高明。

“这歌舞戏叫什么名字？”

“醉游人间。”

“你排的？”

“自然。”

庞春明瞧着海棠身上穿的料子，道：“这是浮光锦。”

侯乐哇了一声，佩服道：“家里开布庄的就是不一样，一看就知道。”

沈愁飞也暗自得意，“三郎好眼力，就是浮光锦。我家的新货，怎么样？不错吧。”

“浮光锦难得，看来要先恭喜沈郎君生意兴隆了。”

他完全可以想象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沈家的铺子前会是怎样一番红火景象了。

沈愁飞假装谦虚地摆摆手。

庞春明转眸看他，想了想问：“为何是今日？”

“啊？”沈愁飞假装没听清，耳朵凑过去，其实心里早有准备。“不关我的事，钱半仙算的日子，说今天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包括抢庞春明风头。

沈愁飞又问庞春明钱半仙他认识吧，就是钱瑞，他干什么都得求神问佛占卜一番。其实不是，日子是沈愁飞一早定下的。

庞春明对此略有耳闻。

沈愁飞假装才想起来，“哎呦，今日好像是三郎家新铺开张吧？不好意思，怎么这么巧就撞上了呢！”

庞春明撩起眼帘看他，似笑非笑——你最好不是故意的。

“你瞧这事办的，三郎不介意吧？待会儿我去给你捧场。”

庞春明闻言轻笑，“无妨，反正也没有人。不如先看歌舞戏吧。”

哈哈哈，反正也没有人！

瞧瞧庞春明这吃瘪的委屈劲，沈愁飞通体舒畅。

台上，仙子趁着醉兴游玩一番，穿过街巷与人群，逗弄世人。身形轻如云雾，凡人不得所见。她或许不打招呼吃光你刚沏好的茶，故意挪动你马上要赢的棋子，趁你不注意拿走你的帽子...

这一段生动活泼，高高在上的神仙仿佛沾染了人间烟火气，又自由自在，不被世俗牵绊，惹得台下人会心一笑。

庞春明也觉得有趣：“这也是你编的？”

沈愁飞：“那是，给人看那当然要好玩儿啊。”

“不光如此吧。等来日衣裳做好了，穿上的人想到这一幕，觉得自己也成了醉游人间的仙子，心里欢喜便更乐意去沈家买东西了。”

“沈郎君还真会做生意。”

脑子活，想的远，庞春明都忍不住佩服了。同时，他觉得这点子真是不错，他学到了，这局输了也不亏。

谁知沈愁飞愣了愣，是这样吗？还能这样？

他确实没想这么远，但他不会在庞春明面前表现出自己是误打误撞，于是当庞春明看过来时，沈愁飞硬装出一副“没错就是这样，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的模样。

不得不说，沈家人真的能装。

日头渐渐升高，大家看着看着有些热了。

侯乐早有准备掏出一袋李子，自己拿了一个用嘴咬住，给沈愁飞、钱瑞塞了两颗，又抓了两颗给庞春明。

其余郎君凑到他跟前：“侯乐，也给我一个呗。”

侯乐分完还剩几个，纠结怎么给他们分，眼看着是不够了。

沈愁飞直接从他手上拿过袋子丢给他们。

侯乐小声道：“大哥，那不够分...”

“吃你的。”沈愁飞咬了一口李子，“他们想吃，自己会想办法的。”

庞春明微一挑眉。沈愁飞——一个擅长把舒适留给自己，问题留给别人的人。

几个郎君有抢到整个的自己吃独食，没抢到的把一个李子掰成两半，多少不论，反正人人都有。

有人问：“沈二，你怎么也没准备点吃食？看得我都渴了。”

“行啊。”沈愁飞嘴角挂笑，摊平掌心冲他招了招，道：“你给我钱，我下次一定准备。”

请你白看就知足吧。还吃食？想的倒美。

那人一想，也是。

这么多人，怎么不花钱呢？

沈愁飞一扭头见庞春明在笑，心里觉得奇怪，不一会儿后面传来骚动。

怎么了这是？

有人踮脚去看，“诶，好像有人在卖吃食。”

小贩们还挺聪明的，知道这人多，这就聚过来了。有人受不了要去买，谁知一名伙计打扮的人直接给他们送了好几碗冰酪和乌梅饮过来。

众人心想：这伙计挺上道啊，还知道沾光来给沈愁飞送孝敬。

谁知那伙计把东西送到后对庞春明道：“东家，冰酪和乌梅饮都从铺子搬来了，这是给您和诸位郎君的。”

庞春明点头。

众人愣了，“庞郎君，这是你家铺子的？可你家不是开布庄的嘛？”

庞春明无奈笑笑。

“是啊，本来是为开张准备的，但没人啊。你看，连我这个东家都闲得跑出来看热闹了。干放着也可惜，不如拿来分了。”

大家想起今日好像的确是庞春明新铺子开张，没去捧场还白吃白喝这不太好吧？

庞春明却很大方地表示，“无妨，铺子在那跑不了，什么时候去都行。这么好看的歌舞戏错过了，下次是什么时候可就不知道了。冰酪和乌梅饮本就是给各位准备的，在哪儿吃都一样，能就着歌舞戏吃喝，也算我借了沈郎君的光。”

登时便有好些人决定看完歌舞戏就去庞家新铺子里看看。

其余看热闹的也是一样的想法。

伙计穿的衣服上都绣有庞家布庄的字样，再加上冰酪和乌梅饮都不要钱，就有人好奇问了。

伙计也是和庞春明一样的话，显然是早就交代好的说辞，大家听了舒心，觉得这家铺子可真会做人，去看看也不吃亏。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开张无非是要广而告之，汇聚人气。

庞春明看出沈愁飞这出歌舞戏的用意，沈愁飞也咂摸出庞春明这套顺水人情的心计。

两人看着彼此，皆是笑着的。

“庞春明，小瞧你了。”

“沈愁飞，咱们彼此彼此。”

庞春明被连名带姓地叫，温润之下露出几分锋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