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错 第21章 西瓜冰

回到云波殿，已是正午时分。

烈日高悬于澄蓝的碧空之上，透过云层毒辣地刺下来，似是空气也在灼烧。

室内的暑气也不减，墙角处的冰鉴伫立，散着丝丝缕缕的白烟。

祝明月百无聊赖地在殿内踱步，手中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摇，目光渐渐落在那清亮的冰块儿上。

夏季暑热，如若午后吃些清凉的糕点、喝些爽口的甜饮，那是再好不过的。

这般想着，她眼眸一亮，转身朝着小厨房走去。

踏入小厨房，烟火缭绕，热气扑面而来。行宫里新差遣的几个宫女都十分面生，见她进来，纷纷屈膝行礼。

祝明月笑着摆了摆手，道：“都免礼，今儿天气太热，我今日想亲手做点糕点送给陛下消暑，劳各位帮衬一二。”

众人赶忙应下。不一会儿，案台上便布满了新鲜的食材。

一抬眼便望见那圆润的西瓜，果皮翠绿，新鲜脆爽。轻轻拍打之下，还能听见闷闷的回声。

她先舀出西瓜瓤，而后倒入石臼，使劲捣碎。周顺端着一整盆冰走进来，宫女们便纷纷上前将冰块碾开，成了一碗透亮的冰沙。

西瓜汁淋上晶莹的冰沙碎，再混合进香醇的牛乳，一同交融在一起，冰沙染上了果汁的嫣红，凉意裹挟着甜香蔓延开来。

舀一勺百花醴，缓缓淋在冰沙之上。金色的花蜜便慢慢地沉了下去，渐渐晕染出一片涟漪。

琥珀色的糖稀，撒上细碎的坚果碎。不多时，几碗沁着霜花的西瓜冰便水灵灵地端了出来。

祝明月满意地眯起了眼，唤道：“小桃、琉璃，你们快来尝尝。”

“小姐在府中就厨艺精湛，如今更是炉火纯青。”琉璃拿起银勺舀了一口，止不住地点头。

“你们呀，就会哄我开心。”祝明月笑道，“不过这西瓜冰，是要给陛下送去的。小桃，你去拿一个食盒来，把这西瓜冰仔细地放进去。记得在食盒内层里多放些碎冰，可别让它化了。”

小桃领命，高高兴兴地应了。

不多时，祝明月接过食盒，轻轻掂了掂，便道：“咱们去见陛下吧。”

峪水行宫内，青山连绵。云波殿坐落其间，离祁昀的寝殿相距不远，几步路便能抵达。

祝明月放不下心，只自己拎着食盒，小步地往静和宫走去。

“小主，您来了，陛下正想见您呐。”大太监俭忠远远便瞧见她的身影，赶忙迈着碎步迎上前道，“随奴才来吧。”

祝明月示意琉璃和小桃在外等候，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踏进静和宫，只见祁昀正提笔坐在案前，奏折堆积如山。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原本凝重的神色瞬间柔和下来：“明月，你来了。”

“陛下整日操劳，臣妾心疼。故特意做了些拿手的甜饮，给您消暑解乏。”祝明月款步走到案前，微微福身，柔声道。

说罢，她将手中的食盒放下。未等食盒接触到桌案，祁昀便伸手接过。打开盒盖，只见一碗西瓜冰正静静地摆放其中，食盒中的冰块放得满满当当，瓷碗边泛起白色的水汽。

“明月有心了。”祁昀接过银勺，浅浅地尝了一口，清甜的滋味散开，面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意，“你的手艺，朕向来欢喜。快别站在那儿了，坐到朕身边来。”

“陛下喜欢就好，您整日勤于政务，可千万要保重龙体，莫要累坏了。”祝明月拿起团扇，轻轻地扇起风来。

“有明月在朕身边关心着，朕便不觉得乏累了。”祁昀 握住她的手，语调温柔，“这几日在行宫中休息的可还好？”

祝明月眨眨眼睛，笑道：“臣妾一切安好。江州可比京城凉快许多，陛下赏了臣妾那么多冰，臣妾只怕是会染上风寒呢。”

闻言，祁昀一怔，随即朗声笑起来：“那依你所见，朕这就下令让内务府把冰都撤回去吧！”

“陛下可千万别收回去，若是收回去了，臣妾就再也不能给陛下做西瓜冰吃了。”祝明月故作可怜一笑。

“罢了罢了，朕不收回便是，你也不许贪凉，若是受了寒，朕可要心疼了。”祁昀拉起她的手，又点了点她的鼻尖，“朕下午本打算去御林围场校猎，就想着带你一同去。没想到，朕刚有此意，明月便先行一步就来找朕了，当真是与朕心有灵犀。”

“能与陛下同游，是臣妾的福气。只是臣妾对这捕猎之事一窍不通，还望陛下到时能多多提点。”祝明月眉眼含笑，歪了歪头。

祁昀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道：“无妨，有朕在，你不必担忧，此次前去，权当是赏景散心。觉得有趣便亲自试试，若觉得无趣便陪着朕，如何？”

“臣妾求之不得。”祝明月点头应下。

与祁昀一同用了午膳，日头也稍稍西斜。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朝着御林围场驶去，队伍之间，祁昀与祝明月齐驾并驱。

御林围场地处峪水行宫的西南角，与祁昀所居的静和宫相隔甚远。

茂密的森林逐渐映入眼帘，高大的松木遮天蔽日。古木林立，刺眼的日光都难以穿透，只在地面上留下些许细碎的光影。

而踏上翠绿的草地，才发现眼前草原如此之广阔。

“明月，来试试这个。”祁昀轻巧地下了马，便从身侧侍卫手中接过一张木质长弓，递到祝明月手中。

祝明月接过长弓，入手的分量比她想象中的轻了许多，她用力把住，用力拉开。

“莫怕，朕陪着你。”祁昀慢慢走到祝明月身后，双手环住她的身躯，将她的手稳稳握住，声音低沉道，“手稳，心静。瞄准远处的那个箭靶，放！”

闻言，祝明月松开手指，箭矢就如流星般飞射而出，在空中擦过一道凌厉的轨迹。

然而，这一箭却擦着箭靶的边缘，歪了出去，击到了远处的白桦树上，绿叶翻涌。祝明月失落垂首，怯怯道：“臣妾不才。”

“无妨，你初次尝试射箭，已然很不错了。”说罢，祁昀又从箭壶中取出一支箭，递给祝明月，“再来一次。这次，朕就不陪你了，你自己来。”

她接过箭，深吸一口气，再次搭上了弓，目光牢牢锁定在远处的靶心上，藏在衣袖下的手臂也紧绷起来。

空气凝固，只能听见微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

手稳，心静。她缓缓拉开弓弦，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随着祁昀的一声“放”，刹那间，只听“嗖”的一声闷响，箭矢稳稳地击中了箭靶正中的红心！

祝明月一愣，随即欣喜涌上心头，笑意盈盈地望向祁昀。

见她一副春花般烂漫的笑颜，祁昀眼中宠溺更甚。嘴角也扬起弧度，沉声道：“朕就知道，朕的明月聪慧过人，不用朕作何指点，一学就会。”

此时，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鼓掌声。节奏明快，格外清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深紫骑装的明艳女子走上前，行礼道：“臣妾方潋晴，参见陛下，参见辰贵人。”

“你是何人？御林围场乃皇家园地，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祁昀眉头轻皱。

身旁的俭忠见了，便适时提醒：“陛下，这是昨日谭知府引荐的舞姬方小主，太后娘娘已封她为答应了。”

“陛下，臣妾听闻您今日前来围场狩猎，心中满是仰慕好奇，便斗胆前来，想亲眼目睹陛下的英武风姿。”方潋晴不慌不忙，嘴角噙着笑意，“这不，刚来便看见陛下与辰贵人姐姐一同射箭，臣妾见了，心中钦慕之情更甚。”

“臣妾虽为女子，可自小在民间长大，却也对骑射之术略有涉猎，不知陛下可否恩准臣妾一试，展露一二。”

祁昀微微颔首，不免好奇：“既然如此，便让朕和辰贵人一同看看你的骑射本事。”

方潋晴志得意满地一笑，欠身道：“多谢陛下成全。”

说罢，她接过一把长弓和箭，转过身，利落地翻身上马。枣红色的骏马身姿挺拔，似是与她心有灵犀般，长嘶一声，前蹄轻快地疾驰而去。

她身上的深紫色骑装在马蹄卷起的风中猎猎作响。就在马匹行至箭靶三十步之遥时，她猛地一扯缰绳，与此同时，将手中的长弓拉成满月之状，带着破风之声，三箭齐发！

第一箭，稳稳地击中了箭靶的正中心；而第二箭，紧擦着第一支箭的箭柄，与第一箭并排而立；最夸张的是第三箭，直直地穿过了箭靶，呼啸着往树丛中飞去，遥遥地破入风中。

“好箭法！”周遭众人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声浪一山比一山高。

方潋晴稳稳地转过头来，脸颊旁的发丝在风中飘扬，眉间的鲜红小痣红得耀眼。她却没有望向祁昀，而是径直地盯住祝明月的双眼，眸中含笑，意味深长。

“贵人姐姐，妹妹这箭术，可还入得了姐姐的眼？”

见到她虎视眈眈的目光，祝明月微微一怔，随即坦然地迎上她的注视：“方答应的确箭术不凡，我实在钦佩不已。”

“贵人姐姐过奖了。”方潋晴意味深长地一笑，不紧不慢地回道，“那么陛下可否喜欢臣妾的箭术呢？臣妾实在忐忑不安呢。”

祁昀顿了顿，沉声道：“方答应骑射本领确实精妙，只是你今日在围场贸然出现，也有失规矩，往后行事，不可再如此莽撞。 ”

方潋晴面色一变，顿时恼火起来。

半晌，她才咬牙道：“陛下教训得是，臣妾只是一时冲动，只为了瞻仰陛下的风采，往后定当谨言慎行，还望陛下和姐姐莫要怪罪。”

“知道便好。”祁昀微微颔首，神色并未有所缓和，只是淡淡道，“时辰也不早了，明月，同我一起回宫休息吧。”

祝明月捕捉到方潋晴眼中的阴霾，不免忧虑起来，只是柔声应道：“是，陛下。”

说罢，二人并肩沿着御林围场的小径徐徐离去。

马蹄声与脚步声交织，有节奏地叩击着地面。

就在走出围场之际——一匹高大的骏马陡然性情大变，竟生生挣脱了那粗壮的缰绳，如离弦之箭般朝着祝明月和祁昀的方向飞奔直去！

那马突然暴起，彻底失去了控制。周遭的人吓得纷纷四散躲避，整个围场瞬间乱作一团。

疯马猩红着双眼，嘶吼着朝二人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