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落幕,众人将散。
“陛下,皇后娘娘。”柳青青快步向前,“臣妾听闻,这内务府近日在御花园内的漱凝池中栽下了新鲜的芙蕖,这夜里啊,含羞带放,定是美不胜收,不如陛下带着各位姐妹一同去欣赏,也算增添几分闲情雅致。”
陆婉音赞同地点头,看向祁宴:“臣妾也觉得如此甚好。”
“那便一同去吧。”祁宴站起身,就往外走去,吩咐道,“下人们就不必跟去了,免得大晚上的喧闹,坏了兴致。
春夜里的漱凝池,波光粼粼。宛若一只巨大的银镜,在月光的映照下,静静地铺在御花园的一隅,泛起银白色的光芒。
众人沿着池畔缓缓前行,祝明月身处其间。
月色朦胧,不知是人群太密,遮挡了视线,还是人多眼杂,实在是混乱的缘故,祝明月只觉身边晃动,随着前行,身旁的人竟愈发稀少。
祝明月下意识地加快脚步,目光投入池中,只见那被匆匆栽了下去的芙蕖映入眼帘,只见那些新栽的芙蕖东倒西歪,没有半分美感,全然没有预想中亭亭玉立的模样。
本以为柳青青的这般提议是想借此讨祁宴欢心,可眼前的这一幕实在说不上美丽动人,反而仓促又怪异。
她心头一跳,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转身就想要唤人前来,可扭头的瞬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不只是身后,前头也只能遥遥见到几个妃嫔的背影。这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她瞬间明白过来,不知何时,她竟是被人刻意被落在后头了!
祝明月心中暗道不好,连连往前快走了几步,下意识地观察周围的动静。
这漱凝池目测池水不深,且周边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碎石,如若不慎掉入池中,即便如此,若是有人蓄意谋害,自己一旦落入池中,后果不堪设想。
眼见她慢慢靠近池边,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袭来,一只大手猛地推了她一把。祝明月踉跄几下,险些掉进池中,裙摆被溅上些许水花。
她稳住身形,扭过头去,只见后面站着一个蒙着面的侍卫。他面色铁青,见自己被发现,转身就要逃走。
出其不意间,祝明月一脚踹了过去,这一脚又快又狠,那蒙面侍卫躲避不及,整个人失去平衡,一头栽了下去,溅起巨大的水花。
他在池中猛烈挣扎了几下,胡乱地挥舞着双手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叫喊声。
必须尽快解决他,以防再生变故。
祝明月迅速扫视四周,使出力气抬起池边的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紧接着快步向前,咬紧牙关,举起那石头狠狠扔在那仍在挣扎着的侍卫身上。
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着风声砸到男子的后腰上,发出一声闷响。水面剧烈地翻腾了几下,慢慢地平静下来,泛出一圈圈涟漪。
她眯了眯眼,面色冷漠,被指使的人已经被解决了,那么,真凶呢?
恐怕是早已按捺不住了。
如今唯有一搏,将那真正要至她于死地的人揪出来!
想到这儿,祝明月不再犹豫,将那侍卫独自留在池边,快步朝着远处众人所在的方向赶去。脚步不停,脑海中却已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远远望去,陆婉音正与祁宴在远处的凉亭中赏花,而一众妃嫔们皆围绕着他们欢声笑语。祝明月故意放慢脚步,徐徐走入人群之中。
果真,柳青青与许映安正站在池边假山后低声谈话,而祝星阑竟也站在她们身侧,正唯唯诺诺地低着头。祝明月躲在假山的阴影里,屏气敛息,竖起耳朵聆听。
“你办事可利索?”柳青青眉头紧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派去的侍卫迟迟未归,这让她愈发不耐烦,“安排的人都妥当了吗?”
许映安连连点头谄媚道:“娘娘,臣妾安排的人已然就位。您瞧,她如今还没跟上来,想必这次是插翅难逃了。”
“娘娘,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陛下若是追查下来,可、可怎么办?”祝星阑带着哭腔颤声道,“依臣妾看咱们还是去禀报皇后,救她上来吧。”
柳青青狠狠瞪了她一眼,举起满手护甲的爪子就扇了过去,“住嘴!你这条命还想不想要了?”
祝星阑的侧脸被尖锐的护甲划过,留下几道红痕,她又低下了头,不敢再言语。
躲在假山后的祝明月将这一番话都听得真真切切,她深吸一口气,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假山后走出,朝着她们三人的方向走去。
“参见容贵妃娘娘。”祝明月只点了点头,并未行大礼,“各位姐姐妹妹们在此聊什么呢?竟如此专注?”
柳青青闻言一惊,满是慌乱地转过身去,见祝明月毫发无伤地站在面前,更是怒不可遏。这点事都办不好!她扭头看向许映安,眼神几乎快把她生吞活剥。
许映安也是不敢置信,吓得脸色惨白,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姐姐们这是怎么了?见了我,怎的如此惊讶?”祝明月嘴角含笑,面色却冷冽。
柳青青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皮笑肉不笑地说:“祝常在,本宫应该先问你吧?你怎么在这里?”
祝明月却不紧不慢地踱步向前,目光落在祝星阑脸上醒目的红痕上,眼眸一沉:“星阑,你的脸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谁欺负了?”
祝星阑低着头,刚欲开口,却被柳青青截住话头:“不过是这家伙不小心,与旁人何干?”
“不小心?恐怕是有人仗势欺人,欺凌宫妃吧。”祝明月走到她身旁,步步紧逼,“更是指使他人想要谋害臣妾!容贵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你休要血口喷人!”柳青青恼羞成怒,“祝明月,你少在这里无事生非。”
祝明月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她提高音量,叫喊道:“臣妾今日就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柳青青面色铁青,怒气冲冲地走到她面前,想要上前质问。可谁知,未等她伸出手推搡祝明月。祝明月却脚步一踉跄,先她一步跌进了池中。
一声巨响,水花四溅。周围的嫔妃这才发觉池边的哄乱,纷纷惊呼起来,柳青青也被这突入其来的一幕吓得愣在原地。
这是唱得哪一出!
“救命啊,陛下、皇后娘娘救我!”祝明月在水中扑腾着哭喊,“贵妃娘娘、许答应,你们为何要害臣妾!”
祁宴在众人的簇拥下赶来,见到这混乱的场景,脸色阴沉:“还不救祝常在上来!”
闻声而来的侍卫迅速跳入水中,将祝明月拉上岸。
夜里寒凉,祝明月浑身湿透,湿漉漉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娇弱又狼狈。
祁宴快步走上前,脱下身上的外衣为她轻轻披上。祝明月泪水盈盈,抬眸望向他,眼中满是委屈和控诉:“陛下,今日若不是您来救臣妾,臣妾怕是早已遭人毒手,命丧黄泉,再也不能侍奉在陛下左右了......”
“臣妾不知是何时得罪了容贵妃娘娘,娘娘竟要对我下如此毒手。”说罢,她抬起颤抖的手,直指柳青青,“是容贵妃娘娘,她蓄意谋害于我,指使许答应安排人手,把我往这漱宁池中推,臣妾奋力反抗,才侥幸逃过一劫。可贵妃娘娘还是不肯饶过臣妾,见事情败露,竟亲自对臣妾动手!”
柳青青瞬间慌了神,咬牙切齿道:“祝常在,你想诬陷本宫?分明是你自己行事不慎,失足落水,反倒诬陷本宫,本宫非打死你不可!”
说着,她竟冲上前去,戴着护甲的手劈头盖脸地甩过来。
“够了!”祁宴截住她的手,脸色愈发阴沉,最终看向祝星阑,“祝常在,刚刚你也在这里,说吧,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臣妾,臣妾......”祝星阑见柳青青怒视着她,支支吾吾道,“臣妾一时慌张,并未看见是谁推了祝常在......臣妾不知。”
若是如实说出真相,柳青青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她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自己生不如死。
祁宴慢慢扶着祝明月起身,又询问不远处的许映安:“许答应,此事你必定知晓内情。若是你如实招来,朕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许映安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她偷偷瞥向柳青青,只见柳青青眯起双眼,目光如淬了毒般狠厉。柳青青几近看不清地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吐出“你敢”二字。
她哑了嗓子,轻飘飘地瘫倒在地。
祝明月见眼前一幕,心中后知后觉。柳青青为人狠辣,宫中谁人不知?如今许映安胆敢把她供出来,柳青青有的是办法拿捏一个小小的答应和她宫外的家人,他们都在劫难逃。
许映安为了保全家人,而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主动顶罪!
果不其然,半晌过后,跪倒在地的许映安咬了咬牙,颤抖着开口:“陛下,此事皆因臣妾而起。臣妾一时鬼迷心窍,妒恨祝常在受陛下宠爱,便私下命了人想要吓唬祝常在,与容贵妃娘娘并无关系。”
祁夜脸色一沉:“那方才推祝常在入池的人呢?”
“也是臣妾。”许映安的目光暗了下去,空洞无神。
祝明月闭上了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心中了然,不再争辩。许映安心意已决,不会改口。
“陛下,臣妾怎么会是如此阴狠之人呢?许答应这是一时糊涂,才会犯下大错,可也不能因此牵连到臣妾啊!”
柳青青站在一旁,故作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说着,她还拿出手帕,娇滴滴地擦拭眼角的泪花。
若不是亲眼所见,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是个手段恶毒的幕后主使。
祁宴眉头紧皱,声音愈发不耐:“许答应,你可知欺君之罪是何下场?若你还有隐瞒,朕不会轻饶。”
而许映安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她慌乱至极,也无能为力,只能用力地磕着头。
空荡的御花园中,只回荡着一声声沉闷的声响。
见真的无人帮她说话。许映安才鼓起最后的勇气,哆嗦着哭喊道:“陛下,臣妾罪该万死。臣妾确实是一人所为,与贵妃娘娘无关。求陛下开恩,饶臣妾和臣妾的家人一命吧!”
话音落下,祁宴不再理会,即刻对侍卫下令:“来人。将许映安废为庶人,打入冷宫,终生不得踏出。”
训练有素的一行侍卫匆匆上前,拖着已经吓得不省人事的许映安朝着冷宫的方向离去。
柳青青瞬间喜形于色,未等她劫后余生,又听祁宴宣布道:“容贵妃管教无方,禁足一月,罚俸半年。”
虽是逃过了更为严厉的惩处,但听闻这一安排,柳青青还是不服气。
祁宴虽是没有降她的位分,但显然没有完全相信许映安交代的这一切。
禁足对她来说已是极大的羞辱,她尊为贵妃,如今竟被祝明月这个小小常在打得措手不及!
祝明月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只是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但最终,她还是上前打破僵局,一字一句开口道:“陛下英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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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芙蕖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