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乌云忽然压顶,天色渐暗,似酝酿着一场大雨。
冷风穿过残破的窗纸,吹进禅房。
“轰隆”一声巨响,一人一狗猛然睁开了双眼。
四眼相对,段小可懵了。
她上次睁眼时,面前还是个大帅哥,这次睁眼,面前竟是条大黄狗……
一定是她醒来的姿势不对!她默默地闭上眼,再睁开。
……还是那条大黄狗……还是那个毛茸茸,暖呼呼的触感……
她突然意识到,这狗是怕她冻死了,在给她保温。
也不知它是如何进的房间 ,大黄狗此时窝在段小可怀里,脑袋一歪,两只眼睛好奇地望着她。她顿时笑了出来,抬起手摸摸狗头:“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大黄狗的脑袋往反方向再次一歪,然后“汪汪”叫了两声。
“哦~你叫阿黄啊。名字挺不错,符合你气质,一听就是条好狗!”
大黄狗应是听懂了,嘴巴咧开似是在笑,尾巴也左右摇晃了起来。
“哎呀阿黄,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她忍不住对着狗头一顿揉捏,阿黄在她怀里一顿打滚、甩尾、翻肚皮撒娇。
“咕噜~咕噜噜~~~~”
狗的耳朵极灵,听到声音便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来,两只耳朵“唰”一下往前。
段小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尴尬地挠头一笑:“不好意思啊,是我饿了……”
话才说完,又一阵悠长的咕噜声。
“汪呜~”
阿黄低头衔住了她的衣袖往外拉拽,两个眼珠子看看禅房门,再看看她。
段小可站起身来:“阿黄,你是让我跟你走吗?”
这下阿黄也不拽她了,松开她的衣袖,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段小可见状帮它开了门,跟着它在破庙了溜达了一圈,最终来到了一处长满荒草的院墙边。阿黄一头钻进荒草堆里,悉悉索索的动静一直蔓延到了墙根处。
她扒开荒草,发现墙根处竟有一个狗洞……
阿黄正站在狗洞前,回头望着她,两只眼睛发出诚挚地邀请。
她有些为难:“阿黄,其实我是能爬墙的……”
可惜阿黄没理她,敏捷地从狗洞钻了出去,又探回一个小脑袋看她。
盛情难却……段小可伏下身子,应邀爬出了狗洞。
没想到,狗洞外竟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
段小可跟着阿黄在各小巷中穿梭,一路走走停停,竟是没碰上一人。
一刻后,一人一狗出现在一座茅草屋外。
茅草屋屋顶覆着厚厚的茅草,似是新换上的,仍呈金黄之色;屋体体却是已经破败,有多处修补之迹。屋外一道树枝做的篱笆,简单地围住了院落,里面是一块精心耕种的菜地,不见一根杂草;篱笆中央,有四根大腿粗的枝干深入土中,各于一角撑起方形木制顶盖,和两扇树编门,组成了一个院落大门。
阿黄用脑袋将院门拱出一条小缝,轻车熟路地钻了进去。
段小可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屋檐下,两个碗整齐地摆放在地上;其中一个,碗底还剩些水,另一个,则空空如也。
段小可心中有所猜测:“这是你家?”
阿黄“呜~呜~呜~”地摇着尾巴,又领着她进了屋内。
屋内的陈设简单实用,一张木桌,几条长凳,一侧是用石块和着黄泥搭建而成的灶台,上面放着两口漆黑的大铁锅,刀铲等一应工具皆整齐地悬挂在墙上。再上则是一层木架,收纳着碗筷调料等物什。灶台边堆着一些干柴和干草,再旁边是一口大水缸。
段小可将手伸进灶膛中,探了探其中的草木灰,毫无温度,想来距主人离家已有段时间了。
“汪呜。”
阿黄忽然站起来扒拉她的腿,又把她往推灶台方向推了推。她抬头一看,面前的木架上,正放着块饼。
“阿黄,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挨饿,但你主人不在家,我不能不问便取。”
虽不能取饼,但可以喝水。段小可自昨夜起滴水未进,此时已是嘴唇干裂。她用水瓢从缸中汲出了水,给自己连倒了两碗都一气饮完,随后给阿黄的碗里也添了些。
“阿黄,你且在家乖乖待着,我去外面买些吃食回来与你一起吃。”
根据段小可的判断,此间茅屋离她所住客栈不远。她可以先回到客栈换身方便的衣服,再去买些吃食来,省得这一身装扮一会儿吓到阿黄的主人。
她打定主意便向院外走去。
才刚出院门,段小可就听见后方阿黄小跑的脚步声。
“这么粘我啊……”她边说边回头,谁知阿黄却一眼没看她,直直地朝前跑去了,“欸……?你去哪儿啊?”
此时顾小月刚好拐入小巷,遇上了迎面跑来的阿黄。阿黄激动地往她身上飞扑,尾巴摇得快要出残影;她被阿黄阻住了脚步,笑着摸它脑袋:“阿黄乖。”
说着,就要将它两只脚放回地上,继续往前走,可刚一抬头,却又愣在了原地——因为她看到了一个,衣服上满是洇干血迹的女人。
她对她说:“原来你就是阿黄主人啊。”
顾小月如经历耳鸣般,脑子里嗡嗡一片,听不清她的话语。
段小可见她面色不佳,开口关心道:“你昨晚没事吧?”
她僵硬一笑,喉咙也似被糊住,只发出干哑的嗓音:“我……我没事,姑娘你是?”
“哦对……忘介绍自己了,昨晚揍那俩绑匪的黑衣蒙面人是我,我见你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只能先把你和那俩绑匪一起送县衙了,你没事就好。这里是你家阿黄带我来的,它可聪明了。”
“多谢姑娘救民之恩,要不是你,昨晚我就……”顾小月说着又哽咽起来,两腿一弯,便要向她跪下。“小月无以为报……”
“别别别,这我可受不住。都小事儿,你别往心里去。”段小可赶紧走过去一把将人扶住了,“那俩人可关起来了?”
李知行原是跟着顾小月一同而来的,按照他和范礼商量的计划,他先同顾小月回家,安顿好顾小月幼妹后,再一同前去与范礼汇合。方才他恰好接到弘毅暗信,落后了几步,却没想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于是他在拐角处暗自观察。
只见她面色苍白,却还是那副懒洋洋的神态。
他有些不解,她都已经逃跑了,为何还要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此。
两人聊了几句突然涉及案情,他当即走入小巷,出声打断。
“这么巧。”
段小可抬眼去看那来人的模样,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轻轻一笑:“这位公子,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怎么紧追着我不放呢?”
还是那般轻佻之感,李知行在两步外站定,笑而不语。
顾小月却在一旁解释道:“恩人,你可能误会了,这位公子是同我一块儿来的……”
“哦?是嘛……”她意味不明地挑眉,“那倒是我误会公子了……”
二人之间氛围怪异莫名,顾小月夹在其中浑身不自在,只能出来打圆场:“恩人,公子,这巷口风大,要不咱们先回我家吧。”
李知行闻言微微颔首,却见段小可指着自己的衣服道:“不了,我先回去换身衣裳,晚点再来看你和阿黄。”
她拍了拍顾小月的胳膊跟她道别,却被一把拉住。
“恩人与我身形相似,若不嫌弃的话,穿我的可好?”
想了想一来一回的路程,早已饥肠辘辘的段小可果断点头答应了。
“那自然不会嫌弃,走吧。”
顾小月给段小可拿了身衣裳后,就匆匆去邻居家找自己幼妹了。李知行派了贺恺跟着,自己则留在了顾小月家中。
茅屋内里空间很小,甚至没有一间内室大。他几步就走完了一圈,选了条长凳坐下等着段小可。
她换了一身棉布袍从房内出来,见他兀自坐在面前的长凳之上,嘲讽的言语就在嘴边,可她着急要去买吃食,又将话语憋了回去,只目不斜视,径直朝着屋外走。
李知行瞧了她一眼,身上棉布袍料子肉眼可见的粗糙,但却是崭新,应是顾小月能拿出的最好的衣物了,所佩腰带还是那条。
“方才听顾姑娘说,昨晚是你救了她?”
段小可白眼一翻,开口噎他:“怎么着公子,又犯探案瘾呢?”她回头走到他面前,两手合拢向前一送,“要不你再把我给绑起来?”
他不着痕迹地左移一步,和她拉开距离:“我现在,确实在替县尉大人办案。”
段小可拉开旁边的一条凳子坐了下去,右手撑脸向他歪头:“啧啧,我还在替皇帝陛下办事呢!”
知她不信,李知行也不多作解释,只继续道:“昨晚知县死了。”
“猜到了。”她提壶给自己倒了碗水,语气轻松,“你还怀疑我是凶手。”
李知行原等着她给自己倒水,却不想她竟毫无此意,只给自己倒了一碗后便放下了茶壶,他默默地将眼睛从壶上移开:“顾姑娘是知县派人绑的,我猜原本是要将她绑去我房间的,不巧被你截胡了。”
“为何?你难道……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需求?!”段小可一脸震惊,又转而嫌弃地看他,“真是可惜了你这张好看的脸……”
李知行袖中拳头紧握,语气仍是那般波澜不惊:“并非如此。但现在你是最有可能杀害县令的凶手。”
“我没杀他。”段小可斩钉截铁,而他表情淡然,似乎毫不意外。
“第一,如果是我,大可一走了之,为何要留在你房间自投罗网?第二,我和他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他提起茶壶,手腕微转,水自壶口汩汩而出。
“那便证明给我看。”
屋外雨滴忽尔自天空而下,大雨倾盆。
段小可猛然站起身来,用力一拍桌子。
“我何须自证?你空口白牙污我清白,却叫我费尽心力去自证,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道闷雷炸响,李知行神情一滞,放下了手中茶壶。
他抬眼看她,她此时是少见的正经,因为生气,两个眉头正拧作一团,对上他的眼神也不毫不退缩。
“你说得不错。”他移开目光,也不知在想什么,“顾姑娘被绑一案尚缺人证物证,你可愿帮忙?”
段小可正准备与他针尖对麦芒,好好辩上一番,却突然被泄了火,表情凝滞在脸上转成一个问号。
“倒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