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礼坐在门外,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
先前宜人拍摄的第二天,江礼去试镜了一部民国背景的低成本网剧。那是在网上发布的招募演员的信息,江礼认真看了演员的信息要求和人物设定,被剧本吸引,林双芊就去联系了剧组。
这回是复试,好像是已经确定了她饰演女主一角,但编剧临时改变了片段,女主的形象更立体,想要让江礼再试镜一次。
江礼仔细回忆了一下剧本的内容。
下一秒就沉浸进戏中。
剧名《相思》,民国时期封建家族大小姐和留洋归国公子。女主名为方相念,同男主钟以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方相念并非封建家族豢养的金丝雀,她拥有超脱家族环境的思维与勇气。自也有爱而不得终是放手的洒脱。
试镜的片段是方相念写休书的画面。
方相念握着笔,在纸上写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以漠,父母之命一场,幸得相识,缘尽于此。
方家女相念,休夫。
笔落,泪落。
江礼强忍哽咽,睫毛颤动。
没有一句台词,全靠肢体语言与表情。
引得导演和编剧跟着潸然泪下。
江礼顺利拿下方相念。
《相思》的制作也很新奇,全剧十二集,采取边拍边播的模式,先拍三集后正式播出。全组人员第二天就要进组开机。
一开始林双芊也是看中这个边拍边播才同意江礼试镜,入行三年却没什么作品,江礼现在急需作品来让观众看到自己的演技,在娱乐圈里拥有一席之地,再站稳脚跟。
男主角钟以漠的饰演者是新晋男演员刘沭阳,在前段时间大爆的古装剧中饰演了一个人见人爱的男二,演技被大赞,积攒了不少剧迷。
刘沭阳的性格外放,是个开朗的大男孩,江礼合作起来也算合拍,几乎不会遇到难解决的问题,演的过程中遇到问题两人也能及时沟通,迅速就能通过尝试找出新的例子。
宜人的概念短片和拍摄的宣传照在同一天发出。
12月18日的中午12:00。
宜人同名短片一上线,凭借超高的品牌知名度达到不错的播放量。江礼靠这一短片吸引了一波粉丝。短片的时间有限,需要更强更精湛的演技,每一个眼神和情绪都要表达地很准确,观众才不至于看得云里雾里。
江礼的演技出圈了,小范围的。
她和付宴合体拍摄的照片也在同一时间上线。
当今时代确实是一个很看脸的社会,大多数的粉丝和路人都直呼很养眼的一组照片。付宴和江礼优越的长相,搭上宜人版型相宜的服装,看着愈发有化学反应。
宜人的短片讨论度很高。
次日,《相思》的一二两集紧接着上线。
用的是江礼和刘沭阳的原声,低成本网剧看着却像大制作。《相思》的导演并不是什么特别有名气的科班导演,但镜头语言在圈内特别突出。
因为是打着边拍边播的名号出来的短剧,又是在平台上播放的,自然在网剧界拥有了很高的热度。
开始之前为主角的镜头,算是一个人物小传,最后以男女主的台词作为过渡。
方相念:“媒妁之言钟以漠。”
钟以漠:“一纸休书方相念。”
最后衔接上《相思》的片头,紧跟着合适的配乐,悲剧的意味直冲出屏幕。
采取一种倒叙的手法讲述《相思》的故事。
第一幕便是钟以漠素手花圈伫立在坟前。
引得观众更好奇之后的故事,更关注《相思》。
方相念对钟以漠并非毫无情愫,全凭父母之命。
每一个望向钟以漠的眼神,都是导演埋下的暗线。他们的初见,准确来说在女主视角的重逢,便是两家为亲事相见。
方相念从宅院的最深处悠悠走出来,光透过三两枝条垂落在她身上,琥珀色的眼睛添几分惊诧,树叶缓缓飘下来。
做了儿时到现在的镜头转场,是方相念的心中所念,她转头看过去,望见了钟以漠。
片段被剪辑在某音疯狂传播,《相思》作为网剧特别出圈。很多剧迷拿《相思》的片段同宜人的短片对比起来,江礼的镜头演绎和处理可圈可点。
工作室的关注数和江礼个人号的关注数直线上升,很多粉丝开始考古江礼的演员之路。三年来无播出作品,已拍摄完的作品有三部。能算作成绩的,只有在播的《相思》和一上线的宜人概念性短片。
演技的出圈对江礼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礼物。
超出的破碎感常常引得观众挪不开眼睛。之前因为脸短暂关注过江礼的人突然放出一些以往的路透。
不太清晰的视频零零碎碎地记录了江礼过往拍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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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的拍摄是按照集数拍的,一天就得拍完一集的戏份。
十二集,十二天的拍摄。
江礼刚拍完少见的不需要什么波动的戏份,整个剧组在忙前忙后置换场景。
林双芊风风火火地从门外跑进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好消息,想先听哪个?”
剧组统一的化妆师帮江礼补着妆,江礼勉强睁开一只眼,通过镜子看见她,眉眼弯弯止不住笑:“你喘口气,先说实在一点的。”
林双芊点点屏幕:“短短几天粉丝破百万,涨了近九十万,涨粉最多女演员。宜人和相思两个点,与你有关的热搜近十条。”
时间很短,却有这样的成绩,江礼不免想落泪,但是碍于刚补完的妆,后面还有戏份不想浪费时间,她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吸了吸鼻子。
林双芊假装拿帕子擦眼泪:“我先替你哭两声。”随后贴过来,怕弄花她的妆,就只是挠挠她的下巴:“好棒啊江笑笑!潜力股一发力,之前的烂公司马上要后悔的哭鼻子咯。”
讲话过程中林双芊的手机不停响,是工作室的营业博点赞,之前没多少的时候林双芊为了听那些提示音,现在倒是有些连得太紧了,把权限调了一下。
江礼同她碰了碰拳:“继续加油!”捋了捋侧过来的发尾,提步往门口走去。
林双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扯住她:“你去哪?”
江礼一脸懵地点点前面:“等下一场啊。”
林双芊举起屏幕,是一张截图:“我还没说完呢。”
江礼刚想说不是两个好消息说完了吗,林双芊打住她的话:“第二个好消息,宜人的短片大获好评。在一众粉丝的强烈要求下,宜人安排了福利,点名你当女主角,和付宴一起拍一个视频。”
江礼眼睛一下子瞪得特别大,化妆师恰好在帮她整理碎发,见她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声,又觉得不太好立马憋住了。
她要比江礼矮一些,江礼眼眸垂了垂,眼睛亮亮的,关心道:“憋笑......也对身体不太好。”
化妆师和江礼合作了也就这四五天,知道江礼好相处,却第一次发现有同她这张清冷的脸截然相反的呆萌,不自觉笑:“就是感觉小江老师除了演戏很少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
江礼故作淡定,又恢复那副淡淡的样子:“毕竟对方是付宴老师。”
林双芊拍拍肩膀,假装附和:“也是,谁能抵住付宴老师呢!”
眼神往后瞄到江礼红了的耳朵,用力抿紧唇好不让自己笑出声。江礼拍了拍袖子,逃似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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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宴在录音室泡了一上午。
揉了揉脖子往餐桌走来,万万替他把饭盒开好,又把自己的平板挪挪近了点。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这样一句台词,付宴同万万坐在一起,听见此句话忍不住扭头看过去,声音实在让他觉得熟悉。
万万却已经抹起眼泪。
付宴也不得不承认刚才那一句台词很有感染力,但他几乎没见过万万这样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过,难免让人愣住:“万万......”
万万都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宴哥,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今天我要重重地弹。”说完哇的一声哭得像失恋。
付宴平时不怎么看剧,疑惑地问一句你代入地如此彻底吗。
万万一言不发,默默地将平板侧向他,将进度条往回拉了点。
付宴几口咽下嘴里的东西。
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前几秒是钟以漠同女二林诗意在一起的画面,方相念模糊在他们的背景,而后渐渐聚焦到她身上。
贴身照顾她很久的林苡担忧地喊了一声小姐。
方相念摇了摇头。
谁人都知道钟以漠和林诗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明明她儿时已与钟以漠相识,两人在田庄已经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整日打闹,也拥有回忆。
可是他却早忘了,独独留下她的心意。
方相念看着远处的二人,不免心生羡意。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她嘴角弯着,若只看这里,必然是欣喜的。镜头缓缓上移,泛红的鼻尖,积蓄的眼泪挂在眼睑,眼圈泛红,白皙的皮肤衬得更甚。
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些,眼泪却落下几滴来。
付宴看得心紧了几分。
很久以前在鼓乐坊灰蒙蒙的角落突然在记忆里明了几分,又想起在唐纾起剧组看见她的那副坚韧的样子,莫名泛起几丝心疼。
这是他第一次在屏幕前看见她演戏,鲜活的,生动的,有灵气的,赋予角色灵魂的。
付宴扯了几张纸递给旁边,万万眼泪掉地更猛:“宴哥,这就是上次和你拍摄的那个美女老师,演技也太牛了哇!居然那么久都没什么水花。”
付宴在心里点下一个支持,是的,他们失去了一个好演员三年。
万万催他评价一下,付宴只简单说了句演挺好的,我又不是专业的,点评人家算怎么回事儿。
一个词在他的嘴里滚过好几次,没说出口。
下一秒从万万嘴里冒出来:“简直是,我见犹怜。”
付宴的眼神沉了沉,不自觉滚了下喉结:“嗯。”
万万突然想到工作,立马从情绪里抽身出来:“宴哥,宜人搞了个福利机制,你是首个代言人,粉丝们又呼声很高,所以临时加了个短片拍摄,邀请你,”他说到这顿了顿,付宴斜睨过来,万万指了指平板,“还有女主角美女老师。”
万万打开行程表和日历:“你看我们档期怎么回复。”
付宴盯着屏幕:“之后的在巡演之前的行程应该跑完了。”
万万:“对,旭哥之前说你连轴转太久了,中间有些录制和拍摄就推了,在巡演之前的时间都留给你自己写歌。”
付宴点点头,浅灰色眼珠转了转:“和江礼一起?”
万万点点头。
付宴把平板递回去:“那就只要在巡演前,时间可以由对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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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于28日杀青。
江礼想了想时间,通知过去,宜人的拍摄就定在了29日。
周详租了一家店,特别定制了一个久别重逢的剧本。
江礼和付宴前后脚抵达。
选在这家店是因为最后一个尽头要在雾江大桥上拍夜景,这家店离得比较近,场景也比较多变,可以一地多用,解决全部镜头。
江礼深吸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工作状态。林双芊边笑边接过她脱下来的外套。
周详心血来潮新写的剧本,第一幕倒是误打误撞的,同江礼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剧本里写的是女主男主的初见是男主在店里借了钢琴献上一曲,女主就被音乐吸引到,驻足在玻璃橱窗前。
很久之前,江礼也见过这样的付宴。
17年的夏天过后,一切生活轨迹又回到了原本的样子,江礼失去了能和付宴有联系的一切。
19年,她进入高二,还是每周往鼓乐坊跑。
三月的某个午后,江礼照常往巷子口走,快靠近时就听见了钢琴声。她又往前迈过一大步,看见了坐在钢琴前的付宴。
以为再也没有交集的人,突然又出现在她眼前。
对了。
那天付宴弹的曲子,就是《平遥日记》。
最早的,还没有完全制作完成的《平遥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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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宴和江礼再次印证了万万嘴里的合拍,所有的内容都拍摄完成,只差夜幕降临,转场去雾江大桥。
他们坐在店里的沙发上。
万万和林双芊在一旁聊的热火朝天。
付宴嗓子不适难忍,便咳嗽几声清了清嗓。
江礼看似低着头沉浸其中地研究自己的剧本,但其实耳朵早就靠过去。
她拿起手机,给林双芊发了个消息。
林双芊动作倒是很快,拎着一个大大的水壶:“江笑笑,你要的雪梨水。”
江礼一瞬间全身僵硬,感觉到身侧悠悠望过来的目光。
她的体质差,冬天特别容易受凉,喉咙发炎流感等。林双芊就特地时不时备一些陈皮雪梨水。
刚才付宴嗓子不舒服,江礼一下就想到了。
江礼去店员那借了个杯子,倒了一杯递过去,斟酌了一下称呼:“付老师,这个护嗓子。”
付宴伸手接过来,两人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谢谢。”
万万这下不和林双芊私聊了:“江老师,你听我们宴哥的歌吗?”
林双芊倒是先一步搭了腔:“付老师的音乐实力那么强,很难有人会不爱听。那些歌耳熟能详,每个人多少会几首。”
江礼心里安了安,想着林双芊这番话倒是很好地转了话机。
却不知道付宴怎么想的,突然扭头看着她,用他好听的嗓子慢慢甩出两个字:“歌迷?”
江礼觉得前进后退都不是,便索性仰起头,直接望向他的眼底:“嗯......算是吧。”
夕阳落下,光透过橱窗照射进来,一道橘色光落在她脸上,为她琥珀色的瞳孔添了一抹色。
他们那样对视,付宴心脏猛跳了下,忽而觉得刺眼,先挪开了视线。
冬天的夜幕降临要早些。
六点天黑了。
一行人挪动到雾江大桥上。
江礼和付宴在对面,晚上的车流量很大,全靠抓住时机。
最后一幕很简单。
久别重逢,只需要他们面对面,遥遥相望。
付宴看着面前的江礼,有五步远的距离,可付宴感受不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礼强大的演技感染力。他能看见她的情意,与盛满他的眼神,缱绻坚定地,久别重逢的,看到了她的希望。
几步远的距离,江礼终于敢更光明正大地看向他,只是看着,用眼神说话。付宴整个人离她很近就在眼前,眼眶突然就湿了。
周详喊了声卡。
拍摄完成了。
付宴和江礼拥抱了下,在彼此的耳边互道一句辛苦了。
周详在监视器检查,确认要补的镜头。
江礼勉强能听见付宴与万万在说话,然后走到了她的身边:“江礼。”
这是他第二次叫她的名字。
她却还是不敢问,付宴,你认识我吗?
江礼扭头看过去,靠的有点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付宴声音很低:“这是我后天的巡演,收官站。有时间的话,可以和你的朋友一起来。”
江礼接过两张演唱会的门票,想到下午付宴问她是不是歌迷,才恍然大悟般笑了笑:“好。谢谢付老师。”
付宴先补了些镜头,可以先行离开。
江礼最后补完镜头也不过七点。
还有些东西落在店里,江礼先跑着去拿。
她刚一推开门,付宴一双大长腿微敞,手肘微微搭在肚子上,手掌捏着手机。
两个人悠悠相望。
时间很久,像是停了。
直到林双芊推门进来喊她。
江礼才想起来要拿什么,匆匆地提起袋子。
她们和付宴示意后,便结束了今天全部工作。
江礼靠在椅背上,久久不能回神。
刚才的画面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拍摄结束。
她先跑着去拿东西。
推开门发现早就结束的付宴还没有走,万万也不见踪影。
付宴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江礼一开始没有看见,付宴手机的声音先引起她的注意。
《相思》的剧本她背的滚瓜烂熟,只听就能判断出是在播放哪一集。
几乎前一句话才说了四个字,江礼就抬头看过去。
付宴长腿微敞,屈膝坐在沙发上,手机捏在手心里。
以为是万万回来了。
听见动静的下一秒就抬头。
浅灰色和琥珀色的眼睛,在室内灯光下也更清晰。
他们悠悠相望。
方相念开口了,江礼的声音响起。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付宴看到了江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