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巧了,还是有心人在等我们。今日一来就遇到阿芙容,有趣。”魏洵端起小厮留下的酒壶,凑到鼻尖细细闻了一会儿。
“公子怎么了?”凌鹤看见他举动,有些好奇。
“我只是突然疑心,想确认一下阿芙容到底是掺杂在酒中的,还是单独抹在我们几个的酒杯中的。
闻起来像是这酒酿造时就加入了阿芙容,酒味与阿芙容其味已融合不少,看来并非单独给我们的见面礼。”
委托景宴景禾研制阿芙容解毒药时,景禾曾告诉过他,阿芙容常碾作粉末使用,粉末呈白色,遇水则无色,仍保留其独特气味。
阿芙容其味初尝时辛辣刺鼻,成瘾之人才会觉出辛辣以外的滋味。
小厮却说入口时如甘霖降雨,无论他是听别人说的还是自己尝过,看来这里染上阿芙容之毒的人不在少数。
“确定此处有阿芙蓉,实属大有收获,真是不虚此行!”今夜魏洵本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而来,没想到对方准备了如此大礼。
“凌鹤,刚进楼时我看街边卖的糖饼不错,你去买几个来,让大家尝尝。”
凌鹤了然的点点头,立马起了身:“公子稍等,我去去就回。”
小厮刚布好各色小吃,凌鹤就拿着几个油纸包上了楼。
“公子,快尝尝,还是热乎的。”凌鹤解开油纸包递给魏洵,油滋滋的糖饼还冒着热气,看上去极为诱.人。
像魏洵这般穿着华丽出手又阔绰的客人,小厮自然是爱不释手。
看见凌鹤出去买了糖饼,立马堆着笑容趋前奉承:“咱们这莺柳巷沿街的各色小吃都很有特色,华都其他地不一定能买到。各位爷想尝什么,让小的去跑就行。各位爷还需要什么吗?”
“你先退下吧。”魏洵又递给他一吊钱,挥了挥手。
小厮拿着托盘鞠着躬一边道谢一边往后退,走到远处才转了身背对众人下了楼。
“公子。”凌鹤压低声音,“已经通知龙武军了。”
龙武军本就负责都城内日常巡查,往日里街道上发生何事,都由其处理。待会儿倘若出现在莺柳巷抓捕某人也不会引起民众侧目了。
酒水里确凿有阿芙蓉后,万翎看着一桌子小菜茶点也不敢吃了,只能皱着眉捧着凌鹤买的糖饼干嚼。
挨着检查完了茶水器具,严守之才笑着推给他:“这茶没问题,恐是因为阿芙蓉气味独特,茶水压不住。”
万翎这才放心的喝了一口。
魏洵伸着脖子环顾四周,正在纳闷儿怎么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莺歌燕舞,身后就传来一阵低笑。
一回头,四位妆容艳丽衣着轻薄的小倌和姑娘走了过来。
四人走到众人面前行了大礼。
“诸位公子,让小的们服侍各位爷用膳吧。”
万翎往后一靠,勾了勾手指:“行啊,伺.候的好有赏。”
四位男女散开跪坐在四人椅子旁。
靠着魏洵椅子的一位年轻小倌正要端起酒杯,被魏洵轻轻压住了手腕:“这酒怎么闻着这么辛辣,里面加了什么香料?”
那男子对上魏洵视线,竟有些羞赧地咬着嘴唇,他小声答道:“公子爷,小人名唤苏荷,这酒是楼里新上的醉绮梦。小人听店里人说这酒里放了极为罕见的异域香料,可助人心情愉悦,公子您尝尝?”
魏洵瞧着往自己嘴边送的酒杯,抿着嘴笑了下,牵着这男子的手腕一转一推,往他自己嘴边送去。
苏荷也不拒绝,眼里甚至流露出一丝渴.望,魏洵瞧着那眼神和曾经阿芙容之瘾发作的李行止相似,先前的猜测转为了确信。
一口饮下,苏荷微眯起了双眼,口中还无意识的发出一声赞叹。
此时两侧雅间也都来了座上宾,二楼比先前热闹了许多。
其余三位小倌姑娘也劝起酒来,都被四人诸多借口推辞婉拒掉了。
一桌人有说有笑,直至一壶饮尽,魏洵等四人都滴酒未沾,反倒是四位小倌和姑娘喝得面色酡红,眼神迷茫。
觥筹交错悠扬琴声中,魏洵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声“沈将军。”
其他三人眼神也都看了过来,看来大家都听见了。
隔着数道屏风,层层纱幔,那边人影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魏洵手撑着头歪向一边,凝神侧耳。
听着听着,魏洵突然觉得眼前景色有些模糊,耳边也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极为小声的呢.喃。
魏洵登时坐直了身子,瞪着前方。
对面的严守之吓了一跳,“公子,你怎么了?”说着就要起身,却晃了一下,他赶忙扶住案几,才撑着身子往魏洵这头走了两步。
魏洵知道定是哪里出了岔子,他刚才竟然听到了文卿远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唤着他的名字,魏洵差点没忍住应了一声。
凌鹤先严守之一步单腿跪在了魏洵脚边,抓住他手晃了晃:“公子!”
魏洵回过神来,一看四位小倌和姑娘已是一脸潮.红衣衫不整的瘫软在地,时不时发出几声愉悦的笑声。
万翎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些迷茫的四处张望着,举止也变得有些缓慢。
“是熏香!凌鹤!”
魏洵突然反应过来自从刚才客人变多以后,这楼里的熏香味明显厚重了不少。
他赶忙解开腰上的香囊袋子,从怀中掏出汗巾子,将香囊中的粉末和桌上的茶水一同撒在了汗巾子上,捂住了口鼻。
这是景禾特地为魏洵制得提神醒脑的方子,尤其针对阿芙容,没曾想真派上了用场。
凌鹤严守之赶紧效仿其法,又帮万翎也捂住了口鼻。
捂了一会儿,魏洵才感觉脑子清醒了几分,他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想。
“守之,你陪着万翎在此处,我和凌鹤去去就回。若是有什么动静,你见机行事。”
严守之点点头,坐在了万翎一侧,假意两人继续饮酒品茗。
魏洵张望了片刻,见无人注意这里,便提起空酒壶,贴着屏风往隔壁雅间凑去。
不知是因为楼内香薰中的阿芙容摄入过量,还是那人被姑娘小倌迷住了心神,竟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屏风外靠近的两道人影。
魏洵还未走到屏风旁,就听见那客人口齿不清的嚷嚷道:“沈……沈又安,早到泾阳了吧。”
又是一阵不堪入耳的淫词秽语,姑娘细声细语:“邓公子,您真是手眼通天,这都知道。”
“害,这有啥啊,本公子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哈哈哈哈。”
魏洵隔着屏风都隐约瞧见那邓公子把手摸进了姑娘衣领,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姑娘似也不介意,反而贴了上去:“卓如听说那文将军更比沈将军还厉害,不知真假。不过卓如也知道他不是文状元出身吗?”
“啊,那个人啊,之前不过是仗着安平亲王宠爱罢了。谁知道一个文状元怎么会上了前线,许是王爷厌弃了也未可知。”
“邓公子,卓如好生害怕,您说会不会打进来啊?”
姑娘柔若无骨的依在那人身上,邓公子笑得张狂:“卓如放心,那泾阳至华都之遥,远超数千里,即便是快马加鞭也得八日。再者说了,大军不还在泾阳顶着的嘛,亦当彼等先受其殃,你怕什么!”
姑娘笑得娇.滴滴,又递上一杯酒喂到他嘴里:“邓公子,您说,咱们有胜算么?卓如听闻,咱们和乌户族屡战屡败,未有一次稍占上风呢。”
“以往确实如此,但此次那文将军似有新法,也许时局会大不同。”
“这么厉害呀。”姑娘语气惊讶,贴在他胸口,“公子可知道,是什么新法吗?卓如好生好奇。”
魏洵不知这邓公子到底知道多少消息,生怕他真说出文卿远的应对之策,但又不想轻易惊动乌户细作。
正在两难之际,凌鹤轻轻拉了拉他衣袖。
魏洵一扭头,就瞄到一位小厮正端着一个大托盘上楼,嘴里还吆喝着什么。
没时间多考虑,魏洵灵机一动,假意喝醉了酒脚步酿跄,一个站不稳就撞上了屏风。
凌鹤眼疾手快,嘴里喊着公子您慢点,手却伸向屏风狠狠推了一把。
只听一声巨响,一座桐木云母屏风轰然倒下。
一百来斤的重物倒地,连带着楼板都跟着抖了抖。
一时之间,慌乱惊呼声四起。
凌鹤扶着歪着身子的魏洵退了两步,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家公子喝醉了。”
围上来的小厮侍女们见魏洵衣着华贵,也不敢怪罪,只是七嘴八舌询问他是否安好。
那头险些被屏风砸中的邓公子狼狈被人扶了起来,怒气冲冲奔了过来,指着魏洵吼道:“是哪个大胆狂徒,差点砸到本公子了!你今日别想走了!”
魏洵也不答话,扔了酒壶,只是斜着眼撇他。
邓公子见此怒气更盛,举起拳头就朝魏洵冲了过来,被围观的小厮们一把抱住。
双方正僵持不下,一位身着青色长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不疾不徐上了楼,冲两方各鞠一躬:“两位公子,小人姓郑,乃花间集管事,今夜让两位公子受了惊扰,没能尽兴,实乃花间集疏忽怠慢。
还望两位公子宽宏大量,给小人一个面子。今夜两位雅间美酒佳肴,一切费用免单。
愿两位公子化干戈为玉帛,不浪费此良辰美景。”
魏洵还没来得及表态,邓公子率先指着郑管事的鼻子嚷了起来:“你算什么东西,我邓太平是何人,什么破烂就想打发本公子?”
那郑管事倒是不恼,依旧客气恭敬的行了个礼:“邓公子息怒。小人知道您特别钟意卓如姑娘。若是公子不介意,不如由小人做主,让卓如姑娘陪您三夜,免去一切费用。您看如何?”
郑管事话还未说完,那卓如姑娘就噙着泪靠了上来,贴着邓太平,勾着他手指:“邓公子,您要是实在生气,就打卓如吧,别气坏了身子。”
美人在怀,邓太平神色柔和了不少,嘴里冷哼着,瞪了魏洵一眼:“卓如姑娘的好意本公子就暂且收下了。不过花间集是花间集,你是你。
今日是你撞倒了屏风差点伤了本公子,别以为花间集能替你赔礼道歉!
你们今日若是给本公子跪下磕头,本公子可以不计前嫌饶了你们小命。”
凌鹤乐了:“小人斗胆冒昧,敢问邓公子府中何许人也?”
“哼,本公子父亲乃军器监监丞,你们还不乖乖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