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帐篷,赤焰还在马场中闲庭信步。
正在与将士们训练的沈又鸣看见两人,立马放下剑走了过来,远远地就冲两人挤眉弄眼:“文大人可是检查好了?殿下伤势如何?”
这话说的揶揄,魏洵面红耳赤,不自觉的看向身侧之人。
文卿远倒是坦坦荡荡,煞有其事的答话:“殿下无妨。”
“行,那赤焰还是劳烦殿下领回去吧。”沈又鸣颇为夸张的行了一个礼,“我这里是拿它无法了。”
魏洵笑着点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朝着马场慢慢走去,路过训练场时,文卿远突然停住了步子,转身冲身后不远处的沈又鸣招了招手:“沈副统领,现下可否与文某切磋一二?”
魏洵闻言转过身子,颇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了?突然要和又鸣切磋?”
文卿远笑笑不答话,看着沈又鸣:“沈副统领,如何?”
沈又鸣酷爱与人切磋,哪里会拒绝这样的邀请,他轻巧翻进训练场,立于武架旁:“文大人,来吧。”
文卿远捞起下袍塞进腰带,学着沈又鸣也翻进了训练场。两人在武架便挑挑选选,好半会儿都没决定到底用何武器。
魏洵靠着木栅栏,目光落在了武架最低端:“二位若不介意,长.枪如何?”
文卿远伸手拿起两把长.枪,将一只递给了沈又鸣,另一只手一个漂亮的转枪负手背在身后:“沈副统领,请吧。”
周围将士们见两人持枪立于场中,也都放下手中武器,纷纷聚了过来。
随着一声鼓声响起,沈又鸣率先向前一刺,文卿远脚步灵活,偏身擦着枪头躲了过去。
沈又鸣还未来得及调转方向,文卿远抬起长.枪往下一压,两只木杆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沈又鸣一个翻身往上一挑又紧接着一劈。
文卿远虽举着约莫两丈的长.枪,却十分灵活轻盈,不慌不张左躲右闪,次次都刚好擦着枪身躲开。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长.枪碰撞声与场边喝彩声也不断。
“殿下,依您所见,二位大人谁胜算更高?”
魏洵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凌鹤摸着下巴看着场上难解难分的两人:“沈副统领进攻架势颇猛,动作干脆利落,力道也足。文大人多为防守,虽脚步灵活次次都避开了攻势,但切磋需分胜负,只是一味防守,怕是难以取胜啊。”
魏洵背着手,望着场上灵活躲闪的身影:“文卿远向来喜好先谋定而后动。又鸣则不然,他性子直,行事果断但疏于谋划。
这杆长.枪重达五斤有余,文卿远虽武艺上乘,但又鸣毕竟为龙武军副统领。我看文卿远一味防守,意在消耗又鸣体力,以逸待劳,此乃后发制人之道。”
凌鹤挠挠头:“但沈副统领攻势如此凶猛,招招致命。若是文大人还未坚持到沈副统领体力殆尽,便被刺中,不还是输吗?”
魏洵下巴微抬,示意凌鹤仔细观看场上两人:“又鸣武艺天赋极佳,又勤学苦练,自是无需多评。
只是文卿远的脚步、身法,变换多端,不成套路,毫无规律可言。又鸣长年待在军中,平日训练惯是一板一眼。文卿远这样的江湖打法,他未必熟悉。”
只见沈又鸣又抡起长.枪往文卿远胸.前一刺,这次文卿远没有躲远,只是微微侧身,竖起长.枪格挡。
他突然伸手握住沈又鸣刺过来的枪身,另一只手顺势旋转掌中长.枪,一个猛刺将枪头插,入土中,脚上用力一蹬,便撑着枪杆凌空跃起,一脚踢飞沈又鸣手中武器。
还未待沈又鸣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端沾着泥土的枪头已直奔面门而来,稳稳停在喉咙前方。
“沈副统领,承让。”文卿远笑得狡黠。
满场皆是惊呼声喝彩声,沈又鸣一抹满头的汗水:“文大人,我甘拜下风,下次再战!”
切磋结束,沈又鸣招呼着围观的众人都散了。
魏洵走到文卿远身边,捏着汗巾要给他擦汗,文卿远顺从的弯下腰,把脸凑到了魏洵跟前。
汗水都擦干净了,魏洵捏着他下巴晃了晃:“你今日是怎么了?居然想到要与又鸣切磋?”
文卿远直起身子,将下袍从腰带中扯出来拍拍匀:“殿下,一时兴起罢了。”
文卿远哪里会是一时兴起之人,只是他不愿意说,魏洵也懒得多问。
魏洵接过凌鹤递来的大氅,微微踮脚盖在了文卿远肩上:“快披上,此处风大,你身上又都是汗,别着凉了。”
两人走在前面,凌鹤牵着赤焰随后。
走着走着,殿下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冲文大人低吼:“就因为上次他说我信不过你还信不过他?你也太小心眼了吧?”
说完还用手指狠狠戳了几下文大人胸膛。
文大人笑得如沐春风,一把拽住殿下的手,俯下身子不知在殿下耳边说了什么,殿下的耳朵瞬间红了。
不过殿下虽然一脸微嗔,可握在文大人掌心里的手却丝毫没有抽走的意思。
两人又继续肩并着肩,往前走着。
凌鹤看了会儿两人背影,扭头冲赤焰嘀咕:“你说,他们不会真以为宽袖就能挡住手牵着手了吧?啧,大庭广众,有伤风化。”
赤焰喷着气对凌鹤的话表示了肯定。
------
自从马球赛那日魏洵沈又鸣当众带走不少世家子弟后,朝堂上风声鹤唳,尚书令赵承泽称病,连着数日都未上朝。其余众人也都谨言慎行,低调了不少。
而文卿远无论走到何处,多了不少人主动迎上去与他寒暄,又会在他离开后与周围人小声议论。
唯有当事人不动如山,泰然自若。
文卿远依旧过着日复一日作息规律的日子,每早鸡鸣之时就已晨练结束,辰时至大理寺处理公务,夜值至深夜再返回府中,身边还总跟着一位气质不俗的“贴身侍从”。
先前文卿远在各部任职时,魏洵顾忌大家会因为他诋毁文卿远,还不敢暴露自己身份。
马场一事,文卿远既然都当众表明了态度,魏洵又岂会是遮遮掩掩之人。
如今每日大大方方便服跟在文卿远身后,在大理寺一待就是一整日。
魏洵靠在暖阁上,正研读兵法,脑子里两拨人大战三百回合。
“殿下,文大人。”
门推开又被关上了,是大理寺卿徐梓鸿。
“徐大人来了,看来是有好消息传回了。”魏洵放下书,坐了起来。文卿远也起身行礼。
虽然文卿远任职大理寺郎中已公之于众,但此案仍是秘密调查之中,大理寺中也仅有寥寥几人知晓详情,徐梓鸿便是其一。
“长话短说,刚才微臣已接到线报,武玧老家已确认过了,此武玧确实并非彼武玧,何时被换的,目前仍在核查。
以及武玧最后出现在西沙镇,此后再无行踪了。微臣估摸应该是离开我大成边境了。”
对于此武玧并非真武玧,魏洵等人也不意外,毕竟早有预料。
“西沙镇?”魏洵没有去过边境,不比文卿远幼时辗转在诸多边境小镇,询问的眼光看向了文卿远。
“禀殿下,西沙镇位于我大成最西边,隶属于西平县。”
魏洵了然的点点头:“若是西平县,那武玧必是已离开大成了。”
徐梓鸿道:“不过我还是让人留守在西沙镇,其余边境小镇也都留了武玧画像。武玧这人必定是狡兔三窟,兴许等风声过了,又会从某个边陲小镇返回大城境内。”
“辛苦徐大人了。”文卿远恭恭敬敬又行了一个礼,“不知武玧布匹店的小厮审讯情况如何了?”
“武玧府中及店里的人都还在审讯中,多数小厮仆役都只是听命行事,只有寥寥几人应当是经手了不少事情,知道些大概。
武玧此人确实严谨小心,每桩交易,每次办事均分散众人,各司其职,绝不透露全局。我已命主簿再多比对众人口供,拼凑全局。唯有细致梳理,方能剥茧抽丝,厘清脉络。”
“审讯事宜就全权交给徐大人了,此事刻不容缓,麻烦徐大人和各位助簿尽快梳理好口供。”
魏洵捏了捏眉头,叹了口气:“这武玧若真是乌户族,必定不会孤身一人在我大成境内行事,定有其他族人一同。不过想必与武玧有所联系之人要么与他一道离开,要么这段时日隐匿踪迹,避避风头。可能也难以追查到太多线索了。”
马球赛当晚沈又鸣就命龙武军在华都加强了巡逻和戒备,到今日还未曾有实质性收获,魏洵也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三人正说着话,凌鹤敲开了门:“殿下,诸位大人,太子殿下传话说景宴已调制好针对阿芙蓉的解药方子了,只是还需拿人测试,才能确定药材剂量。”
魏洵文卿远对视一眼,心里都想到了一处去。
“想必武玧手下沾染过阿芙蓉的人不在少数,文大人觉得呢?”
文卿远摩挲着手指,好一会儿才开口:“我非岐黄之家,然药物之理,自有深浅。
阿芙容可惑人心神,诚为剧毒,其沾染程度必有高低之分。
据李行止所述,此物珍惜异常,饶是他,武玧也只会定期给几钱。
由此推之,其余仆人小厮应该更无机会拿到更多阿芙蓉,想必所得之数微乎其微。
若某人初沾此毒,瘾头尚浅,景宴的方子是否也难以窥见全豹?”
“现在拘役之人中有沾染阿芙蓉的就属李行止最多,你的意思是,让李行止去试药?”
魏洵有些犹豫,倒不是信不过景宴的医术,只是毕竟阿芙蓉属于乌户秘药,大成境内并未流行此物,景宴之前也只是在医书上见过此物。
李行止是本案重要嫌犯,若是稍有差池……
“殿下,微臣明白您的担心。
兵部之内胆敢盗卖国之利器者,必是深受阿芙蓉荼毒之人,否则也不会敢冒死罪兴此逆天之事。只是兵部之人目前还惊动不了。
不如这样,试药之人听凭景宴决定,只是暂避李行止。待药方确认无误后,再让李行止服用,助其解脱桎梏。
不过迟早李行止都得戒了阿芙蓉,他只有解了毒,才能彻底摆脱武玧操控。”
审讯时李行止言语间仍在维护武玧,想必有阿芙蓉的原因,解毒一事也是迫在眉睫。
“好,就按你的想法来。” 魏洵冲凌鹤示意,“将文大人刚才的话回给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