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陆靖言捏着香囊,半晌才道:“出去吧。”
打这一晚起,陆靖言便在长清园住下了。
从前雪音日日盼着他去,他倒是不常去,可如今事情忙完了便回了长清园。
一听到外头有什么响动,陆靖言便起身,以为是有人回来了。
但每次,都是丫鬟罢了。
他逐渐也明白了,齐雪音并非是闹别扭,而是真的与他和离了。
男人坐在床沿上,闭着眼,仿佛还能听到女人娇甜的声音。
“世子……我给您宽衣。”
“世子您渴不渴?这是我新煮的茶,还有这糕点,清香可口。”
“世子,妾这样穿不好看吗?”
……
一幕一幕,越加清晰,陆靖言抬起手,瞧见自己手背上干净一片,去年那次冻疮被她找药膏涂了几次之后,便逐渐好转,一丝痕迹也无。
倒是她的泪滴到他手背上的滋味,竟然那般清晰。
她是为了他在哭吗?不是虚情假意,而是趁着他睡着了,才敢偷偷地哭。
心中如有虫子在一点一点地啃咬,陆靖言闭上眼,喊人:“来人!把齐雪音的东西都拿出去!”
很快就有人来收拾,可那些人越收拾陆靖言就越是生气,一脚踢翻了凳子:“住手!”
下人们摸不着头脑,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好半晌,只见世子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一边吩咐说道:“把这长清园给我锁住,谁也不许再进来!”
宣平侯府的陆世子忽然间性情比先前更为狠戾这件事,最先发现的就是侯府的人。
就连侯夫人都有些不满:“和离之后,你便这般沉闷,为娘知道你心中不痛快,但男儿要为大局考虑,齐雪音本就是那些人欺辱咱们的工具,亦不能生儿育女,性子也忒矫情了些,早该出府。前几日,我又梦见你爹了……”
陆靖言与陆慎言都齐齐抬头:“娘,您梦到了什么?”
侯夫人有些痛苦地摇摇头:“梦见你爹受了重伤,那样子可怜极了。你们兄弟两个一定要争气,再多去打听打听你爹的踪迹,但千万不能让太子和皇帝知道,否则……”
她眼睛红红的,拉着陆靖言的手:“靖言,早些让你那通房怀上孩子,陆家不可无后,你爹无论是生是死,咱们家都有大仇要报,你可记得?”
陆靖言眸色坚毅:“娘,您放心!”
兄弟二人从母亲的房中出来,陆慎言忍不住问:“大哥,大嫂其实……”
“慎言,记住你的名字。”陆靖言目光冰冷,陆慎言一下子闭嘴了。
陆靖言再未同任何人提起过齐雪音,白日里出门办公,晚上就让通房去他屋子里待上半个时辰,第二日侯夫人喊了通房去问话,小通房便垂着脑袋,声音轻轻的:“夫人,世子轮流宠幸我们三人,是我们三人肚子不争气……”
侯夫人气得不行,但也无可奈何。
三个小通房出了侯夫人的房门都松了一口气,再想想世子的话,只能闭紧嘴巴。
毕竟,世子那眼神足以杀人,只是她们仍旧后悔,为何要来这里做通房?简直像个活死人墓!
第二个感受到陆靖言如何狠戾的人,是杨明熙。
那一日杨明熙正与丫鬟一起去街上买胭脂水粉,马车所用的小马驹不知道怎的忽然发疯了似的往前狂奔,杨明熙吓个半死,在车内失声尖叫,额头都撞红了,最后车夫勉强把马制住,她下了马车之后脸都哭花了。
恰好就瞧见从茶楼里走出来的陆靖言,他一身青色衣袍,身材高大,俊逸无双,站在那廊下被明晃晃的日光一照,五官更是无可挑剔地好看,只是脸色冷肃,眸子如寒潭,淡淡扫了杨明熙一眼,杨明熙一愣,下意识心虚。
那日,她得罪的不只是齐雪音,得罪的也同样是世子妃,不知道陆世子会不会嫉恨在心?
可陆世子不是不喜欢齐雪音的吗?
想到自己曾经把齐雪音的那么多秘密出卖给了林若幽,包括陆世子曾经受伤被救一事,她就愈发心虚,才要走人,就听到了陆靖言与旁人的说话声。
“世子,这马倒是野性的很。”
陆靖言手背在身后,目光毫无波澜,声音清冷:“马儿野性了些,打死了便是。”
杨明熙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赶紧地走了,她怎么听着那句“打死了便是”好像是说给她听的?
这事儿闹得杨明熙好些日子不敢出门,呆在家里疑神疑鬼。
这便罢了,恰好这几日不知道外头怎的传了些流言,说是国丈府的三姑娘爱慕上了侍郎齐大人家的二公子,时常往齐府跑,可人家齐二公子偏生看不上她,处处躲着闭着。
那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杨明熙她娘气得不行,回来就警告她:“往后不许你再去齐家!切莫再给府里丢脸了!”
杨明熙本身就病着,此番更是难受,她的确是爱慕齐二公子,可这事儿就连齐雪音都不知道,也就林若幽知青,外人是如何知道的?
林若幽曾答应过她,若是除掉了齐雪音,一定会帮她嫁入齐家,如今怎的反悔了?竟然还出卖了她!
现如今齐二公子瞧不上她,旁人定然也嫌弃她名声不好,好人家还怎会与她说亲呢?
国丈府原本就是凭着家里出了一位先皇后才有的根基,与那些时代簪缨的家族不能比,杨明熙又气又恨,带着病去林若幽对质。
林若幽近来也不好过,她与陆靖言的几次走动不过是想利用陆靖言让齐雪音难过罢了,真正想嫁的人是太子,因此在太子身上花费了不少的功夫。
可太子素来有个相好的,那人偏生还是个坊间女子,不拘小节性子刚烈,在林若幽与太子尚在暧昧之时,那坊间女子早已与太子鱼水之欢行得过瘾,这事儿瞒得很紧,谁也不知道。
林若幽花了许多功夫,也没挖出来这个女子,她以为太子虽然行事不算得体,但这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直到有人给她递上去一封信,林若幽去了那别院门口等着,倒是真的见到了乔装打扮的太子,那年轻男人脸上都是期待与宠溺,进了院子便关上门,院子里男女调笑声音传出来,林若幽脸都白了。
“殿下今儿来晚了,丽娘可不饶您!”
“丽娘乖些,孤公务繁忙,还是抽出来时间疼你,你倒是怪起本宫来了,小**,看孤如何惩责于你!”
“哎呀,殿下,您坏!”
林若幽失魂落魄在别院门口站着,如被浇了一身凉水。
她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京城认了齐家,原想着这辈子后面都是荣华富贵,等自己攀上了太子,成为太子妃,太子登基之后她不就是妥妥的皇后?
可却没有想到,一切并未像她想象中那般好拿捏。
*
京城西边的小院子里,崔阿婆手上冻疮好了许多,此时正在灯下缝制衣衫,一边笑吟吟地同俩姑娘讲话。
一眨眼,雪音离开宣平侯府都已经半月了,心里头那点惆怅减轻了许多。
两人扮成农家姑娘,穿着旧衣裳,脸上涂了颜色偏暗的脂粉,乍一看倒是让人认不出来。
崔阿婆这些日子也非常快活:“自打你们来了我这屋子总算有了笑声,我儿子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心里头总是不好受。大妞,你做的那梅花糕竟是比馒头还好卖,今儿不少人都要我明日多带一些去呢。”
她日常就喊雪音大妞,喊翠莺二妞。
雪音为了讨好陆靖言的胃,做糕点是一把好手,她这些日子闲着无事便做了糕点让崔阿婆带着去外头街上卖,倒是引了不少的食客,带得崔阿婆馒头也卖出去更多。
但她并没有打算大肆售卖,因为并不想出风头被人发现,只想在京城安安分分地等几个月,风头过去再悄悄地出城。
但再一想想有钱可赚谁会放着不赚?她做些新鲜的口味,应当也没有人会怀疑什么吧?
因此,雪音答应了崔阿婆:“成,明日我便早起多做一点。”
晚上,雪音与翠莺睡在一张床上,翠莺打了个呵欠,悄悄地说:“姑娘,昨儿我去悄悄地打探了,国丈府的三姑娘还在病着。林若幽从马车上下来时,我瞧见了她脸色很是难看,想必……太子的外室一事儿她已经知道了。”
雪音弯唇一笑,虽然是闭着眼,脸上却都是舒坦。
其实她作为死过一次的人,又知道书中剧情,哪里就是会任人宰割的呢?
林若幽与杨明熙想要欺负她,也只会是自讨苦吃。
杨明熙的婚事势必受到影响,齐家二公子会更厌弃她,而京城旁的世家贵族谁还要她?
至于林若幽,没有书中女主光环加持,她想要一帆风顺,哪里又那般容易!
这一次到此为止也就罢了,若再有下次,她依旧会毫不留情!
翠莺给雪音揉揉肩,又有些犹豫地说道:“翠莺还遇着了宣平侯府的双福。双福说……”
雪音下意识睁开眼,脸上的笑淡了些:“双福说什么?”
“她说世子自打和离之后,便夜夜都会喊那几个通房去伺候他。姑娘,世子,世子怎能如此无情?”
进雪音垂着眸子没有说话,翠莺有些后悔提起来这个,立即改口说道:“姑娘,都怪我这嘴,又提什么双福!”
她只是心里为姑娘感到不值得,这才和离,世子转眼就宠上了旁人,姑娘待他那般好,何尝被他真心宠爱过呢?
可谁知道翠莺连着唤了几声,雪音都闭着眼没睁开,原来是睡着了,翠莺只得躺下很快也睡着了。
良久,雪音睁开眼,轻轻在心里答:“他如何无情,我都不介意。”
不介意孤独,比爱你舒服。
从前那些日子,终究成了过往,她再不会回去了。
她睁着眼,静默地看着高粱秸秆搭出来的屋顶,却忽然想起来陆靖言在庭中执着一根长树枝也能当成剑来耍的样子,他练剑的样子飒爽英姿,宛如行走江湖的侠客,一招一式都俊逸潇洒。
但记得更清楚的却是他把和离书扔在她面前的样子。
雪音自嘲一笑,叹息一声,最终还是睡着了。
只是,这一觉终究不能安稳,约摸三更时分,翠莺警觉地听到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声,立即披了衣裳出去瞧了几眼,这一瞧便发现原来是崔阿婆竟然从床上滚了下来!
崔阿婆本就年事已高,又总是操劳,每到夜间便会心口疼,一直攒钱留着给儿子娶媳都舍不得看病,每次都是硬生生忍着,这一次竟直接疼得浑身大汗,昏死了过去!
世子:你睡着了?我睡不着
呜呜呜跪求收藏,求营养液!我加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