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禁行[无限] 第6章 费尔城

刺透天幕的光，无法穿透的地方就是费尔城。费尔城终日笼罩着一层厚重云层，和中部极乐城的霓虹灯光阻隔开来。

唐扈祈前脚刚踩上费尔城的旧石砖，就被空气里莫名可状的气味怵到了。这里铺地的石砖烂得千奇百怪，污水积在烂石块里，周围人来人往，过路人脸上都麻木不仁。

“唐扈祈！”陈小禾隔得不远，立马瞧见了唐扈祈：“这边这边！”

陈小禾和罗衣在一起，罗衣旁边站着一个穿黑色斗篷的中年男人，男人踏着拖鞋，露出黑梭梭的腿，头发和胡子干燥发黄，看起来很久没打理。

“二十个信誉分，不讲价！”中年男人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浊黄的眼神上下扫视三人。

罗衣皱眉：“这是不是太贵了？”，他过完选拔副本只有八十个信誉分。

“就这个价！除了我，你也找不到这么照顾新人的价了！”斗篷男一口咬定。

“这大叔说要卖新人手册给我们…”陈小禾悄摸和唐扈祈解释：“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总得先找个地方落脚。”

“我跟罗衣原本打算找人问问，压根没人理，只有这个大叔凑上来。”

“我这个册子里什么都有，上到高地的舒适住宅区，下到费尔城的优惠小摊贩，副本速刷点、实用小道具清单，全在里面！”斗篷男扬着手上的黄皮册子：“你到梅菲罗斯来，要是这些都不清楚，迟到被人吃干抹净！”

“行了行了，十个信誉分。”罗衣对半砍价。

“你开什么玩笑？！”

罗衣和斗篷男互不相让，不一会，李愿和王大志也从副本里出来了。除了李愿和王大志，还有一些生面孔出现，和他们一样，都是刚通关选拔游戏的玩家。

唐扈祈环视四周，注意到他们在两条街区的交叉路口，路口这里围了一圈石砖，旁边插着一块木质告示牌：新人选拔副本常见刷新点。

李愿魂不施舍，四处张望，看见唐扈祈几人的熟面孔才放松下来。

“在副本里实在不好意思…”李愿朝唐扈祈干笑。

“嗯。”唐扈祈冷淡回应，不管是李愿还是罗衣，从始至终都对他构成不了威胁。

谁会记恨一条呲牙咧嘴的小茶杯犬呢？弱小的示威在傲慢者眼里一文不值。

“十五个信誉分，不能再让步了！”

“可以，成交。”

罗衣从背包取出十五个信誉分，虚拟货币点取出后变成了面值十五的纸币，个人面板和背包相当于ATM机。

“一本册子就那么贵，吃食住行岂不是得天价？”陈小禾吐槽，屁颠屁颠地凑到罗衣跟前，想一睹贵物芳容。

唐扈祈也走了过来，他掏出信誉分向斗篷男买一本新人手册。陈小禾注意到他这个行为，挠头：“咱这有一本，你就别浪费信誉分了…”

说完，他卡住了，唐扈祈一看就是独逼，八成不会跟他们抱团。

“备用。”唐扈祈随口敷衍，翻开了新人手册，新人推荐去处屈指可数，几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那咱一起走吧，相互有个照应！”陈小禾心大，压根不在乎选拔副本里的你死我活，对他来说，反正最后大家都还活着，那就不是大事，他指着罗衣翻开的册子，嚷道：“新人最佳住宿点——黑水湾，我看看，淦！一晚上一百信誉分？能分到一顶六平米的帐篷？？”

“我过一个副本才五十信誉分，一晚上就一百？？我有那个命去搞那么多吗？”陈小禾震惊了，进副本玩命就为了住个破帐篷？？

“我六十信誉分…”李愿道：“你的怎么比我还少？”

“看这里。”罗衣往后翻了几页：“选拔副本是六级副本，上限只有两百信誉分。”

说着，罗衣指向其它副本：“五级副本上限一千信誉分，四级是五千…最高是一级副本，上限十万。”

十万信誉分…对于现在手上只有两三位数信誉分的几人而言，这简直就是巨款！

“可就算上限高，我也搞不到那么多啊…”陈小禾忍不住嘟哝。

“…”

吐槽归吐槽，总得找个地方落脚，在说话期间，几人沿着新人手册上的路线，来到了黑水湾。

黑水湾临海，顶上有一座巨大恢弘的高架桥，桥洞底下则十分阴湿，这里聚满了五花八门的帐篷，像下水道的蘑菇群。

“手脚麻利点！”几人刚靠近，一顶暗黄色的帐篷就爆出惊人的婴儿啼哭，帐篷里的人忙活起来，大声叫嚷。

“怎么样？生了几个？”孩子的父亲十分激动。

“是双胞胎！老戴斯前景真不错！”接生人祝贺：“抓紧时间让你夫人继续怀孕！只要再生三个，就能赶上特雷德一家了！”

唐扈祈听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违和，黑水湾乃至费尔城都不是物资充足的地方，在这样贫苦的环境里，这里的人却热衷于繁衍后代。

但几人都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照着手册指引，他们找到了营地管理员。

营地管理员是一个穿着靛青色旧皮袄的老太太，头发灰白，眼皮耷拉无力，露出两条浑浊眼缝：“要几顶？住几晚？”

王大志没跟上来，他们一群有四个人。唐扈祈不打算和其他三人走太近，独自要了一顶：“住一晚。”

罗衣眼神微妙，同样是选拔副本里出来的，唐扈祈的信誉分比他们每个人都要高。

陈小禾也意识到了，但选拔场破局全靠唐扈祈，他不得不服。三人商量片刻，以他们的信誉分总和，只能住得起单顶帐篷一晚。

“小布尔，过来带客。”老太太拉开帐篷窗户大喊，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靛蓝色修身棉袄的少女哒哒跑了过来。

小布尔一头金发，声音清脆：“我来了，布尔奶奶。”

“这位客人单独住一晚。”布尔太太指着唐扈祈，随后又指向三人：“这三位客人一块住一晚。”

“哎呀——”小布尔看见唐扈祈露出兴奋的表情：“…大客户！”

来黑水湾住的新玩家，手上没几个信誉分，都是能挤则挤，极少有奢侈消费的。

小布尔把罗衣三人安排在就近帐篷里，又带着唐扈祈找其他空闲帐篷：“我想想，除了刚才那顶，那边还有个空闲的帐篷。”

“你怎么会想着来这里住？”小布尔非常自来熟：“你也看到了，这里环境那么差。”

“没钱。”唐扈祈道，这里是新人最佳住宿点，也最便宜。

小布尔瞪大了眼睛，像是在说：你没钱你还一个人住，跟人凑活凑活得了。

“你刚从副本出来吗？”小布尔没纠结这个话题，继续问：“我都好久没进副本了，一个人进副本真的好无聊。”

“…”唐扈祈没搭理她，小布尔自顾自继续嚷嚷，像是好不容易见到个活人，逮着一顿倾诉：“我现在也好无聊，每天在这营地里干些杂活，不过也差不多了，再过段时间我就离开…”

“对了，你刚刚的副本什么样的啊？几级副本？什么类型的啊？”小布尔仰着头，大有一副不理会她就誓不罢休的赶脚：“跟我讲讲吧！”

“…”唐扈祈随口打发她：“国王类副本。”

“国王类呀哈哈哈哈哈。”小布尔听得哈哈笑：“副本内容是什么？”

“快到了吗？我要休息了。”唐扈祈打断她，少女的叽叽喳喳有时候就像叨人烦的珍珠鸟。

“啊哦哦，到了，就在前面，那顶红色帐篷。”小布尔吐舌，意识到自己今晚太过活跃：“你肯定很累了，今晚好好休息吧！我继续去忙了。”

小布尔走了，唐扈祈六根清净。他拉开帐篷，里面还算干净，地上铺了一层复古的民族风地毯，帐篷右侧是张单人床，底下埋着厚毛毯，上面堆满了红色菱格的棉质枕头。

唐扈祈推开枕头坐在上面，打开了游戏面板，个人面板、背包、排行榜他都过了一遍，而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好友界面，他还没看。

唐扈祈展开聊天列表，有四个聊天框置顶，他粗略瞥了眼，一连串下去全是乱码，好友昵称、聊天记录满目全非。

“…”唐扈祈正准备关闭，聊天界面弹出一个群消息，群昵称是：长桌会议。

这个群昵称罕见地没被乱码埋没，唐扈祈点了进去，才发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群聊历史聊天记录依旧是乱码，只能看见最新的几条消息。

城堡：水位又上升了，费尔城的玩家会抓快脚步往中部跑吧？要不要提高进中部的门槛？

主教：这样会死很多人…

城堡：不愧是爱德华医生，可真是悲天悯人。

城堡、主教…这两个都是游戏管理员的代号。

唐扈祈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他打开群列表，群昵称：王后、国王、骑士、主教、城堡、兵刀，这些都是管理员代号，果然…这个群是游戏管理员的聊天群。

城堡：其他人都忙什么去了？这个群只剩我们两个人还活跃着吗？

主教：兵刀也在，其他三个人…很久没看见了。

城堡：真冷清。

城堡：听说国王在满世界找人，他在找谁？爱德华你和他走得近，不如透露点消息，我好拿到费尔城去卖！

主教：费尔城的情报交易被低语旅店和黑鸟酒馆垄断了，没有多余市场，不必白费功夫。

城堡：你听不出来这是句客套话吗？

主教不再回复，城堡也点到为止，唐扈祈关闭了聊天界面。

主教说其他三人很久没有出现了，说的是王后、骑士和国王，其中王后和国王是否和自己的失忆有关，国王又在找谁？

身为骑士，梅菲罗斯的头部玩家，却无故失忆，面板乱码，过去积累的信誉分也被冻结。能把骑士逼到这一步的，一定是同等级别的玩家，会是国王吗？国王是否在暗中寻找自己，以绝后患。

而主教似乎知道国王的事，他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些问题暂时没有答案，唐扈祈到帐篷外的公共盥洗室洗完澡，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接下来该好好睡一觉了。

“晚上好。”

梦里，是黄昏和雨景。

高耸的黑石瞭望塔塔顶，架着一副精致繁复的望远镜，望远镜旁边斜靠着一个男人，松散的长辫耷拉在胸前，看不清脸。

又是这个男人…唐扈祈站在望远镜的另一侧，在杀死有罪者的选拔副本里，这个男人也出现过在他的梦里。

“天空和海洋充斥着腐烂，梅菲罗斯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对吗？”男人语气调笑，修长的手指轻柔抚上望远镜的镜筒。

唐扈祈没说话，他走到瞭望塔边上远眺，广袤的海洋环绕整个费尔城，低处的建筑被埋葬在深海，而黑水湾守着海洋与陆地最后的交界线，这里几乎可以俯瞰整个低地！

这就是城堡提到的水位上涨…梅菲罗斯是一个正在被淹没的世界。

“所有人都在往高处跑。”男人仰起头，漫不经心：“却少有人愿意稍微停下脚步…往深海里窥视。”

“海里有什么？”唐扈祈侧身询问。

“为什么不亲眼去看看呢？”男人做出噤声的动作，有一搭没一搭扣打着望远镜的镜筒。

“…”唐扈祈凑了过去。

镜筒里，细密的雨水接连天空和大海，雨水落在涌动的海面，海洋里充斥着尸骸和腐朽，海平面往下，浸透出一股浓重的猩红。

【山羊之死是一个伪命题…替罪羊永远不会死去…】

祂说：真实的罪孽与死亡相伴。

然后，高悬在深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自天穹坠落，红海深处涌动的哀鸣向上翻卷，唐扈祈看见了被深海裹挟的一只死去的黑山羊。

这只巨大的、磅礴的生物在嘶哑哭喊，赤练的血要把大海染红！

【我听见了替罪羊的呓语——】

…

“别睡了！快醒醒！”少女的声音在耳边炸起。

“黑水湾着火了！”

唐扈祈挣扎着从床上爬起，细微的黑烟呛得他直咳嗽，小布尔看见唐扈祈醒来喜出望外。

他快速穿好衣服，扯开帐篷——刺眼的火光席卷了整个黑水湾，火光倒映在他的眼里，瞳孔深处迅速隐没了一抹猩红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