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之处的守卫也已暗中增加,暗中盘查下来,果然如云客帆所说那凶手早已逃出岭南。这两日明里暗里查探有可疑的南邦人,皆是来此做生意的行商。
乌云密布、天色阴沉,每个人的心头也沉积着万千思绪。盼望着何时能拨云见雾,重见天光。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一日夜间城中的一处校场兵器库被人放了火。那夜正值营中将士换防值守,将一伙放火的刺客尽数诛杀,只留下两个活口。
不出意外此事惊动了扶南王,那两人咬死不松口。为防出现上次海滩出现的服毒场面,那两人立时便被掰开嘴巴,取出了口中所□□药。
营中将士的手指差点因此不保,刺客的身份显然与除夕前夜刺杀云客帆和叶初阳的乃是同一组织。
经由刺杀以及张起事件,李泽逸对云客帆等人很是信任。加之同一组织的刺客,说不定和刺杀二人之事有所关联。
李泽逸携众人前去地牢审问那两名刺客,两人见到扶南王亲来,自顾自轻蔑一笑。
情境依旧相同,两人脸上挂着轻蔑的笑意,咬死不说只是冲着众人喊道,“你们大熙人常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泽逸不屑地笑了一声,“两个阶下囚而已,杀还是剐,执刀者才有权利说了算?你们想要死,本王偏不能如了你们的愿。”
他眼中带着睥睨下位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的气势让那两个刺客心中乃至眼中怒火丛生,若是此刻牢房门开,两人真是恨不得冲上去与李泽逸决一死战。
南邦乃是大熙藩国之中实力偏弱的那个,素来被周边小国打压。因而这些刺客心中对大熙多有不满,他们潜意识便认为乃是大熙当年的征讨造成了南邦如今的颓势。
可弱肉强食古来便是如此,吞并疆土、扩大版图本就是帝王的千秋功业。千百年来个个王国梦寐以求不过如此,到头来就是史书寥寥一笔之载。
况且大熙疆域广阔,征讨南邦乃是战略之策。南邦为大熙藩国年间,两国贸易互通、广开商路,百姓生活也因此富足,安居乐业。
雄狮自然不会在意蝼蚁的怒火,长期被笼罩的阴影之下,怒意点燃一触即发。而人一旦被激怒,便丧失了理智思考的能力。
其中一名刺客对着李泽逸冷笑道,“你们大熙人真狡猾,棋差一招,”鼻子冷哼一声,“我们认了,不过……”
他话音未落,云客帆质问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狡猾,所以你们的目的不是兵器库。”云客帆声音拔高,在空旷的地牢之中甚至有了回声,他这句话说得极为肯定,说话间眼神也是死死地盯着那两名刺客,“所以张将军之死跟你们有关?”
那两名刺客眼神中被人戳穿的震惊转瞬即逝,这点变化没能逃过云客帆的眼睛。云客帆上前几步站在牢门外,此时牢中所关的两人才看清这个说话年轻人的相貌。
其中一人眼神在云客帆身上打量几眼,随后看向他身后所站的叶初阳。突然间仰天大笑几声,声音中还带着些伤感、悲凉,“哈哈哈,天不助我,真是可笑,可笑……”
何大人看着此人一时之间的神情变化,忍不住训斥道,“王爷面前还敢如此放肆,快点老实招来。”
那人止住了笑声,三言两语间便知晓方才云客帆的试探之意。他默然不语,肩膀耷拉着背对着牢门,抬眼看向墙壁的最高处。地牢之中阴冷黑暗,那人却像一只拼命想要出笼的鸟儿一样,不遗余力想要亲近外间的世界,沐浴阳光之下,振翅欲飞。
他猛然间转过头来,笑容之中尽是讥诮之意,“你们想听的永远不会从我的嘴里说出来。”
云客帆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叶初阳一直盯着云客帆的方向。李泽逸知晓此番定然是无功而返,这些人宁愿咬毒自尽,也不肯就范,自然是受过特殊训练的。
若不是有了海滩的前车之鉴,将士及时掰开这二人嘴巴,只怕根本留不下活口。
李泽逸给何大人了个眼神,便欲带着众人离开地牢。云客帆蓦然抬眼,看向牢里的刺客,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看到我们没死,是不是有些失望?”
那人听完身体明显一僵,面上却依然笑得没有温度。云客帆却再次不死心地开口,“派人来杀我们的,是不是跟杀死张将军的乃是一人?”
两个刺客闻言之后,眼神的交换落在了叶初阳眼中。意想之中等不到回复,众人相继走出了地牢。
牢门内外云客帆和那人擦身而过,那人嘴角噙着得逞的笑意。出得地牢,云客帆和叶初阳深吸口气,外间突然刺目的光亮让人眼神不自觉眯了起来。
县衙前厅的气氛愈发沉闷。几个人谁也未曾开口多言。何大人打量着扶南王的脸色,欲言又止。
李泽逸低沉的嗓音响起,“何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何大人道,“下官,下官还请王爷示下。”
李泽逸扫了一眼面前的云客帆和叶初阳二人,“二位有何看法?”
云客帆目光幽深,脑海中不停地回想着方才那刺客的一举一动,盼着从其中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云客帆开口淡淡道,“方才在地牢之中,当我说出他们的目标不是兵器库时,他们的表现明显有异。然而从那二人反应所看,张将军之死跟他们也是脱不了干系。”
叶初阳口中不住呢喃道,“兵器库,可若刺客的目标不是兵器库,那为何要大费周章前去校场放火?他们真正的目标乃是何处?”
“兵器库,校场”,李泽逸脑中思绪万千,仿佛有一个呼之欲出的谜底就在其中,可却偏偏半点捉摸不透。
“难道是奔着粮仓去的?”
“王爷,那处以前可是粮仓所在。”
两道声音同时出声,乃是李泽逸和军中副将秦峰。云客帆和叶初阳的话让二人不由得想到,那处校场以前乃是南岭军中存放粮草之处。四年前李泽逸将南岭军中防务做了一番大改动,粮仓空置下来便将此处改成了校场,以供将士操练,兵器库也设在了校场之中。
闻言,叶初阳和云客帆下意识看向对方,眼中尽是茫然。涉及军中防务乃是机密,两人不敢多问,方才开口的秦峰也不敢多言。
李泽逸颔首便是默许之意,何大人屏退左右,屋内只剩五人。秦峰才将其中因果缓缓道来。
一旦关窍理清,那背后的缘由便显然易见。云客帆道,“所以,那些刺客放火想烧得便不是兵器库,乃是粮仓。可军中机密南邦刺客如何得知,难不成是军中藏有探子?”
李泽逸摇摇头,长叹一声,声音略显低沉道,“若是我猜得不错,这便是那凶手假借音律以知音身份,接近张起之意。”
云客帆眼神中带着询问,不明所以。秦峰解释道,“南岭军当年改动之后的城防部署,只得五人知晓。张起便是其中之一,因而那杀他之人定是为了城防图而来。”
叶初阳奇道,“五人,那为何偏偏要选中张将军?”
李泽逸语气之中尽是惋惜,“人生在世,人若有了执念,便是破绽。五人之中本王是一个、秦峰、张起还有军中两名将军,依照古月斋中老板所记时日,那两名将军正在雷州训练将士。而秦峰不似张起附庸风雅,除了行军打仗诸事不理,费尽心思也难以突破。至于本王,太过冒险,不便行事。”
话到此处,众人皆是叹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本为怡情养性之所在,偏偏最后却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端。
云客帆道,“既然凶手已得手城防图,如何能放错了火?难道,那凶手所得手的城防图乃是假的。”
秦峰道,“若是如我们所猜想,那假的城防图之上所记载的粮仓位置所在便是如今的校场兵器库。”
叶初阳道,“对了,那牢中刺客当时说的是,“你们大熙人真狡猾”,所以这个人,是说的张将军了。当是张将军对那人图谋有所察觉,故意造了一份假的城防图骗过了凶手。”
秦峰叹道,“哎,那杀死张起的凶手所得手的城防图也并非是假。”除了李泽逸,其余三人俱是一惊,纷纷将目光投向秦峰。
李泽逸不曾抬眼,目光幽深望向一处,显然和秦峰一样已然理清其中枝节。
秦峰再次开口道,“我想当如叶公子所说,张起对此人图谋有所察觉。将计就计,也为了以防万一事情生变,张起所绘制的“假城防图”乃是四年前南岭军防务未做变动之时的旧图。南邦人得手之后,若须求证便会派出人手按照城防图标记所在刺探城中虚实。而当年参与城防变动的人势必会由此产生怀疑,张起此举乃是提点我们。而若南邦人谨小慎微,不先行试探,那城防图本就是假的,也不会对南岭军造成大的影响。”
李泽逸沉声道,“正如张起所料,南邦人居然真的提前试探城防图真假。若非如此,只怕我们一时还难以察觉背后阴谋。既如此那我们也只好继续将计就计。秦峰传令下去,南岭军中粮草库被一群不明身份的刺客烧毁,即日起军中戒备,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派人送密信知会赵李两位将军,让其继续驻守雷州,盯着南邦、云罗一举一动,谨防生变。南岭军中如今粮草都没了,部下当是何心境?”
秦峰拱手道,“王爷放心,属下明白。”
次日城中便出现了南岭军中粮草库被烧毁的“传言”,军中将士在街巷之间开始抓散播谣言、祸乱民心者。但凡议论此事者,皆被南岭军中将士抓回了县衙关押,一时间城中对此事议论纷纷。
李泽逸望着何大人道,“至于何大人,刺客一回衙门便服毒自尽,线索没了自是无从查起。至于张起之死,找不到凶手自然也就成了悬案。”
何大人拱手道,“下官明白。”
李泽逸交代完军中事务安排,何大人和秦峰便先行离去,按吩咐各自行事。叶初阳知晓云客帆性子,人不在官场,可忧心的皆是朝廷之事,不然为何千里迢迢从扬州前来岭南。
南邦的野心昭然若揭,不知其后还会有何诡计施展?而如今却连策划这一连串的幕后之人还未曾找到,敌人在暗,如何能将那黑暗中的手拖拽至天光之下。
云客帆思索之时眉头便皱了起来,叶初阳下意识便想揉揉他的眉心。可碍着扶南王在场,他到底忍住了,只握住了云客帆桌下的手,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掌心传来,轻触的那几下仿若春风吹拂,将云客帆心间的烦忧一吹而散。
云客帆不由想起了初见之时,之前还形同陌路的二人,数月之间并肩携手,一路由扬州南下南岭。纵然两人早已做尽了世间亲密之事,可此刻就这么并肩坐着,以示安抚地挠掌心的细微动作,却让他觉得甜蜜无比。
那是一种时时被人关注、被人在乎,在你未曾留意的角落,有这么个人始终在意你的欢喜、你的悲痛。欢喜时同你开怀,哀伤时拥你入怀,目光始终不过咫尺之距,回头那人便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