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客帆休整几日便去了书院,明心书院本就有为先生们准备的房舍。可奈不住叶初阳缠着,云客帆在书院住了两日便搬去了顾府。
云客帆破获赈灾案,一时间在扬州城中名声大噪。书院的先生们自然也有所耳闻,而他跟叶初阳的关系自然也落在有心人眼里。
可云客帆顾念着书院不少学生,叶初阳时常进出书院着实不大方便,平白惹些议论实在有违云客帆本意。
而顾府之中两人虽身处两室,可还在一个院子之中。况且叶初阳哪能乖乖顺从云客帆的意思,夜晚时分总是赖着找各种借口说要借宿,后来干脆赖在屋内也不回去。
木枫昏迷了数日得以醒转,醒来之后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声音干涩沙哑喊道,“曹大哥,曹大哥,如何?”
莫芊凝听他嗓音哑着,急忙将茶水递到他嘴边,边喂水边说道,“曹天明没事,官府审问完之后便放他走了。”
木枫一听神情开始紧张,莫芊凝又开口解释道,“放心,只是审问。他只是四海山庄的账房先生,只管记账,这些事情跟他扯不上干系。况且全靠着他将账目从火场带出,他这也算是立了大功。”
言及于此木枫舒了口气,神色放松下来道,“那便好。”
莫芊凝料想他心中还惦记着曹天明的情况,兀自说道,“云县令顾念着他学子身份,本欲推荐他去官学,来年得以资助便可赴京。可这,”说到此处莫芊凝不由笑了两声感叹道,“可这曹天明确是个奇人,他不求官学资助,只身回乡备考。”
木枫惊讶道,“啊,那他没有银两如何去镐京?”
莫芊凝道,“他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家中还有些田地,节衣缩食总是能凑出来的。师姐看在他在山庄对你很是照顾的份上,还给了他十两银子。”
木枫面色虚弱,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多谢师姐。”
莫芊凝神神秘秘地在木枫耳边低语道,“那十两银子是我偷偷从师兄那拿的。”
莫芊凝平日里总是绷着脸,故作清冷。可有时对着木枫这个师弟,偶然间也能有些孩子脾性。
木枫听闻“啊”了一声,“这不好吧!我以为还是要知会师兄一声的。”
莫芊凝忸怩道,“拿都拿了,当时还被云县令发现了,还好他后来也没告知师兄。”
木枫道,“被云公子看到了?”莫芊凝点点头,将茶水放回原位。木枫自言自语道,“既然云公子知晓,那师兄自然也知晓了。”
莫芊凝心下诧异,问道,“为何?”木枫虽说年纪尚小,也不善言辞,可察言观色心思很是细腻,相处之下便知师兄与那位县令的关系非同一般。
莫芊凝表面冷酷,心思却是单纯,木枫不知如何赘述其中干系,只好搪塞道,“师姐,我猜的。”莫芊凝并未多加在意,将锦被推开些许,给木枫背上上了药。
木枫刚从昏迷之中苏醒整个人的精气神尚未恢复,加之身上的伤,不一会木枫眼皮耸拉睡了过去。
莫芊凝从屋内出来便去看了那日所救的孩童,那孩子爹娘均在火场丧生。官府后来也走访过,才知她家中已无亲眷,父母故去便只留下她一个了。
官府本欲将其收入城中孤儿院教养,叶明晴看着孩子着实惹人可怜,便提议由顾家出资收养。
六七岁的孩子已然能看懂大人的神情,学会察言观色,茵茵从火场被救出就知道从今往后没了爹娘,便是孤儿。
这些时日在顾家这许多人对她照顾有佳,陌生人的善意让茵茵并未沉浸于父母逝去的悲痛中。
可没了父母的依仗,寄人篱下的孩子多少会变得沉默寡言、唯唯诺诺,只有见着莫芊凝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话。
人生性是贪恋温暖的,茵茵一时间接受到了来自莫芊凝等人上上下下的善意。可小孩子私心也盼着这日子能一直延续,直到叶明晴告知不会将她送去孤儿院。
茵茵这才露出这些时日难得一见的笑容,收养审批文书通过之后,叶明晴便让桑榆带着茵茵一同去书院念书。
莫芊凝来的时候,茵茵正在练习写字,一见她就扑倒她身上喊道,“阿芊姐姐。”莫芊凝抱起她,看着她书案上正写的字,出言道,“学得不错。”
茵茵眨着眼睛,脆声道,“阿芊姐姐为什么不去念书?”
莫芊凝不由发笑,“姐姐之前有师父教过,如今学成不必念了。”
“那等我学完是不是也不必念了?”
莫芊凝顿了顿开口道,“也不全是,学无止境,很难有终点。这个学完还会有下一个,总有新鲜事物等着你的。”
茵茵道,“那我这个学完,可以跟着姐姐学武吗?”
“学武?”莫芊凝言语中全是诧异,“为何想要学武?”
茵茵神情蓦然悲痛,眼眸低垂着,低声道,“这样若是以后有危险,我便能救,救人了。”
她这番话明显是想到自己火场殒命的父母,莫芊凝暗自叹气,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你想学武姐姐现下便可教你,无需等待。”
茵茵喜笑颜开,作势便要跪地行拜师礼,莫芊凝一把拉起她,阻止了茵茵接下来的动作。
茵茵不明所以,莫芊凝朱唇微启厉声道,“习武目的本就是作强身健体防身之用,切不可借此多生事端,平白败坏我门派声誉。切记不可仗着武艺随意伤害他人,你可记下?”
莫芊凝一番话说得茵茵似懂非懂,可她大致明白莫芊凝的意思就是不能仗着武艺,欺负别人。茵茵懵懂地眼神看着莫芊凝,不住地点点头。
莫芊凝看着她点头,暗道也不知她是否明了话中意思。如今赈灾案顺利解决,自己说不定不久便要回剑门,也教不了她如何高深的功夫。
哎,到时候只好拜托叶夫人,给她找个武艺师父教她吧!
赈灾之案破获之时,扬州城中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城中百姓茶余饭后多数都在议论此事,入狱的官员商贾皆数被处置之后,愤愤不平的百姓怒火才算平息。
议论之声却还是不平,毕竟积怨已久这下毒瘤尽除,人心大块。不少人称颂着云客帆为官正直、为民做主,后来他被罢官之时,还有不少百姓联名上书巡抚府,想要为其讨个公道。
这其中以受灾四县百姓居多,木已成舟,上书自然是无用之举。可言及于此,云客帆却是欢喜的。
虽已无官位,可却能得到百姓之间口口相传、扬名立万,心中也是无悔的。
时日一久,日子还是要过的。浪潮退去,水面又似如初一般平静、未有波澜。偶尔微风拂过,湖水轻微摇晃着水波,也掀不成大的风浪。
半月之后扬州城中却又迎来了一波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举,陈家捐出了一万两白银,一部分用于扬州城中各县受灾的修缮重建;另一部分则用于四海山庄火灾之中丧生百姓的救助。
如此还未结束,陈家又拿出每年家中生意牟利的部分,建了一个—积善堂。这积善堂据说是陈家老太爷提议建造,“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而积善堂主要便是救济百姓,牟利之中回馈乡里。积善堂落成之时,陈老太爷亲自接匾。
当日还给观礼的百姓准备了丰厚的礼物,由管家亲自将不少财物分发给了穷苦人家的百姓。
陈家这一举动自然赢得了城中百姓的好感,人人纷纷为其歌功颂德。不少人因着陈耀在赈灾案中敛财,本对陈家嗤之以鼻的人,因此都纷纷改观,说道,罪不及父母,陈耀敛财乃是陈耀自己本性所致,不该将恶意投射至其家人身上。
陈家的境况自此在扬州城中一改之前,不少老主顾也纷至回归,生意也渐渐恢复如初。
自打陈耀死后,陈老太爷才发现自己早年间实在忽视了家中的这个重长孙。陈耀在陈家最小,是陈老太爷花甲之年出生的。
说来也是奇怪,陈老太爷那年身体境况猛然转差,可陈耀出生之后陈老太爷的身子骨却越来越好。
陈家人都说,这孩子乃是个福星,生来就是专旺老太爷的。有些话说着说着难免就做了真,老爷子一辈子杀伐决断,可临老却信了这个邪。
自此对陈耀很是宠爱,再加上陈耀小时候,粉雕玉砌的娃娃专会说些好听话,哄得老太爷时常开怀大笑,对传言更是深信不疑。
因此陈耀十五岁之后,家中的不少生意老太爷也就交给了他。这几年间也有不少人旁敲侧击说过不少陈耀的混账之事,可老太爷并未在意,毕竟年轻人年少之时,做些糊涂事,倒也常见。
如此放任之举,那旁人自然也不会再去触其霉头,说些不中听之话。如此看来一切早已有迹可循,星星点点的火星子终于演成了燎原之势。
一烧之下差点断送了根基,陈老太爷虽多年不曾外出,可也看得明白。赈灾之事只怕是个由头,不过是陈耀做得太过分了,借由此事即可敲打陈家,又可将扬州城中一干人等连根拔起。
云客帆被罢官,也是退一步之举。毕竟陈家在扬州根基颇厚,识时务者为俊杰,陈家也该往后退一步了。
这积善堂便是示好之举,天下虽大,迎来送往的,有些话总能传到该听的人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