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 第12章 第 12 章

连续几日的早朝都因为杨继的一封奏折吵得不可开交，永阳帝上朝便听着底下官员的唇枪舌战，头疼不已。

今日上朝不同于前几日，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永阳帝便让内侍官宣告龙体抱恙，回了内殿，留下一干大臣面面相觑。

皇帝一走众大臣神色各异，有的甚至还高呼，“圣上要保重龙体，切莫过分操劳呀！”

皇帝一走众大臣自然也就四散退去，有不少官员便跟着姚太傅想要从这里探探天子的口风和态度。

永阳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姚谦便是太子太傅，常伴其左右。永阳帝亲政之后，对于一直教习自己的太傅，信赖有加。

除却往日师生情分之外，姚谦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治国之才。永阳帝登基之后，姚谦作为太傅推行了不少政令改革，在处理太后、世家势力之时，处事雷厉风行，拔除了朝中不少制肘。为永阳帝稳固江山，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功臣。

而永阳帝如今根基已稳，姚谦审时度势、敛其锋芒，可饶是这样明眼人依然知晓，这个太傅在圣上面前依旧是荣宠不减。

几个大臣试探性地问了问，“太傅，您说这圣上到底是何意？”

旁边的大臣接着问道，“是呀，这早朝之上都商议了三日了，可圣上不说查，也不说不查，我等实在难测圣意呀！”

“是呀，太傅，您看这情形，您有何高见呀？”

姚谦轻笑一声，慢慢悠悠地抚摸着自己的髯须，“天子圣意，我等岂能妄自揣测？”

那官员干笑两声，“太傅您看您，我等哪敢揣测圣意，这不是看着自从扬州四县受灾，陛下时常忧心扬州百姓。我等为人臣子，自当为陛下分忧嘛。”

“即是分忧，那可作为之处就多了。大人如此这般关心扬州之事，莫不是跟大人……”

那说话的官员立马正色道，“姚太傅说的哪里的话，你我同朝为官几十载，太傅还不清楚在下的为人吗？”

“即无干系，那便静待圣意。”姚谦说完负手大步向前，快步向宫门走去。那几个人官员还在思索姚谦话中之意，扭头看去姚谦的背影早已走远了。

李泽尧回到太极殿看着桌案前堆积的公文，想着扬州之事必要想个由头了。朝中大臣为着此事明面上分成三个阵营，提倡彻查的，觉得既然流寇已捉，此时既要点到为止。还有一帮人就是纯粹热闹，说不定还能顺带着坐收渔翁之利。

内侍官进来看着李泽尧的脸色，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这……”

李泽尧叹了口气，“真是喘口气都不行，明日早朝继续称朕身体抱恙，让他们重要的事情再呈上来再说。”

内侍官应下，看着皇上的脸色略显疲惫，便开口说道，“陛下刚上朝之时，皇后娘娘派人送的羹汤，臣给陛下呈上来尝尝。”

李泽尧听到此处脸色略为缓和，眉眼间吐露出一点笑意，“许久不曾尝到阿月的手艺了，快呈上来让朕尝尝。”内侍官转身还未退出，李泽尧又开了口，“对了，派人去告诉皇后，朕今日处理完奏折，便去南苑陪她赏花。”

“臣遵命。”

镐京乱成了一团糟，可杨继最近的日子到过得甚是潇洒自在。自奏折送往京城之后，杨继便让管家对外宣称自己身体抱恙，偶感风寒，自此闭门谢客。

他倒是乐得逍遥，可这却急坏了有心打探消息的人。几日时间，府中管家已回绝了不少想要上门拜访之人。

这些人中城中的官员、富商比比皆是，以前逢年过节不曾来往之辈，这几日都开始围着巡抚府转了。

管家看着自家老爷天天闲来无事，赏花、喂鱼、练字，日子过得好不逍遥，简直比往日更显自在。

可管家倒是愁坏了，日日上门的人，他的嘴皮子都快磨烂了，才将人打发回去。

管家进得后院，杨巡抚抓着一把鱼食正在池塘边上喂鱼，管家小跑着到身边，气喘吁吁地开口，“老爷，外间又来人通传了，还是不见。”

杨继并未答复，抓着手里的鱼食往池中一洒，高深莫测的微笑，“鱼儿咬钩了。齐老，不管是谁直接打发了。”

“老爷，这回是娄大人带着几位大人来的？”齐管家眼神中带着询问的意味。

“娄知府，”杨继意味不明的念了一句，“那也打发了，就说我风寒加重了，实在不宜见客。”

齐管家脸上愁色密布，心里还在想着一会的措辞。刚要往出走，杨继想起一茬便叫住他，“齐老，这几日上门所来之人可有记录？”

“老爷都记着那，小人就怕老爷事后问起，毕竟都是同僚，日后必要给各位一个说法。”

“好，那些人打发之后，把记录拿我看看。”

杨继看着齐管家呈上来的拜访记录，若有所思。桌边的烛火摇曳，火苗映着名册之上的名单，几不可闻地呢喃迅速消失，“还挺沉得住气？”

这几日云客帆未曾出门，倒不是他不想出去。而是这些时日他静下心来思索案情，而叶初阳这几日竟也并未上门叨扰。

两人之间就像是有着一种默契，可人虽然并未出现，东西倒是送了不少。县衙的官差日日都能收到天一色的伙计送来的糕点、吃食。

县衙大大小小的衙役们都对叶初阳赞不绝口，因为县令大人将叶公子送来的吃食给下属也都分了不少。衙役们本就是苦差事，月俸有限还要顾着养家糊口的，平日里哪有机会去天一色消遣，所以这几天日日皆能吃上天一色的美食，那简直堪比白日里走大运呀！

不过几日功夫，叶初阳在广陵县县衙那可是排上了号的。尤其以陆明为主，陆明因着施粥棚的事，本就对叶初阳钦佩不已。这几天又连续吃了人家不少好东西，成日在县衙里叶公子长叶公子短，那模样真是恨不得将叶初阳供起来是好。

明里暗里地夸赞云客帆也听了不少，前两天他还让送东西的小厮告知叶初阳，别再送了。

可那人的回话却是，好不容易跟地方官搭上了线，那自然要好好跟官府中人经营一番。回了几次话并未生效，他也就不做理会了。

反正有人愿意出钱，他也就当给县衙之中的官吏们改善伙食了。可珍馐美味吃多了，粗茶淡饭便开始食之无味了。

以至于后来很长时间都没有机会再吃到，陆明等人那可真是心痒难耐，想那一口想的紧。

其实云客帆这几日闭门，想了不少。这案子不继续查也无外乎就是惩治了一伙流寇，而继续查下去，也不知道会牵连出何人。仔仔细细思前想后，心中隐约已然有了决定。

此次不继续追查，便是放任背后之人继续如此。这一次放过，下一次若想再抓到把柄，只会难上加难了。

况且此次已算是打草惊蛇，若是被搪塞过去，那日后背后之人行事也会更加严密，再想寻到蛛丝马迹，只怕更为不易。

几日间他时常回想自己还在镐京的事情，刚到广陵之初，他也曾抱怨过自己时运不济。就连钱师爷也提点自己好几次，如若再追着线索不放，稍有不慎，仕途说不定还有可能不保。

自己当年意气风发，考取功名，立誓要在镐京成就一番事业。而后一时阴差阳错，受到无端牵连，下放至此。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叶初阳所说的，做官是为扬名，伸张正义也为扬名。而他现在即身处官位，又可以替百姓伸张正义，如此还有何顾虑？

今朝有酒今朝醉，日后如何，留给日后去愁。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想通之后，云客帆这几日积压心头的愁绪拨云见日，心中一片清明。

急风骤雨般地马蹄声响彻广陵县，马儿一骑绝尘出了广陵县城门，直奔京都而去。

天已微亮，晨间城中便开始落雨。心事了却，起身之后云客帆撑着伞便出了县衙的大门。

道路行人不多，雨点也变得密了起来。许多店主一看外间天气，出摊也不着急了。云客帆行至石桥之上，雨点在水面上晕开涟漪。雨水洗刷着柳枝，落在青石板路上发出阵阵声响。

叶初阳实在没想到自己刚推开家中后院的门，便看到这几日间心心念念的人立于桥上。那人身着青衣长身玉立，远处笼罩着一层白雾，叶初阳想着若自己是个丹青大家，定然将此情此景跃然纸上。

云客帆看着叶初阳从门中出来，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街西顾府的后宅。两人视线一交汇，叶初阳眼泛笑意，站在檐下冲着云客帆招手。

云客帆抬脚，只见叶初阳示意他，要他留在原地，自己过来就好。云客帆只觉得叶初阳靴子踩着雨声格外清晰，他小跑着一步步地声音好似跟自己的心跳声同频，“砰砰砰砰，”豆大的雨点尽数砸在了叶初阳的身上。

叶初阳跑上石阶，差点刹不住撞到云客帆身上。云客帆后退一步，撑着的伞也后仰一下。叶初阳顺势拉着他的胳膊，以防他摔倒。

云客帆抬起头看着叶初阳脸上、发上的雨滴，心里有个地方猛然间被触动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擦拭着叶初阳脸上的水滴，动作很是轻柔。

擦拭完后还用手整理了叶初阳的头发，只见对面的人羞涩一笑，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狼狈。”

两人相对而立，望着对方的样子，眼眸间不知名的情愫暗潮涌动。看了半晌，忽而两人看着彼此都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