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流水匆匆,转眼之间,二十日已过。
顾允千带着午阳、余慕和钟叔也已经来到扬州城,虽然他们目标明确,但这一路也走了一月有余。
扬州城外,顾允千驻足老树下,望向那川流不息的城门,她心下畅往。
“小姐,喝口水吧。”钟叔拿着水囊,边走边道:“咱们马上就要进城了。”
“是啊,要进城了。”
顾允千没有接过水囊,依旧出神地望着远方,手里摩挲着腰间香囊。
见此,钟叔不再相劝,拿着水囊回到马车旁。
山坡上,顾允千孤身眺望着远方。
夜色下,一个孤寂的身影站在沈鸢宁房前。
“阿宁,我回来了,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他声音细若蚊蝇,每个字中都带着浓烈的哀求。
如若此时有一个北原人在场,他们定然不会相信眼前之人,就是那个差点把他们国家灭掉的人。
这时的凌远年,头发凌乱不堪,胡茬肆意生长,眼睛布满血丝,下垂的唇干裂暗淡,整个人看空洞又迷茫。
他眼眶湿润的拿起酒囊,将囊中酒尽数灌进嘴里,丝毫不顾那股灼热在身体里横行霸道。
酒饮尽,心未暖,地上留下了他日夜兼程带回的泥土。
走近卧房,他站了许久,却迟迟没有动腿,他怕自己弄污地,也弄丢她的味道……
最终,凌远年选择在院中的梨树下,与她在梦中相会……
星空渺渺,无垠似海。
那边凌远年痛的撕心裂肺,这边顾允千已经开启了扬州之旅。
扬州城最大的酒楼里,顾允千点了一桌子菜,“出门在外不必讲究,大伙都坐吧。”
“谢小姐。”
午阳、钟叔和余慕一同道谢。
看着一桌子佳肴,众人满怀期待的落座,然后一饱口福,期间,午阳兴高采烈的分享着她刚得来的消息:“小姐,听说明天是扬州城一年一度的赏春节,咱们正好赶上了。”
“赏春节?”顾允千放下茶杯,秀眉轻挑。
“据说是官府举办的,不拘身份,不限男女,只要上交百两纹银,便可入场一瞧。”
午阳一脸向往的看向自家小姐,虽然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但听起来就很热闹,她可太想去了……
顾允千笑着点头:“既是一年一度的盛会,那便过去瞧瞧吧。”
午阳高声欢呼。
但顾允千却默默腹诽:都百两纹银了,还不拘身份?这扬州知府真是睁眼说瞎话的好手。
次日清晨,阳光穿过树间,轻轻唤醒了沉睡的人。
凌远年恍惚睁开双眼,看着风吹梨花落脸颊,心中突然空了一块。
昨夜的他…一夜无梦,她是怪他回来晚了吗?竟都不愿入他的梦了……
“宁儿最讨厌酒味,你弄得她满院异香,当心她来骂你。”
凌远年头顶传来了一阵深沉。
他头也没抬的回答:“我来迟了,她该骂的。”
沈鹤舟猛吸一口花香,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睡醒了,该做正事了。”
凌远年闭眼,贪婪地感受着她轻柔的抚摸。
“害死宁儿的凶手此刻不在驿站,她被北原人转移了地方,我查不到。”
沈鹤舟话落,凌远年突然睁眼,眼神如最锋利的刀剑般凛然,令人望而生畏:“我带了三百好手回来,就算她藏到地下,也定然能翻出来。”
沈鹤舟点头,“先去找言出,再做商量。”
微风吹拂,树梢轻晃,花香的味道愈发浓烈,由一点点的清新淡雅,逐渐成为了浓郁芬芳。
堆积了满院的玉兰花瓣,听风院内香得很单调。
这也让顾言出第一时间就嗅到了那不易发现的酒香。
看着迎面而来的人,顾言出朝着外面喊道:“重霄,让人端碗南瓜山药粥来。”
“不必麻烦。”
顾言出没理,直接说起了别的来:“帮北原人说话的官员,我都派人去查了,无一例外,都没有虞芷柔的痕迹。”
“难道他们还有内应……”
凌远年和沈鹤舟径直落座,三人一同商讨着复仇大计。
半个时辰后,朝露拎着食盒,忐忑而来。
“朝露!你怎么来了?”
“厨房事多,我来给公子送粥。”朝露礼貌的微笑,但眼睛是却若有若无的往院子里面瞟。
“哦,给我吧。”
接过食盒后,见朝露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重霄不禁开口问:“你还有事?”
收回往里瞄的眸子,她僵硬一笑:“没事。”
然而当她回身之际,却意外瞥见了混在玉兰花中的梨花,这让朝露表情瞬间凝固,眼底闪过一抹惊慌。
她猛地转回身,道:“我有事找公子。”
“公子正忙着呢,你晚点再来吧。”重霄想也不想的拒绝。
说罢,见朝露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重霄便推搡着她往外走。
“公子!公子!”朝露突然扬起声来,意图通过此举,将屋内的人唤出来。
事实证明,她成功了。
下一瞬,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顾言出面色阴沉的走出来,狠狠挖了重霄一眼,然后扫视院内一圈,发现并无其他身影后,才松了一口气。
自知做错事的重霄,一脸懊悔的跪下反省。
离开重霄的桎梏后,朝露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顾言出跟前,“公子,奴婢有事要禀。”
她面露焦色,俯身一礼。
“我没空,有事晚点再说。”
顾言出皱眉,抬手便要关门。
朝露不顾规矩的伸手阻拦:“事关沈小姐,请公子们听奴婢一言。”
她必须拦住屋内的人,不然有些事晚了,可就真的晚了。
听到朝露的话,顾言出一怔,他打量朝露片刻,略作思考便放她进了屋。
当朝露一脚踏进屋时,便直面对上两道目光,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如狼似虎。
她不怯的走近,然后笔直的跪下。
“沈公子,凌将军。”
“你说有事要禀,到底何事?”
凌远年率先张口,他目光牢牢锁定在朝露身上,带着审视与浓烈的威压。
方才外面的对话,他听得一字不落,尤其是朝露那句“沈小姐”和“公子们”。
他与沈鹤舟都是偷着回京,从未和任何人透露过行程,就连顾言出,都是他们找上门来才知晓,眼前这个小丫鬟到底是如何发现的?
“奴婢所禀之事,却与沈小姐相关。一个半月前,我家小姐祭祖归来,曾在城外逗留了四日,此事小姐瞒得严实,公子夫人和老爷具不知晓。”
独自承受凌远年的威压,朝露实在有些扛不住,她只得弯下身子,叩首在地。
“她做了什么。”顾言出声音低沉,他好像猜到朝露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前三日我们只单纯的休整,但第四日,小姐差人去北原驿站附近装鬼,将…虞芷柔给骗了出来,在虞芷柔离开驿站附近,小姐又着钟叔出手,打晕跟随在侧的仆从,将其拐带到城西破庙……”
沈鹤舟和凌远年对视一眼,也隐隐猜到了后续。
“小姐命我们把人绑在柱子上后,便将我们赶了出来,期间里面发生什么,我等并不知情,但中途商公子曾闯进去,小姐与他起了争执,两人吵了好一会儿,半盏茶后,小姐才出来。
小姐临行前曾说,现下两国刚休战,凌将军不会这么快回来,沈公子也不知何时能得到消息,赶至京城,叫我不要同任何人提及此事。
但今日,公子突然叫了南瓜山药粥,小姐曾说过,公子向来不喜南瓜,而南瓜山药粥却是凌将军的最爱,所以奴婢便斗胆过来了。
方才在屋外,奴婢又看到房檐下的白梨花,是以更加确认凌将军和沈公子回来了,所以便来将此事告知。”
朝露跪在地上,将那晚发生的事,以及自己是如何发现的一一叙说。
虽然顾允千临行前让她隐瞒,但她若再不说,等沈鹤舟和凌远年搞出别的事情来,就彻底晚了!
毕竟这二位不远万里奔袭,不都是为着那一件事吗?
“你的意思是…允千把虞芷柔杀了?”沈鹤舟迟疑的开口。
这事吧…怎么说呢?
虽然够离谱,但也不是不可能,尤其是发生在顾允千身上,甚至还有些莫名的合理……
“奴婢不敢确实,但那日小姐出来后,奴婢偷瞄了一眼,虞芷柔确实晕死过去了。”
朝露话落,屋内三个男人陷入了沉思。
最终,还是顾言出先回过神来,开口道:“这几日你留在听风院,母亲那边我去说。”
“是。”
待朝露离开后,顾言出长叹一口气,声音里满满的无奈:“千儿回来第二日,便让我去商家退亲,此事…怕是真的了。”
他就说是顾允千翅膀硬了吧,他爹还偏不信!
随即,屋内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过后,凌远年声音沉闷的开口:“我会让人去查,虞芷柔必须死得透彻。”
“我去查,你不宜在京耽搁太久?”沈鹤舟一脸不赞同,凌远年这次是偷溜回京,若是被人发现端倪,后果不堪设想……
凌远年摇头:“无妨,朝廷上那些老东西巴不得我病得更久。”
毕竟打仗是烧钱的事,却也最是能暗箱操控的事,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明明胜券在握,可最终却还是接受北原的示好,因为钱,只有到口袋里,才是自己的。
再说了,就算他私自回京的事被捅到御前又如何?
在北原没有被打下来前,皇帝绝不会向他发难,一统天下的丰功伟业,谁又舍得错过?
“这事不简单,我去给千儿写信问问。”
顾言出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就是开始写,他就想问问顾允千是怎么想的,居然连他都瞒!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对此,桌前的两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各自在心底谋算着。
“如果朝露说的是真的,那商徵羽为何事前拦允千?事后又替她隐瞒?”沈鹤舟摩挲着茶杯,仔细思考。
如果商徵羽在场,且在顾允千后面离开,那他们肯定找不到虞芷柔的尸体,也没办法确定虞芷柔到底死了没。
“一起查查就知道了。”
凌远年不在意的回答,因为他已经决定要从商家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