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妈妈是袁氏的心腹,袁氏的心思想法她自然了解,迟疑了一下,又说:“我们不是打算……应该让世子妃独去才是啊。”
“若是真丢了面子里子的,也是她母家将军府的脸面……不然你去告知让阿婉到时候提点些?”
“是,夫人是沉稳温和的,应当不至于有什么事。”陆妈妈又自说自圆。
“过去可以分清界限,如今到底是要用她,总要给几分面子稳住她不是?何况,还有赵氏那贱人在拉拢她!”哀伤和愤恨在袁氏的脸上一展无余,说到赵氏时膝盖上藏在宽袖下的双手拳头紧握,指甲嵌进手心的肉里。
陆妈妈看在眼里,上前缓缓拍着袁氏的后背,话语安慰:“赵氏不过是乡野女子,一时新鲜罢了,王妃何必和那卑贱之人置气,气坏自己可不划算!”
陆妈妈不愧是王妃袁氏身边的老人,最是懂袁氏性情个性,哪些话说得说不得,三两句话把袁氏心头的那窝气抖散了,袁氏嗔笑,“数你会哄人,若不是有你在身边,这么多年的日子熬得多难啊。”
后半句袁氏说得真心,夫君说不上话,儿子没法说,可不就只有她身边的忠心老仆了嘛。其实心里何尝不明白,陆妈妈是挑她爱听的话说罢了,魏彧若是真只图一时新鲜,就不会严严实实瞒了她三年后带人进府,半点话语都不给她留,这是魏彧早已想好了的。那赵氏贱人何以能一朝飞上枝头在她的地盘上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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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沅音很纳闷,她这西院一年半载也不见有人来,怎么这几个月却热闹了。
袁淑婉连着数日来西院小坐,陶沅音心中怪异,又不能明说,只得停了手工时间,应付一二。
屋中待久了闷,袁淑婉拉着陶沅音在院中逛。
这个时候,西院的景色确实很好,山茶花树树上点缀朵朵,映着翠叶,反而是凋零在地的更多,整朵整朵地掉落,陶云音特地嘱咐了松月掉落的山茶花不用及时扫去,就让它们落着,衬得旁边的簇簇贵妃插翠开得无比喜人。
“还是嫂子院中好看,花色娇艳而争芳,打理得诗意盎然,可见嫂子是个心思细腻如丝般的人。”袁淑婉环顾一圈这不大的院子,载满了名花名树,入目便是绿树红花。
“你瞧,这牡丹粉嫩如霞,如丝如绸,堪称是国色天香啊。”袁淑婉轻碰了碰那一株株里开得最盛的那朵,转而眸光投向身边的人,“嫂子,我想你讨了这一株吧?”
陶沅音脸色淡淡的,“当然,什么讨不讨的。”
余光扫到袁淑婉折下粉色花株时,自然抿起的嘴角出卖了她的心思,面上的话她却说:“花嘛,花开得好客人观感好,图个开心罢了。”
“怕是王府也只有嫂子这院生机盎然,满园春色了,”袁淑婉抬头看向这一片花色,眸色暗了暗,添上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也难怪惹人前来。”
末了这话的暗指过于明显,陶沅音想不懂都不行,可装傻装憨她熟得紧,“是呢,世子妃就喜欢这牡丹,漂亮的事物人人爱之嘛。”
没料陶沅音不接话,袁淑婉起了个主意,丧夫后就几乎没再佩戴招摇高调的头饰,就眼神示意小霜给她把花簪上,转而向陶沅音笑道:“好看吗?”
“人比花娇,相辅相成。”陶沅音瞧了几眼,由衷之言,衬得袁淑婉娇容嫣嫣。
“那也是沾了嫂子的光,种出这娇花。”
陶沅音正要说话,边上候着的松月喊了句:“小姐。”
顺着目光,这才注意到院门口李管事躬着身,注意到他手中的东西时,陶沅音几乎是几步过去,满心欢喜:“是不是公子来信了。”
一晃离初初收到的那封信已几个月了,盯着信封上自己的闺名欢喜得很,忘了身后还有他人在。
“看把嫂子高兴的,你快拆开看看大哥信里说了些什么,别是旁人听不得的悄悄话呢。”
袁淑婉不知何时站在陶沅音身后,满是打趣的口吻。
陶沅音注意力在手中的信上,没觉出不同,她的丫鬟松月却听出了酸气,低头挤眉弄眼。相反因着袁淑婉的话,她倒不得不拆开来看了。
拆信动作的迟疑让袁淑婉生出几丝不好意思,最后还是向一边挪了挪步,只是视线却留在陶沅音的脸上。
信中内容仅一页,陶沅音却看得欢喜,字字句句皆有对她的关心和爱护,看到最后一句更是压不住嘴角了。
“嫂子这般高兴,是不是大哥传回来了好消息?”
陶沅音点头,“令简快要回来了,归期已定,一个月后。”
“那这可真是好消息,”袁淑婉听完话,暗暗高兴,随即状似无意般抱怨:“大表哥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前几年在外从不写信的,不过他一直有写信的习惯,那时候我还在汝南时,就经常……”
“你瞧我这嘴……提过去那么些年前的事做什么,”满眼歉意,“大表哥常常给嫂子写信,可见大表哥很牵挂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陶沅音隐隐听出袁淑婉的这番话是有意为之,好端端的换了称呼,又话中带酸,难免让听的人不舒服,心生浮想。
不想在这上面过多纠缠,陶沅音生硬地转了话茬,“今日湘儿怎没和世子妃一起来?”
如此突兀的跳话,袁淑婉不是傻子,她想要的效果达到了,也就不继续下去,双掌一拍,换上真诚无比的浅笑:“湘儿近日在蒙学,嫂子提醒得及时,怕是时辰到了,我回院去瞧瞧,一并告知母亲大表哥回程之事。”
袁淑婉带上小霜,抬头挺胸出栖林小筑去了。
待到看不见人影了,松月向门口的方向投去白眼,几步去到陶沅音面前,愤愤不平:“世子妃这些话什么意思嘛,炫耀他和姑爷早早相熟吗?有什么可得意的,一上午说的话都酸溜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姐哪里得罪她了呢?”
话中带话,陶沅音也注意到了,前边她的注意力在信上,松月便把自己见到听到的说了一遍。
那些话确实听着刺耳,陶沅音也想不明白袁淑婉那股子酸气话从何而起,懒得去猜他人心思,“我们自己不给人留把柄,凡事自己也留心注意,至于其他……嘴在她人身上,我们管不了,随她去吧。”
“小姐,姑爷真的要回来了吗?”松月替自己小家开心,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望头。
陶沅音双手轻捏松月的脸,大笑:“是真的,你姑爷真要回来啦。”
“对了,李管家说,姑爷寄回来两封信,王妃那儿送去一封。”
“嗯,应该的,要是只给我们写了信王妃没写,倒会给我添麻烦,你姑爷是替我们解围呢。”陶沅音转念间便明白了魏令简的用意,心中的欢喜更多了几分。
“姑爷对小姐越来越好了!”
东院寿安堂的内室。
王妃袁氏看完信,气得拍桌子,“这复舟太不像话了!”
信随之掉落在地,陆妈妈捡起,一瞧:“大公子怎么能这么跟您说话呢?”
“答应好好的事突然就变了!他不是说事情等他回府后由他去和阿沅说吗?好啊,这事儿总要是他回来才能办的,等个把月,到时候看他怎么交代给我个交代!”袁氏气急,疾步快走,在堂内转圈。
陆妈妈跟上去,笑着说自己的见解:“王妃,不必动气,大公子他说他去和夫人说,那不是还省了您开这个口吗?这个事上您的话可不一定比大公子的话有用的。”
“你的话说得对,”经陆妈妈一提,袁氏很是赞同,往常她只一门心思考虑怎么让事成,忽略了方式,心中的那团怒气散了,“到底是难以开口之事,让他们夫妻俩自个儿挑明吧。”
“依老奴看,夫人可是对大公子顺从得很,只要大公子明白您、听进去了您的话,这事儿啊准成。”袁氏的气消了,陆妈妈继续附和。
“不就一个月?我们等得起,复策也等得起!”
门外一道身影悄悄退去堂外,本是想来告知王妃信的事儿顺道探探口风,几个月过去了,事情始终没有挑明她不免多心。现在看来,不需要了,她只需在背后等着结果就可以了。
陆妈妈放下撑住窗棂的棍子,“是世子妃,又走了。”
“听见了也无妨,她聪明得紧不会有差池,免得隔三差五来探我的话。”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与她有益,袁氏放心得很。
说到差池,陆妈妈有疑,提醒王妃:“上次那丫头会不会……”
“不会!”袁氏打断陆妈妈的话,“也是个不识相的,我让她去赵氏身边是让她去看着点儿,她倒好三两句好话就背叛调转头来刀对着主子,和那贱人一条心了,死有余辜!”
“当时你不是说你派去的人没看到那丫头进西院吗?身上搜了也没有任何东西?”提起那晚,袁氏不免平下去的气又上来了,一个无根基的妾室在她眼皮下耍手段,不知天高地厚了;但也难免担心陆妈妈派去监视的人是否有纰漏。
陆妈妈又把那晚派去的人回来报的话想了一遍,打住之前的胡说:“搜了身,路上也找了,没有任何东西。王妃宽心,老奴就是碎嘴一说,不会有什么纰漏的,一定是我们自己吓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