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魏令简靠着厢壁,挺直腰身,一言不发,闭目养神。
“我说魏大公子,大白天的怎么睡起觉来?”英王稍稍长几岁,与魏令简的寡言少语不同的是他却是个话多的健谈的性子,一路盯着魏令简观察,总觉得哪里变了,于是出言打趣:“莫不是舍不得离家?我可瞧见你那小夫人陶小姐可是国色天香得很呢,搁谁谁也舍不得娇香软玉。”说完,英王哈哈大笑。
果不其然,魏令简睁开眼,“王爷这么好奇小人的家事,可不太好……王爷府里的美人还少?”
“去去去,什么小人大人的,纯粹好奇魏夫人而已,不用搞得这么紧张,瞧你护犊子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怎么样呢。”英王阻止魏令简企图拉开等级距离,只在外地第一次遇见时他这么自称过,不过这倒证实了他的胡猜。
“放心,年轻人,回京后你们天天能见,有的是时间让你和你家夫人甜甜蜜蜜,不急这一朝半日的是吧?”英王“探索欲”高涨,翘着瞧好戏的嘴角,“以前你不是不爱搭理那位陶小姐,怎么拜在她石榴裙下了?”
“也是,性情一等一的温和柔软,身形容貌也是无可挑剔……”英王见魏令简不搭话,但看的出他每说一句他的眉头就促紧一分,回忆起清晨那一瞥斟酌用词。
“王爷,要不你还是坐回你的马车吧,比我这宽敞舒适。”出城们后,英王喊停马车径直上了他的,魏令简打断英王的自说自话,很善意很温和地提醒。
“回什么回,不回,你的马车小是小点,我屈尊降驾勉为其难,坐一坐也是可以的。”英王甩甩袖子,却不想宽大的袖袍直接摔倒对坐人的脸上。
“……”
两个高大男子大眼瞪小眼,看空气,看车顶。
“前面有处休息的亭子,王爷和公子可要下车休息一阵?”双礼朝后头的车厢里问,及时缓解了冷却的气氛,得到肯定回复后,拉马缰绳,前边的那辆豪华马车随之也停了下来。
英王的下人赶前擦拭了亭子的桌凳,摆上两碟吃食和茶盏,方便主子作休息调整,布置好后,招呼双礼一起注意四面八方动静,离亭子远远的。
“皇上的意思是我以朝廷的名义明察直奔当地府衙,而你继续以游学采风为名暗访,看看官员和百姓的口径如何。快到了我们得分开道走,留出时间差。”说道正事,英王不同于适才马车上嬉笑的样子,敛起情绪,沉稳得很。
“这事是不是和京城的命案有关?”此次,有英王一同前去南边,魏令简事先是不知道的,那日去英王府也没有说过。既然需要朝廷王爷出面,想必不是小事,而京城的那桩案子闹得人心不安。
“暂时还不知道与这案子有没有关联,皇上怀疑两月前皇后去寒岩寺遇到的歹人和南边有关系。”
“有证据了吗?”
“眼下还没有,当日的贼人身手不凡,被护卫杀死一个,另一个跑了。被杀掉的贼人叫他同伙快跑,有南边的口音,皇上这才又临时命我与你一同去。”
魏令简是首次听说案件细节,仍有以后:“皇后不去国寺,为何会去寒岩寺,那地鱼龙混杂,什么人都可以入寺。”
“皇后听说寻常百姓都去寒岩寺,香火极旺,就扮成普通官员家眷为国祈福,自然身边带的护卫就少了,何况皇后凤体,护卫也无法贴身保护,这才出了这事。”
魏令简听明白了,当日消息封锁得紧,少有人知道,此次去南边着重查寻与官员有瓜葛的强壮英勇人士,不少官员最喜欢豢养身手不错的能手以便行事。
稍作休息,英王和魏令简各回各马车,路途遥远,路上耽误不得。
回想英王告知的一切,魏令简对英王的印象也有改变,以往并没有一起共过事,谈论的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传闻小事,此刻他重新认识了英王一遍,潇洒不羁不过是面上的伪装,能接住英王头衔又让皇上委以重任之人绝对是个心中有沟壑的。
城府之深不免想起那晚父亲和他交谈的一番话,开弓没有回头箭,上了船就只能随船而行,由不得他自己了。
意识到这些,他突然明白到他的婚姻好像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了。这么久以来,他一直以为是陶沅音挑中了他,陶将军父子军功过人,所以她选中他这无官无职的闲散公子,已消朝廷顾虑,也算是把她自己放在皇帝眼下表忠诚。
他刚被英王和衡王世子招去仅半年,这桩婚事就下来了,他还记得当日高公公在问川阁对他说的话,高公公笑得像朵带褶花儿般说:“陶将军听闻你游历四方,见识不凡,向我大听你可曾婚配呢?”
魏令简当时不明所以,高公公拿出副女子图像,不得不说,画上女子确实美艳动人,便夸了句:“明眸皓齿,俏丽红颜。”
因为这八个字,她和陶沅音的婚事定下来了,他知道的那日,自然就对陶将军父女产生了抵触。这种抵触让他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对陶沅音不冷不热,甚至不入她睡房。而她每每他回府都必定事先准备好他的吃食用度,即便自己拒绝,她也总是谦恭带笑,不曾抱怨。
如今想来,是他想错了,冤枉了陶将军父女,若是这背后没有皇上的意手笔,陶将军父女又如何只晓偌大的京城有他这样的一个人呢?
先是招募,再是赐婚,皇上有意栽培自己!
事情捋清楚了,心中的愧疚感溢满,对西院的那个娇俏可怜的人儿心疼不已,她原只以为她们父女用了手段在他身上,那她的那些委屈孤寂是她应当受的。
魏令简竟有些恼自己。
这次在家两月有余,起初不过是看她在母亲那里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不忍,就好言了几句;加之她脆弱时的确惹人怜惜,耍小脾气时娇俏,他便萌生了好好过他们自己的日子的念头,抛去过去的事,毕竟她的确是位称职的好妻子。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如所希望的那样对她产生了好感和在意,起码他希望她在王府的日子过得舒心过得自在。
他想,待这次办好差事回京后,他定要好好待她,给她开心和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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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不做手工,院里的杂事交给李管事去忙,陶沅音就躲进小隔间忙碌去了。
她想尽快多做些款式出来,画图坐点翠的耗时间先放一边,绒花的工序虽说也不少不过她更熟练,只做起来也快些,松月打下手,蚕丝买回来前经过浸泡煮熟染色晾晒这几道工序的,梳绒刷匀,剪排,滚绒,陶沅音制作后续的烫绒、打尖较复杂难做的工序,最后用宝镊把绒束弯成不同形状,用白银拉丝固定住绒束。
总算完成一件了,一朵贵妃插翠。不停颜色的蚕线,形容的技艺手法,陶沅音又做出了一朵姚黄,一朵迎日红,一朵绿幕隐玉。
日渐西夏,陶沅音眨巴疲惫的眼睛,甩动麻木的手指还有酸胀的手腕,问松月,“几时了?”
“小姐,该用晚膳了,我去过小厨房,云橘早备好了。”陶沅音专注手工时,松月也不好打扰喊停。
“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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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后,时辰还早,想到自己难以入目的画技,心有不忿,叫松月拿来笔墨纸砚,逼迫自己硬是练了一个多时辰才罢手。
这一通忙活下来,身心疲惫得很,陶沅音用温水泡手以缓解酸痛,眼睛也用浸了热水后的巾帕敷着,由松月扶着帕子。
“松月,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松月惊大眼睛,嘿嘿傻笑:“小姐,你怎么知道我有话想说呀?你不是闭着眼睛吗?”
“你一直盯着我的脸,而不是帕子。”放松又舒适的音调。
“小姐,我从云橘那里听到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云橘也是在别的丫鬟那里听来的……”
“别卖关子,说惊天动地的事。”陶沅音对侍女的八卦早习以为常了。
“天色擦黑时,王爷从外间带回来一个女子,正好被王妃撞个正着,王妃脸色当时就难看极了。”松月眼睛冒着好奇的光,继续:“好像王爷和带回府的女子很亲昵呢。”
陶沅音吃惊,湿手扯下眼睛上的斤帕,带了两分呵斥:“小点声,别瞎说,让人听见要罚你了。”
松月压低声音:“是真的,小姐,我没有瞎说,就这么一会儿,王府里大概都知道了。”
见此,陶沅音感叹:“王爷长期不在家,这些事不管真假,咱们院里别传碎话了,记得交代云橘,最近少和东院的人搅在一起,免得惹火上身。”
“好,我知道了,小姐。”松月还想说的见小姐没有兴趣也就咽下话不说了。
陶沅音日日缩在小筑,不是作画就是颤绒花,半步不迈西院的门,也管着西院的丫头下人少出去。
整个王府的下人也都低头闷声,氛围怪异得很,王妃袁氏中间差陆妈妈来栖林小筑询问陶沅音身体状况,她便多问了两句,从陆妈妈讳莫如深的神情,她猜出大概不是假的。长辈之事,作晚辈的不好多问,也只能当作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