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林威挑了个宜出行的黄道吉日,林老夫人带着林晓明、林晓辉、婆子丫头一大群人便踏上了前往盛京的路。为了避免招摇,林威命峰二押送行李先行北上,同时也是去安乐伯府上提前打点。
林晓明是倪大娘子的独子又是嫡子,这次出远门,倪大娘子是一百个不乐意,就怕她那宝贝儿子出什么事。而林晓辉则不同,石姨娘只嘱咐了一句:“照顾好祖母和大哥哥。”
晓明和晓辉都是头一次进京,自然对什么都好奇的紧,路边跳出来的麂子,都能让两个孩子兴奋半天,晓明大晓辉两岁,可这心性还是跟六岁的晓辉一样,是个长不大的。
林老夫人和刘妈妈一辆车,晓明和晓辉就由林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女使名叫吉祥的伺候。
“可惜了,这次二妹妹没有跟来,不然有好多花样给她瞧。”晓明开心的说道。
“我看是不是大哥哥想二姐了,素日里,你们两个总在一起玩。”晓辉说这话不假;别看这几年晓辉大小也算是个少爷,可过的并不如晓明和芸汐。石姨娘刚开始那两年是得宠,可花无百样红,久而久之,这恩宠便又被杨姨娘夺走了,要论内宅的王者,还得是手段高明的杨姨娘。所以这几年,杨姨娘过的越来越像正头大娘子,而石姨娘则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方去了。晓辉虽是个男儿身,只可惜生出来就很小一只,略大些也没有晓明那么壮实,时间久了,作为武将的林威总是偏疼晓明和芸汐一些。林老夫人虽有心扶持石姨娘,只可惜石姨娘看淡了人心,林老夫人也便放下了,任其母子自生自灭。
而这次进京,若不是要带林威的儿子,怎么都轮不到晓辉头上。
“老太太,我怎么瞧着,三少爷似乎长高了些。”刘妈妈边剥橘子边说道。
“晓辉是长高了,去年见他,他还只有豆芽般大小,如今出门前再一看,确实高了不少。”林老夫人望着车外,回复道。
“老太太,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刘妈妈似乎话里有话。
“你个老货,这车上还有别人吗?有什么话只管讲。”林老夫人放下窗帘,捧起暖炉。
“我怎么瞧着,三少爷这次出来穿的衣服似乎还是前年大少爷的衣服改的一样。。。”刘妈妈小心翼翼的说道。
林老夫人双目微闭,靠在软垫上,说道:“这后宅里,谁都知道捧高踩低,漫说是一身衣裳,你见石姨娘房里冬天什么时候有过足量的炭火,去年老爷打猎回来,猎得了几张好皮子,除了我这里,大娘子那里,连杨姨娘都得了两张,可又有谁给过他们娘俩?”
刘妈妈略微心疼地说道:“这大人还不打紧,我是可怜这孩子,冬天家也没有一身暖和的衣服,上个月我还瞅见三少爷在厨房门口等糕饼,冻得直跺脚。”
林老夫人看了一眼刘妈妈,淡淡的说:“我是最不愿意管这些闲事的,可如今杨姨娘不给她活路,偏大娘子也是个喜欢坐山观虎斗的,而石姨娘又是这样的性子。。。”
“老太太活菩萨一样的人,什么都懂,没有事能瞒得过您的眼睛,好歹三少爷也是您的孙子,再这样下去,恐怕就没了活路。”刘妈妈轻轻地说道。
“所以这次,我为什么非要带着晓明和晓辉,就是看看这孩子的心性如何,若是个堪用的,我自然会拉他一把,毕竟是自己的孙子。”林老夫人眯着眼睛说道。
“原来老太太早有筹划,还让老婆子在这里混说。”刘妈妈故作生气。
“你个老货。”主仆两人笑吟吟的望着彼此。
“老太太,前面就是客栈了,今天就在这里住店。”刘管事朝车内轻声说道。
刘妈妈立即掀开车帘子,瞪了刘管事一眼,说道:“老太太正睡着,别吵!”
那刘管事见状,吐了吐舌头,忙小声嘀咕:“母亲,这都到客栈了,让老太太下车回房睡吧。”原来这刘管事就是刘妈妈的儿子,林老夫人见其人为人忠厚,便留下做了府里的管事,做了峰二的副手。
刘妈妈轻声唤了唤老太太,慢慢扶着她下了车。林老夫人并没有直接去客栈,转头去了晓明与晓辉的车子。
刘妈妈轻轻掀起车帘,只见晓明躺倒在吉祥的怀里,和吉祥俩人睡得正熟,晓辉则在火盆边,不断挑着炭火。
刘妈妈轻轻把晓辉抱下车来,晓辉连忙给林老夫人行了一个大礼,林老夫人问道:“你不困吗?”晓辉连连打了几个呵欠,稚嫩的回道:“回祖母的话,我困。”
“那你怎么不睡?”林老夫人问道。
“母亲说,让我这一路要照顾好祖母和大哥哥,因为没有跟祖母同车,所以我要照顾大哥哥,得看住炭火,既不能让它熄了,又不能不顾,万一火起,大哥哥和吉祥姐姐都要受伤。”晓辉边搓手边回道。
林老夫人见这孩子衣着单薄,便把身上披的墨狐大氅解了下来,裹住了晓辉。
瞬间温暖扑面而来,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温暖,不多时,困的站都站不住了。
“刘妈妈,把三少爷抱到我屋子里,今夜他跟我睡。”林老夫人吩咐道。
不多时,大家把马车拴好,吩咐店家要用上好的草料,然后林老夫人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客栈。
客栈位于青州与登州交界处,荒蛮了些,虽也在官道上,日常投宿的人并不多。
幸好峰二提前打点,让店家收拾了几间上房,也安排了晚膳。
“乡野小店,没有什么好的吃食,贵人们莫见怪。”店家堆笑的说道。
“让小的为贵人们介绍一下今天的菜肴,这当中放着的就是糖醋鲤鱼。那鲤鱼鲜活,宰杀洗净,改刀油炸,至外皮金黄酥脆。再以糖、醋、姜、蒜等调料熬制酱汁,浇于鱼上。此菜色泽红亮,酸甜可口,鱼形完整,宛如活鱼跃于盘中。
旁边配的是大葱炒鸡蛋。用的是青州的大葱,粗壮挺拔,辛辣中带着清甜。鸡蛋打散,热油炒熟,加入大葱段一同翻炒。香气扑鼻,鸡蛋金黄,大葱翠绿,相得益彰。入口咸香,大葱的独特风味与鸡蛋的鲜嫩融合在一起,最是令人回味。
主食便是那煎饼卷大葱。煎饼薄如纸,韧性十足。用的依然是青州的大葱,洗净切段,蘸上大酱,卷入煎饼之中。咬上一口,煎饼的麦香、大葱的辛辣和大酱的咸香在口中散开,朴实无华却又别有一番风味,最是能体现小店乡野之特色。”店家费力的推销着。
“知道了,你们且退下吧,老太太要用膳了。”刘妈妈说道。
林老夫人刚要动筷,忽然想起什么,环顾了一下四周,把筷子放下,说道:“三少爷是不是没来?”
刘妈妈这才记起晓辉还在房中睡着,立即回话,说道:“都是我的错,把三少爷忘了,吉祥快去把三少爷请下来,一起用膳。”
林府规矩极严,林老夫人没有动筷,谁都不能用膳。
晓辉揉着眼睛,踉踉跄跄的走到饭桌边,先给林老夫人行了一个礼,然后说道:“祖母恕罪,都是晓辉贪睡,睡过了时辰,还请祖母责罚。”说罢,从身后取出一柄20厘米长的戒尺递给林老夫人,然后轻声说道:“还请祖母轻些打。”
林老夫人见那戒尺四周多有磨损,可知日常使用之多,再看看晓辉稚嫩的小脸,瞬间起身把晓辉抱在怀中,在场众人无不动容。祖孙二人相拥了半晌,林老夫人用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说道:“今日不怪晓辉,来,坐下用膳。”
晓辉并未坐下,而是伫立在林老夫人身边,说道:“我伺候祖母用膳。”
刘妈妈见状,忙把晓辉抱到板凳上,轻声说道:“今日三少爷和大少爷陪祖母用膳,我来伺候。”
晓辉忙说:“谢谢刘妈妈。”然后转头就望向饭桌。
晓辉哪里见过这些个菜,平日里在石姨娘房中不过是些清粥小菜果腹。孩子是最纯真不过的,奔波了一路,馋虫早就大闹五脏庙了,现下看着这一桌子的饭菜,口水不自觉地涌着。
林老夫人只知道石姨娘和晓辉平日里过得不好,可没想过过得如此不好。
“晓辉想吃什么?”林老夫人问道。
“祖母,我都想吃,我饿了。”晓辉并不隐瞒。
“刘妈妈伺候少爷们用膳吧。”林老夫人发了话。
刘妈妈见老太太动了筷子,便轻轻夹了一块丰盈的鱼肉给晓辉。
“谢谢刘妈妈,这第一块鱼肉先给祖母。”晓辉双手端着鱼肉送到林老夫人嘴边。
林老夫人笑了笑,心里高兴,接过鱼肉,大口咀嚼起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饭吃得顺心,晓辉一时贪多,吃多了些,一直打嗝。
这可把林老夫人急坏了,又是热水、又是丸药,折腾了许久,这才把积食给打了下去。
随后,林老夫人便把晓辉安置在自己的房中,去了客栈的正堂。
“带进来!”林老夫人一脸严肃。
只见一位女使被绑住双手推了进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吉祥。
“老太太,奴婢知错了。”吉祥带着哭腔。
“知错?你可知错在哪里?”林老夫人冷冷地问道。
“奴婢不该在路上睡着,让三少爷玩炭火。”吉祥凄凄哀哀地说道。
“只这一处,我又怎会捆了你?”林老夫人渐渐失去了耐心,给了刘妈妈一个眼神。
刘妈妈心领神会,立即给了吉祥一记耳光。
打得吉祥昏天黑地,只会低着头哭泣。
“老太太,奴婢是打小就跟着您的老人了,得了您的宠,晋了一等女使,自诩是懂得老太太心思的,现而今,奴婢是真的不知道犯了什么大罪,让老太太如此处置。”吉祥越说越委屈,哭泣声越来越大。
林老夫人瞪了一眼吉祥,说道:“我看你是做了一等女使都不够,还想做姨娘是真!”
吉祥立即抬起头,匍匐到林老夫人跟前,用捆着的双手不断拉扯着林老夫人的衣襟,哭诉道:“老太太可冤枉死奴婢了,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这些想法,奴婢从没想过跟老爷有个首尾。老太太明察!”
“你知不知道大少爷今年九岁了,你还让他在你怀里睡着。你这是安了什么心思!”林老夫人怒喝道。
“老太太冤枉,奴婢没有这个心思啊,奴婢真的不敢!”吉祥继续拉扯着林老夫人。
刘妈妈见状,把吉祥拉了起来。
“如今不管你有没有这个心思,这府里是断断留不得你了。且不说你对大少爷有没有那心思,只说你下午偷睡这事,若不是三少爷强打着精神看着火盆,恐怕你们一车三个人早都葬送火海了。你这是想让我林府断后,单就这一点,林府就不能再留你。”林老夫人转头吩咐道:“刘妈妈,明天一早去找个人牙子来立即发卖,我不想再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