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黄道吉日一到,入夜时分,林威便着人去石家迎亲。为了留个好名声,特地派了府里大管事的,唤做峰二的前去接亲,一时间给足了石家脸面,众人交口称赞林大人仁厚。石姨娘进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拜夫人,要喝了这杯茶,石姨娘才正儿八经算是林府的人。
石姨娘身着红色嫁衣,虽不贵气,但却很雅。只见她手捧淡青白瓷茶盏,双膝跪地,婉婉的说道:“大娘子在上,奴家石氏,礼敬大娘子香茶一杯。”
正堂上,倪大娘子身着一袭宝蓝色的锦缎长袍,那布料质地细腻,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泽,宛如静谧湖水般深邃。长袍的领口与袖口皆绣着精致的银丝花纹,蜿蜒曲折,似是灵动的游龙,又似绽放的繁花,彰显着华贵之气。
见石姨娘奉茶,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忙起身接过茶盏,轻呷一口,轻声说道:“如今你既入了府,便是一家子姐妹,日后要好好侍奉夫君,绵延子嗣。”
众人无不称赞倪大娘子贤惠,说话也温柔,倒不像坊间流传的那样泼辣。
倪大娘子顺势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玉镯,那玉镯色泽温润,质地通透,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之物:“妹妹如今进府,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个镯子权代表我这个正室大娘子的一点子心意。”
说罢,便把手镯戴到了石姨娘芊芊玉手上。
众人均啧啧称赞,一来是赞叹这镯子的价值,二来是赞扬倪大娘子的大气。
“谨记姐姐的教诲。”石姨娘面颊红润,娇羞的回道。
倪大娘子见状,忙招呼身边的妈妈把石姨娘扶起来,笑着说道:“别误了好时辰,快入洞房吧。”说罢,起身便招呼来宾同僚们去享用席面。
林威难免多喝几杯,在妈妈们的催促下,这才半推半就的来到婚房。
婚房不大,毕竟是个厢房改造,但陈设上却是花了心思的,一进房门,便见那雕花梨木床,床柱精雕细琢,刻着龙凤呈祥之图案,栩栩如生。床上铺着大红锦被,绣着鸳鸯戏水,针脚细密,色彩鲜艳。床头摆着一对鸳鸯枕,柔软舒适,据说是倪大娘子送的。
床边有一梳妆台,亦是梨木所制,台上摆着一面铜镜,镜面光滑,可照见人影。镜旁有一盒胭脂,色泽鲜艳,香气扑鼻。还有一把木梳,齿密而匀,可理青丝。这是林老夫人添置的。
对面墙上挂着林威的拙作一幅山水画卷,笔墨淡雅,意境深远。画下有一长条几案,案上摆着一盆兰花,绿叶修长,花朵洁白,香气清幽。几案旁有两把太师椅,椅背上雕着如意花纹,坐上去舒适无比。
窗边有一圆桌,桌上摆着一套茶具,茶壶小巧玲珑,茶杯精致可爱。窗外透进一缕月光,照在茶具上,倒也十分雅致。
林威进了房,眼见陈设用心,心中甚是满意。
旁边老婆子笑道:“今夜老爷做新郎官,还不去掀盖头。”说罢便掩嘴笑着把众人推搡出去,轻轻的把门关好。
烛火盈盈,石姨娘端坐在婚床上,两只手不断的搅动着手帕,可见心里是极其紧张的。
林威慢步上前,轻轻掀开盖头,但见那新妇,低眉垂首,粉面含羞。青丝如墨,挽作精巧发髻,簪花摇曳,似有暗香盈动。眉若远黛,微微蹙起,似含着万千情思。眼眸如水,波光潋滟,偶尔抬眸,便如那秋水荡漾,叫人不敢直视。那脸蛋儿,恰似三月桃花初绽,粉中透红,娇艳欲滴。朱唇轻抿,如樱桃般小巧玲珑,惹人怜爱。脖颈修长,如白玉般细腻,微微露出的锁骨,更添几分妩媚。
如此良人,敢问世间哪位男士能忍得住。
烛火摇曳,伴随着山呼海啸。。。
翌日。
林威早早去了军营交割事宜,眼见的容光焕发,可见对新妇十分满意。临走时,吩咐丫鬟让石姨娘多睡一会,不要打扰。
不多时,倪大娘子身边的李妈妈进了别院。
伺候的丫鬟见李妈妈带着几个婆子丫鬟,气势汹汹而来,转头就把林威吩咐的话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忙给李妈妈打开房门。
“姨娘该起了,这日头都上了三竿,姨娘如此慵懒,第一日就没有准时给大娘子请安,怕要落下个恃宠而骄的罪名,大娘子最是体恤,这才命奴婢来伺候姨娘洗漱。”李妈妈话中带刺。
此刻,房外的一个丫头悄悄离了别院,就往林老夫人院里去了。
石姨娘从床上艰难起身,可见这一夜,她过得并不舒服。
石姨娘轻轻拉了拉薄纱内衣,白皙的肩膀上肉眼可见的青紫,林威是武官,自然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
李妈妈瞧了两眼,压了压嘴角的笑意,说道:“姨娘莫怪,咱们家老爷那是武将出身,自然是不太懂得周公之礼,而今姨娘既入了林府,好日子还在后头,姨娘且起来梳妆,让奴婢给你铺床。”
李妈妈边说边使了眼色,让丫鬟把石姨娘扶起来,其实她的真实目的是去检查落红。
果不其然,在红色褥子上面的白色丝帕上赫然有一大滩红色血迹。
李妈妈满意的点了点头,把丝帕折好塞进了袖口。
“好了,大家都麻利点,大娘子都等了快一炷香了。”李妈妈说完,便先行离开了别院,赶回正房复命去了。
可怜那石姨娘,浑身上下没有好地方,梳妆时,要么碰到这里,要么挨到那里,疼的姨娘汗水直流。
“老太太,昨夜老爷在石姨娘处留宿,行了两次房,到天微亮才睡下。今早大娘子屋里的李妈妈来石姨娘处说是帮忙洗漱,奴婢这才来给老太太回话。”丫头年岁不大,观察力倒是强。
林老夫人正在进早膳,银丝花卷配的酱菜和粥。听完汇报,林老夫人缓缓拿起手帕拭了拭嘴角,说道:“老爷对姨娘可满意吗?”
丫头回道:“奴婢不敢欺瞒,老爷很是畅快,今早都是带着笑意去的军营。”小丫头面颊红润,这些闺阁中事自然对她充满了吸引力。
“那就好,你说,大娘子屋里的今早去帮忙姨娘洗漱?”林老夫人又问道。
“正是,按规矩,应在辰时去给大娘子请安,辰时三刻来给老太太请安。可这才是卯时,大娘子便着人来催了。”丫头心思倒是缜密。
林老夫人搅了搅粥,刘妈妈见状,便说道:“那石姨娘作何反应?”
“姨娘没有吭声,只顺着安排洗漱了起来,哦对了,奴婢远远瞧着,姨娘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丫头回道。
林老夫人与刘妈妈相视一笑,林老夫人淡淡的说:“日子还久,且看她熬不熬得住。行了,你回去伺候吧。“
“有事及时来报。“刘妈妈补充了一句。
丫头称喏快步返回了别院。
这边姨娘梳洗完毕,被婆子丫鬟领着去了正房。
入门处,一方八宝琉璃屏风,其上绘着山水花鸟,色彩斑斓,栩栩如生。绕过屏风,只见那地面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花纹繁复,柔软舒适。
正中央,一张酸枝木罗汉床,上面摆着锦缎靠垫,绣工精美,金线闪耀。床边一张檀木几案,放着白玉花瓶,插着几枝娇艳欲滴的牡丹,花香四溢。
房内四角,各有一座灵龟造型的铜香炉,青烟袅袅,香气扑鼻。窗户上挂着绣有吉祥图案的纱帘,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给房间增添了几分柔和的色彩。
再看那家具,无不精雕细琢,彰显着大娘子的品味和地位。床上的帐幔是上好的丝绸,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华贵非凡。
倪大娘子稳坐在罗汉床上,见姨娘进来,眼睛微斜瞅了一眼。
石姨娘快步上前,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大娘子在上,姨娘石氏给您请安。”
“如今你也是正儿八经成了林家的姨娘,作为大娘子,有几句话我得嘱咐嘱咐你,免得日后出了纰漏,旁人说我这个做大娘子的管束不力。”倪大娘子慵懒的说着。
“请大娘子示下。”石姨娘回道。
“闭嘴,大娘子说话,你听就是。”李妈妈立即恶狠狠的呵斥道。
“这第一嘛,就是林府里,院外面自然是老爷做主,可这院内,是我主事,万事你都得得了我的话,再去安排;第二,在你之前还有一个杨姨娘,虽说入府比你久,但这人品行不端,你不可与她多接触,免得受牵累;第三,我让你几时伺候老爷,你便伺候,若没有我的允准,你不可以伺候老爷。第四,这府里老太太是个不管事的,没事别去打扰人家清修。听明白了吗?”倪大娘子边说边把身子往前探,说到最后,眼神变得愈发凌厉。
“让你说话呢!”李妈妈呵道。
石姨娘服了服,开口说道:“大娘子教训的是,自当都听大娘子的。可这第三条,若是老爷非要来,我不能违拗老爷啊。”
“那你就称病,我相信你定然有办法拒绝老爷。行了,今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明白。现下问老太太安的时辰都过了,快去给老太太问安吧。”倪大娘子扭头开始摆弄她桌上的小玩意儿,不再搭理石姨娘。
石姨娘艰难起身,辞了倪大娘子,便往林老夫人住的院子去。
刚走到门口,一位一等女使走了出来,对着石姨娘说道:“传老太太话,姨娘石氏误了问安时辰,为彰家法,罚石姨娘在祠堂跪上半个时辰,明天再来请安。”说罢,便把门关上。
石姨娘无奈,只得在婆子的指引下前往祠堂。
石姨娘前脚去了祠堂,倪大娘子后脚便得了消息。
“当真?那老婆子果然罚她跪了祠堂?看来她也是个不得宠的,我还以为老婆子会扶持她呢。”倪大娘子吃惊地问道。
“自然是真的,此时正在祠堂跪着,可怜那小娘子,昨夜才被老爷。。。今早就去跪了祠堂,这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咯。”李妈妈满脸堆笑的回道。
“我说呢,不过是个平妾,量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你多留意着点,这几日别让老爷总去她那里。”倪大娘子满心醋意。
“说的是,大娘子,您不是严令她要拒绝老爷吗,看现下这情形,她没那个胆子。”李妈妈解语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那个性子,我只不过是怀了身孕,他就跟那死丫头有了首尾,这下还抬了姨娘,天天杵在这里气我。若他真是个能管的住的人,又怎么会有那死丫头的好日子。”倪大娘子说到这里,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大娘子放宽心就是,我看那石姨娘确实也经不起二回了,我眼瞅着这身上没一块好地方,咱们老爷的风格,大娘子是知道的呀。”李妈妈坏笑的说道。
“好你个腌臢婆子,倒是消遣到我这里来了。”倪大娘子笑嗔着说道。
林氏祠堂并不大,祖上原也没有多么显贵,只是林威的父亲早年间救了盛京安乐伯的性命,为了报恩,安乐伯这才把嫡三女指给了已经丧偶的林父,为其续弦,这才有了林威。
而今石姨娘望着满壁的牌位,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爹娘,一时间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低声抽泣起来。
“姨娘莫哭,这日子还长,此时就担不住,未来就更苦了。”循声望去,是一位少妇,说是少妇不如说是少女,年岁不大,与石姨娘相仿。
石姨娘疑惑的扭头看向少妇。
少妇并不作声,只跪在蒲团上给林家列祖列宗磕了一个头,然后轻轻递了两个护膝给石姨娘:“穿上吧,这蒲团生硬,不用说半个时辰,就是一刻钟,你的膝盖也会红肿淤青,到时恐怕起身都难了。”
“多谢。”石姨娘轻轻接过护膝,只见上面绣的是秀才赶考的故事,针脚虽然粗了些,可也算是周正。
“我是杨姨娘。”那少妇淡淡的说。
“请姐姐赎罪,今日本想去拜会姐姐,只可惜被罚了祠堂,待我跪够半个时辰,再去给姐姐问安。”石姨娘气息微弱的说道。
杨姨娘放下合十的双手,扭过头望着楚楚可怜的石姨娘,说道:“跪完了就回房歇着,不必来我这里。回去之后让伺候你的丫鬟给你的双膝上点白玉膏,好的快些。”
“姐姐如此体恤,妹妹无以为报。”石姨娘打心里感谢这位陌生的姐姐。
“不必谢我,我只是在这府里熬的更久些罢了,老爷今夜一定会再来找你,如果我是你,要拒绝他,别问我为什么,都是过来人,懂吗?”杨姨娘看了看石姨娘身上的伤痕,说道。
“谢谢姐姐关照。”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你走我的老路罢了。”杨姨娘起身离开了祠堂。
祠堂的香火依然鼎盛,静静地守护着石姨娘的这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