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一下!”阿婵的声音传来。
小鱼妖感到元神正在被生生撕扯剥离,痛得哇哇大叫:“你不是说一下子就能送我走吗,骗子!”
“少废话,忍着!”阿婵怒道。
心痛,真的很心痛,她的凌焱双珠就这么废掉了。
这颗“凌焱双珠”可是她花了六年的时间,才在炎水犯冰凌的时候找到的河底灵宝,冰凌划伤脖子险些送了命,费了那么大的功夫,真是有点心痛……
众人眼看着天火炙烤那可怜的鱼妖,心有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刚才他们看见阿婵在离天火很近的地方略作停顿,抛出了一个珠状物。
那颗珠子速度之快,直接刺穿烈火,进入了鱼妖的体内。
天哪,这下怕不是直接死了,众人闭起眼睛不敢看鱼妖的结局。
***
胖头小鱼妖此刻经受着撕心裂肺的剧烈痛楚,只能安慰自己,算了,再忍一下,可能死就是这么痛苦,只要小宝的魂魄完整就好了。
它紧闭双眼等死,众人却见阿婵继续朝着火中艰难走去,纤细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被天火吞没,她长长的雾岚裙角向后扬起,仿佛一只扑火的飞蛾。
众人的心又跟着揪起来,不知她去干什么。
在距离天火更近的地方,阿婵又抛出了一颗珠子。
那珠子在夜空中迅速膨胀、变大、闪耀着白金色柔和光芒,像一个巨型半透明蚕茧,就这样把鱼妖包裹起来,和烈火隔离开来。
夜空之中,这奇谲诡丽的一幕,让众人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随即,他们看到,一个小小的蚕茧包裹着一团小小的白色,慢吞吞地从鱼妖的体内剥离出来,但奇异的是,鱼妖的身体并无破损。
小的蚕茧,越过大的蚕茧,冲破天火,缓缓飞到阿婵手中。
阿婵将其抛到空中,甩出一沓黄符,朗声道,“天道大德,诸神护.法,魂魄归位!”
随着阿婵的手势,空中的小小蚕茧出现了一道裂隙,一沓黄符自动列阵,仿佛铺了一条路似的,引着那一小团白色慢慢隐入小宝的身体。
小宝青紫灰败的脸上睫毛微动,慢慢张开了眼睛。
“活了!孩子活了!”
“天哪,他他他……竟然坐起来了!”
“真神了嘿!”
“孩他娘你看见了吗,小宝活过来了,哎哎别晕啊!”
众人难以置信到眼珠子差点蹦出眼眶,小宝的父母尤为激动,病中的母亲甚至直接激动得晕倒了。
小宝醒来,睁开眼,就看到眼前天火逐渐熄灭,被蚕茧包裹的鱼妖黑糊一团,平瘫在地上,半死不活,他连忙跑过去将鱼妖捧起来抱在怀里,满眼担心。
“放心,死不了,洗洗还能要。”耳畔传来阿婵没好气的声音。
“我的凌焱双珠亲水隔火、保魂续命,可惜就是,唉不说了......”
小宝循声望过去,就看到阿婵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热死我了!”
她手里掰扯着刚才收回来的两颗珠子,双珠已无莹白光泽,变成死气沉沉的普通鹅卵石样,只是形状各有微微凹凸,但对在一起,可以完美互相嵌合。
先前被阿婵护着的邢娘子,想要过去给她送点水和手帕擦一擦。好好一个小娘子被熏得如此焦黑,实在看不过去了。
但她的夫君害怕火还会无故燃起,示意她待在原地,他去。
结果,却被霍彦先抢先一步拿了自己的水囊给她,并且递给她一块沾湿的手帕。
阿婵顺着伸过来的手,看到了霍彦先平静无澜的脸,微微一怔。
“霍大人,你人真好!”阿婵焦黑一张脸,笑出一口白牙,伸出大拇指给他比了个“棒”,拿过水囊大口喝起水来,然后跑到河边拿着帕子旁若无人地洗起脸来。
洗完擦干,她抬头看了看天,果然云散天开,满天星斗重现夜幕之下,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众人的焦点全在复活的小宝、烧糊的鱼妖身上。无人注意的祭台边,一道黑影窜了过去。
***
月上中天。
一番跌宕起伏的折腾后,人人疲惫,但该捋清楚的事,还得捋清楚。
小宝脑后的伤本来致命,但几乎被胖头小鱼妖输送的大半修为治愈闭合,所以魂体归位后,他立刻就能活蹦乱跳,说话行动与常人无异。
小宝的父母领着儿子,跪谢阿婵引魂复活之恩。
阿婵心安理得地受了,走到许长老面前阴阳怪气:“如何,检验一下小宝魂魄全不全,可别一会儿再缺点什么,又冤枉我偷魂。”
许长老已经被阿婵接二连三的身手震撼,心知此女方术强他百倍,要想害人完全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必要用“杀魂做蛊”这种普通方士都看不起的下作手段。
这个村子里,许长老最为年长,比村正威望还要高,他检验后一句“魂魄确实完整”,彻底打消了阿婵“杀魂做蛊”的嫌疑。
阿婵指着胡三郎和他母亲的鼻子骂道:“就因为有你们这种败类,一句真凭实据都没有就血口喷人,这村里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被你们随意诬陷是蛊师,被全村人孤立,活不下去远走他乡的,还有像我这样差点被献祭冤死的。霍大人、县令大人,你们可要好好查查!”
胡三郎还没说什么,倒是他的泼辣母亲不干了:“好你个小娘子,就算你没有下蛊,难道你没有每天故意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勾.引他?还把我儿子推进臭水沟,县令大人,这点我可没有胡说,村里好多人都看见了!”
阿婵气笑了:“是个小娘子都勾.引你家儿子是吧?我怎么不知道原来大娘你还瞎了眼,你要不要看看你儿子长什么德行,有什么值得勾.引的!
而且我晃来晃去怎么了?就算我不捉妖,这村里的路我爱晃几圈晃几圈,你管得着吗?
倒是你家儿子跟个色.坯转世一样,路过一个小娘子都要盯着人家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我只不过略施小惩让他跌进臭水沟,早知道就该把他投河喂鱼!”
小宝怀中的鱼妖垂死病中惊坐起:“不要投河,不要投河,脏了河水!我不吃!我不吃!”
胡三郎气个半死,但他在阿婵那里吃过苦头,又刚见了她的本事,生怕她真将他投河,敢怒不敢言。
原来是从这里结怨的,霍彦先终于明白了。
大概就是阿婵惩戒胡三郎的登徒子行为,被他记恨,正巧小宝出了事又丢了魂,村里一直有蛊师杀魂做蛊的传言,所以胡三郎就趁势诬蔑阿婵,给她扣上妖女的帽子,想要伺机报复她。
阿婵还想骂个痛快,霍彦先拦住她:“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谋害小宝的凶手,要赶紧找到,或许还会害别人。”
她一想也是,那个卢七娘还下落不明,于是过去问小宝:“你知道是谁害了你吗?”
小宝摇了摇头,说出他被害当晚的情况。
原来那天,小宝在集市上将胖头小鱼妖放生后,被那个顽劣小童的父亲一顿胖揍,打得鼻青脸肿,眼前发黑,不仅把他身上的钱全部拿走当做赔偿,还抱怨说钱太少都不够赔的。
虽然庆幸小鱼妖总算是逃掉了,但小宝没了钱,家里的东西根本不够全家吃。
他在父母面前,只能假装白日在野外跌下山坡丢了钱心情不好,不想吃饭,夜里趁父母睡着时,偷偷去野外捡一些菌菇柴草换钱。
传说林中闹疫病,平时没什么人敢去,他大着胆子进去找了一圈,没什么收获,最后摸黑到了河边。
突然,小宝隐约听到有女子在低声哭喊,好像是被捂住了嘴所以听不真切。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河边土坡上掉到了他脚后跟,他想转身抬头看,但还没来得及转头,脑后便遭到了重击,失去了意识。
等小宝讲完,阿婵问:“所以你身上的淤青外伤,是被那个小童父亲打的,不是凶手所为?”
小宝点点头。
“村正大人、许长老你们听到没有,不是我虐待的小宝。杀魂做蛊、虐待,全是莫须有的罪名,下次你们要把哪个“蛊师”小娘子投河之前,记得先招魂回来问清楚哦。”
阿婵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讽刺挖苦他们的机会。
村正和许长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层层积攒了一辈子的脸皮都在这一晚上被阿婵扇薄了。
还挺记仇的。霍彦先无奈勾了勾唇角,但是挺好,他们绣衣察事司就喜欢这种记仇的人。
他收回思绪,接替阿婵问小宝:“你没有看到凶手,那还记得是在哪里遇害的吗?”
小宝用手指了一片地方,霍彦先前去查看。
河边有一个被芦苇掩映的土坡,坡下的石块间隙确实找到了微量的血迹,如果不仔细看,很可能被忽略掉,看来是被人处理掩埋过了。
他想到小宝说,听到女子哭喊,联系先前邢娘子所说的卢七娘下落不明,这就很可能涉及到另一桩案子。
但只要不是精怪而是人为犯案,那就撞到绣衣察事司的擅场了。
“大人,我们来了!”刚巧,杨奉安领着绣衣察事司司众来了。
早在阿婵将鱼妖弄上岸来,河水恢复平静的时候,杨奉安就知道他们妥妥是要在此渡河不改道了,得到上司肯定的答复后,他一溜烟跑去放了信号,让余下司众全速赶过来。
“来得正好,把土掀一遍。”霍彦先挥手一指,划定了几个可能的作案范围,安排司众干.他们最得心应手的活计——地毯式搜索。
薛县令拿着小宝身上的衣服排查了一圈,没什么收获,过来找霍彦先汇报,顺便又见识了绣衣察事司的变.态作风,心想这下又是哪个凶手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别看这回绣衣察事司来的人数不多,但都以一当十,他们如风卷残云蝗虫过境般,将周围可能犯案的区域迅速掀了一个遍时,天都还没亮。
果真让他们找到了卢七娘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