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云开忽然感觉脊背发凉,便问:“怎么了?”
夏翳明道:“……没事。”
巫云开眨眨眼。
他这是又怎么了?
她看了看夏翳明,又看了看王瑞,思索了片刻后低声吩咐秋水回蕉鹿殿一趟,让她先回去将东西取来。而另一边,王瑞让一旁的小厮收起了关节人偶,打开折扇道:“圣上,时候不早了,也该进入正题了吧?”
夏翳明看了眼不知道在和女婢说什么的巫云开,心中虽有气,也忍下了,道:“你看着办。”
王瑞便让人带着秦涟漪上来。
女人早已不似前几天的光鲜亮丽,脸上多了好些憔悴。她以往见到在夏翳明身侧的巫云开,心中总是生出妒意。
同为妃子,夏翳明却从不正眼看她们,当时她只道是夏翳明不好女色,可见到夏翳明对巫云开的态度,她才知原来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时至今日,她再看见巫云开,心中只有感激了。
“民女秦氏叩见圣上。”秦涟漪行礼,道:“不知圣上今日召民女前来所为何事。”
王瑞道:“你之前不是说相见你的家人吗?”
秦涟漪垂下眼眸:“民女父母皆在返乡途中跌落山崖,如今怕是尸首都寻不到了……谈何与他们相见。”
她说着,一侧屏风后走出一老者,他见了秦涟漪后身子都止不住颤抖,轻声道:“涟漪,我的女儿,是你吗?”
秦涟漪闻言抬头,也是满眼震惊:“……爹、爹爹!”
原以为天人两隔的父女见面分外激动,秦涟漪上前握住秦承的手,哽咽道:“娘亲还好吗?女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都好都好……”秦承连连道。
王瑞道:“秦大人还不快谢圣上和贵妃娘娘,若不是二位出手,你们恐怕不能如今日这般说话了。”
秦承又连忙拉着秦涟漪跪下道:“多谢圣上、贵妃娘娘出手相救,微臣定当忠心耿耿,为圣上效犬马之劳。”
夏翳明懒得他他打哈哈,支着头道:“客套话少说,先说你知道的事情。”
“这……”秦承犯难了,试探着问:“微臣知道的也不多,圣上想知道什么问便是,若要微臣说,微臣怕是说不到重点。”
秦承说着,巫云开便扯了扯夏翳明的袖子,招手示意要他凑近一些。
夏翳明看着巫云开澄澈的眸子,于是歪过头,附耳过去听她说话。不知巫云开说了什么,夏翳明啧了一声,巫云开便拽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夏翳明便叹了口气,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两人举动亲密无间,
“这……”秦承虽听风言风语说夏翳明对贵妃宠爱有加,可这动作看起来并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冷面帝王。
巫云开道:“秦大人对权大人私养亲兵一事可有所了解?”
“回贵妃娘娘,权大人虽未在明面上告知微臣,可微臣多少还是有所知晓。”
毕竟秦涟漪一直在为权徽意敛财,做私养亲兵的财力来源。然而巫云开前世对权徽意势力不甚了解,她唯一知道的便是秦氏在为权徽意暗中效力。
但现在她再想来,权徽意不仅要培养足以踏破皇城的亲兵,在她给权徽意机关车的图纸后,还要挪出钱财制造一批机关车,这里更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权徽意的势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许多。
“微臣以为,小女上交给权大人的那些银两只是权大人财力的九牛一毛,若是追根究底,应该调查京城中的虹乐庄。”
“虹乐庄?”夏翳明挑眉道。
“好个虹乐庄。”王瑞摇着折扇道。
巫云开似乎没听过这个地方,便问王瑞:“那是做什么的地方?听曲子的吗?”
“若娘娘去听曲,那里便是听曲的场所。”王瑞淡淡一笑。
巫云开不理解。
“虹乐庄里什么都有,全看进出之人的身份。”王瑞道:“若娘娘没有路子,进去只能听曲,若是娘娘有别的人脉,便能有专人为娘娘引路,赌庄、青楼、甚至杀手组织,它都可以成为。”
巫云开听到“青楼”二字,忍不住浑身一颤,缩了脖子,手上攥紧了夏翳明的袖子。
夏翳明道:“依王爱卿所说,你似乎对虹乐庄十分了解。”
王瑞抱拳道:“在下不才,交了几个酒肉朋友,也是偶然听他们提起罢了。何况狱中囚犯也有那么几个对虹乐庄颇为了解,便也知道的多一些。”
“虹乐庄里每日流动的钱财数目十分巨大,令人瞠目结舌,”秦承道。
夏翳明闻言皱眉道:“只是赌庄之类,应该跑不出多少数目才对。”
“具体微臣便不清楚了,”秦承道:“还有,虹乐庄背后的主人名叫吴六,便是权大人的手下,若是圣上想派人去查探,可报上暗号——极乐之地,便会有人带领着入虹乐庄内部,吴六通常在亥时现身。”
吴六?巫云开对这个人有印象,她还未入宫时,经常在权徽意的丞相府见到此人进出,只是每次权徽意见他都不带旁人,巫云开便也不知道吴六在权徽意身边究竟负责什么。
“我想去。”巫云开道。
“你不准去。”夏翳明回道。
巫云开提出的想法被夏翳明毫不留情地驳回了。她有些不乐意,道:“我是他的人,若是我去,他们一定不会拿我怎么样,但若是换了旁人,被发现了便是有去无回。”
“他的人?”
夏翳明的语气陡然冷了。
王瑞见二人似乎起了口角,便起身道:“圣上,微臣告退。”便忙不迭拉着秦承和秦涟漪走了。
巫云开不知道今日夏翳明到底是生什么闷气,嘴里像含了火石,一说话便砰砰冒火星,她刚想开口,脖子已经被夏翳明掐住连带着身体也被拽了过去。
他手劲很大,猛一收力便让她喘不过气。夏翳明阴恻恻道:“你要记住,你是朕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
巫云开憋得脸色涨红,抓着夏翳明的手腕,丝毫不知道夏翳明为什么忽然反应那么大。可她说不出话,指甲已经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两道血痕,夏翳明依旧没有放开她,掐着她脖子的手反而越收越紧。
巫云开脑子近乎缺氧,憋得眼泪簌簌而下,挣扎着衣袖扫到一旁案上的奏折,折子散落一地,倒是惊动了在殿外的常弗。
常弗便出声询问:“圣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滚!”
夏翳明语气暴躁异常,巫云开见指望不上旁人,便使出最后的力气拿起案上的砚台,用力砸向夏翳明的胸口,而后滚落阶下,而夏翳明吃痛,也终于松了手。
“咳咳咳咳——”
巫云开得以喘息,捂着脖子一面咳嗽一面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小主!”秋水此时正好拿了巫云开吩咐的东西回来,见到巫云开痛苦跪坐在地的模样,把手中的匣子放到案上后,连忙到巫云开身侧搀扶起她:“小主您还好吧?”
巫云开喘了好片刻后,才去看夏翳明的眼睛,那双瞳仁不知为何看着那样冰冷,似乎中了邪一般。
“圣上,你这是做什么?!”秋水又急又气,道:“小主这几日还熬夜做了一个礼物,说要给圣上,可圣上为何这般对小主。”
夏翳明闻言收敛了一丝怒意,却依旧没说话。
“秋水,别说了。”巫云开的声音都有些哑,她抹了一下刚才止不住的眼泪道:“无论如何,我定要去的。”
她捂着脖子上掐出的乌青指印,扶着秋水的手起身,道:“我们走吧。”
“小主,”秋水担忧地扶着巫云开:“一会奴婢帮你擦一点药吧,不然这淤青几天都消不掉……”
夏翳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烦躁地把案掀翻在地,案上的东西连带着那个匣子全部滚了一地。
他刚刚到底在做什么?
“哟,圣上——”常弗听到了巨响,急匆匆赶紧来,便看到了一地狼藉:“这是怎么了?”
夏翳明只觉巫云开走后脑仁生疼,便靠着椅背揉了揉太阳穴。
“圣上,这好像是方才秋水送来的东西。”常弗一下发现了殿里多出的物什,赶忙拿了那匣子递上给夏翳明。
匣子比巴掌大一些,夏翳明打开匣子,见里面放着的是只长喙鸟,身体做成了上下可摇晃的关节,手指一拨弄便来回摇摆。但那红漆涂的腿已经断成两截了。
夏翳明想道刚刚秋水说的,这是巫云开熬夜为他做的礼物。
原来她心中还是有他的。
夏翳明心中一下便懊恼起来,他方才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呢?竟动手伤了她,还把她送给他的东西摔坏了。
“圣上,这……”常弗迟疑道。
夏翳明将盒子合起,扶着额想了良久,低声道:“去吩咐御药房给朕熬药吧。”
常弗闻言大惊失色,连忙跪下劝阻道:“万万不可啊圣山,这药九分毒,您不能再吃了!”
“朕有分寸。”夏翳明不打算听常弗任何劝解的话:“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