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还在忙着找新房子,如今只能躺在这个狭小潮湿的屋子里瞪着天花板回忆往事。
素素真的发烧了。
“雪儿,去敲一下晓北阿姨的房门,快去,如果她在,叫她过来。”韩素素很虚弱。
门开了,夏尔被晓北搂着走了进来。她戴着一顶绿色棒球帽。“姐,我来逗你开心的,你瞧我的帽子。”
绿色棒球帽上,赫然入目的两个大字:原谅。一贯朴实的脸上化了淡妆,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有精气神。
“看见你不忧郁我就放心了,我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寻死觅活吗?或者一个人像幽灵一样在咱们院子里晃荡,然后时不时吓你们一跳,接下来就是被你和舒姐照顾,那不成,太浪费我的人生了。”
素素躺在那里听着晓北大谈人生。她羡慕极了,每天晚上都会仔仔细细地看一遍晓北画的画,还有她写的字。然后用手指头在纸上划拉两下。
刚刚退烧一会儿,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晓北。
她比过去起的很早,睡得也更早了。一段婚姻,就在她开启真正的事业,才半程,感情变急匆匆地宣告了“死亡”。
“夏尔,最近还好吗?学校的功课节奏快吗?”晓北买了一本字典,每天五个字,素素也按了人生的快捷键。
雪儿看见她们,感慨人生的居然可以这样美妙。
“挺好的,晓北阿姨,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夏尔小心翼翼地看向晓北。
“当然。”
“为什么要戴这样颜色的帽子?”
“很酷啊,夏尔,你不觉得吗?”
“可是……这个颜色……”夏尔感到难为情,她的话已经在表情中完全暴露。
“我知道,夏尔。”
晓北扶了扶帽子,继续说:
“夏尔,像你一样,永远关照自我的感受,明白生活的道路有许多种选择,这就够了,不必追问别人怎么样看你。”
晓北打破了夏尔对离婚女人的固有印象,和素素完全不同,晓北的难过,像雨雾,而素素会痛哭,直到路过的燕子都可以听得到。
“舒弦,晓北活得真洒脱。十几年的婚姻,她就像一个战士一样,永远有能力独自处理乱七八糟的事,我还担心她扛不住。结果今天我叫她来的时候,她打扮的像个大学生。”素素说到机动处,直接掀开被子,手舞足蹈起来。
“她心里难受,但不会表现出来。素素你好好休息吧,我给你买了些牛奶和速冻饺子之类的,你直接煮就成。”舒弦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怎么了,你是星星啊,就晚上出来一下,闪一闪就要消失吗?”素素果真变了,会比喻了。
“呦,会比喻了,怎么,转行做诗人了吗?”她欣赏素素,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从来不被时代塑造。
素素从出生起就带着任务来的,她每天洗衣服、喂牲畜,照顾弟弟的吃穿用度,是母亲家务活的得力帮手。
“我就是王后的忠仆。”偶然一次听到舒弦和晓北讨论戏剧,她没有听懂那个故事的大概,但还是记住了王后、仆人之类的,她戏称自己就是那个忠仆。
作为夏尔生身母亲,她无法理解女儿生命中所有的奇思妙想,更不愿意关心她真正的需要是什么,就像西西弗斯面对那块必将滚落的巨石,就连她自己都没有答案。
“喂,望舒吗?你在做什么?”
舒弦出门以后,家里又一次恢复安静下来,可是院子外面的人们,叽叽喳喳,吵的夏尔心神不宁,无法学习。
把书本摆到沙发上,试图在书里找到新的感受,来忘掉烦躁、忧郁和不安。
打通望舒的电话,可是她接起来迟迟不讲话。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最好的白天已经开始垂暮,她挂断了电话。
“夏尔,我刚刚在忙。怎么了?”听着对面的声音有些疲惫,原本想要倾诉心事的夏尔,暗自决定先不说了。
摸着桌子前面摆放的一张信封,她停顿了几秒。
“望舒,照顾好自己,很想念你。”望舒明白夏尔有心事。
“会孤独的,夏尔,但是专注,会减少痛苦,不要听别的声音,做冬日里孤僻的树,只是生长,不管其他的目光。”望舒一直提醒着她,像过去鼓励自己一样。
她在电话的那头,单手敲击着自己的一篇文字,键盘咯噔的声音,让夏尔以来电话为由,从望舒的学习时间里退了出来。
“周末要一起聊会儿吗,卓翰。”夏尔从语文课本第一页找到了邢卓翰的电话,她很想告诉一个人,她有了一种真正长大的感受。
“真可怕,突然间就二十岁了。孤独无助的感觉。”
“怎么了,夏尔,刚刚我爸还在提醒我,要好好学习,早点去赚钱,养他。”邢卓翰喜欢以这样的方式塑造他的父亲母亲。
他总是很开心,充满孩子气。
“你不用有压力,我还可以给你打钱,让你去买很多漂亮的本子,你爱画多少画多少。”夏尔自小喜欢画画,大概是被经常背着画板的晓北影响。
“我会自己赚钱的,今年我就是成年人了,一定不会太幼稚。”
“夏尔,幼稚没什么不好的,我经常觉得,能够保持一些稚气的人,是因为她还能感受幸福。过去我读过的书里,有一个暴利□□的王,为了挽回民心,这位坐在至高宝座的王取消了许多税。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哪怕是万民之上的王。童心未泯,是一种天赋。”夏尔被邢卓翰的话安慰到。
素素清扫着家里柜子上的浮尘,暮色降临,那些每天每天看了一万遍的建筑让夏尔有了审美疲劳。
“谢谢你,卓翰,每一年感觉都一样,没什么变化,我依然在看同一片风景,感受不断更新着,可是痛苦没有改变过。”
“对时间的流逝吗?”
“我过去埋怨出身,直到我参加高考,才发现我和自己有仇。我总是无法对自己的缺点斩草除根。”
夏尔躺了下来,瞪着天花板,想象着自己穿着洁白的长裙,拿着一本《战国策》,在草坪上邂逅一个阅读《红楼梦》的男生。
“夏尔,你好像对历史很感兴趣,可是不爱上历史课。”
“我讨厌背诵,害怕被提问,他的眼神让我感到心惊肉跳。我总觉得被看穿了。”
“夏尔,你太焦虑了。”
“我没有。”
“散会儿步去吗?”
“我妈妈应该不允许我出去。”
“阿姨身体好些了吗?”
“她完全好了,正在缝一件婚纱上面的头纱。”
“有爱好的人,生活永远可以充实且有趣。”
“但我为什么无法感受到幸福?我很压抑,邢卓翰。”
“夏尔,你正在慢慢了解自己,包括你感受到的一些痛苦,这是好事。”
“对了,我可能会去学天文学,理解你喜欢的星空。”
“为什么?”
“我也不太明白,就像你说的,时间在流逝,母亲无法理解你,可是星星理解你,星空让你的心里有一片净土。”
“于是你也想去天文馆了。”
“没错,做馆主,到时候你得求我,要不然我不让你进去。”邢卓翰故意这么说,逗夏尔开心。
“真的吗?”
“真的,我不会骗你的。”
“望舒,被守护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