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云之陆 第14章 情义

“既然月老板查不了死人之事，那便查查活人的，如何？”

语毕，穆渊止瞄了眼鹞鹰，后者正用威胁的眼神盯着他，穆渊止连忙收回了眼神。

“还请阁下明言。”

“月老板可知玄清门？”

从穆渊止口中听到玄清门三个字的时候，暗室中的穆清吐出一口浊气，不自觉紧了紧拳头。

“玄清门在江湖中素有侠名，在下怎会不知？”陆明廷端着茶杯，不动声色地抬眼，睨了穆渊止一眼。

穆渊止心急地继续说着：“玄清门中有一弟子，名为程越颜，此人便是那对杀手夫妇之女，还请月老板帮我证实此事。”

“逆子！”穆清在暗室之中无声怒骂道。

陆明廷微微皱眉，面露犹疑：“此事有些困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需要多少银子，月老板尽管开口。”穆渊止生怕陆明廷不答应，急忙道。

陆明廷缓缓放下茶杯，思忖着不如趁此机会敲魏翎一笔，伸出手比了个五：“五千两。定金十抽一。”

穆渊止从怀中掏出魏翎先前给他的五百两银票，放在桌上：“那便有劳月老板了。”

陆明廷将银票收起，面不改色：“五日后将剩下的银子送到，自会有消息送到贵府。二位慢走。”

待守在外间的三水和流云传来二人已经离开明月客栈的信号后，几人才从暗室中走出。

见到几人后，陆明廷没有多寒暄，直接道：“还请穆前辈迅速拟好信件，赶在魏翎的人前往玄清门查探之前安排好此事。”

“还请月老板借纸笔一用。”

“穆前辈请。”陆明廷将穆清带到了书房，随后关上门，退了出来。

洛云舒和程越颜等在门外，神色凝重。

“这些日子还请程姑娘待在客栈内，不要外出。”陆明廷叮嘱道。

“嗯，麻烦月老板了。”

陆明廷又侧身看向洛云舒道：“阿笙，我们单独谈谈。”

“好。”洛云舒并未注意到陆明廷对自己称呼的改变，安抚地拍了拍程越颜的肩，跟在陆明廷身后。

陆明廷将洛云舒带到了另一间房间内。

进入房间后，陆明廷一下子放松，忧思操劳带来的晕眩感瞬间袭来。陆明廷连忙走到桌边，捂着胸口，扶着桌子跌坐在软凳上。

洛云舒见此，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陆明廷倒了一杯热茶。

“感觉如何？”洛云舒走到陆明廷身后，提起内力帮陆明廷运转，“不应该让你如此劳累的，之后的事你不必插手了，交给我吧。”

“无碍，只是精力不济。”半刻后，陆明廷的脸色慢慢恢复过来，虚虚地摆了摆手，“你和穆前辈是我的救命恩人，此事我自当尽力相助。”

“不必勉强。”

陆明廷没有理会洛云舒的话语，自顾自说着：“这样下来，穆渊止会失去魏翎的信任，而魏翎也会怀疑穆渊止的消息从何而来，不用你出手，他会解决穆渊止。”

洛云舒知道拗不过陆明廷，便在他对面坐下，缓缓开口：“是不用亲自解决，省了个大麻烦，可是师父……”

“我倒是觉得，穆前辈看得比你透彻。”陆明廷注视着洛云舒，眼神闪烁，“孰轻孰重，穆前辈自有衡量。”

洛云舒没有回应，陆明廷又道：“现在你更需要担心的是你自己。穆渊止知道自己没有希望后，未必不会狗急跳墙，将你的身份也告诉魏翎。到那时，今天这招，可行不通了。”

陆明廷担忧的事，洛云舒未必没有考虑过，现在并不是让魏翎知道自己身份的好时候。

“我不会让他有说出此事的机会。”洛云舒说得笃定。

“看来你也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如此我也可放心了。走吧，穆前辈的信应当是写好了。”

如陆明廷所说一般，二人回到书房时，穆清已将刚写好的信装进信封之中封好，递到陆明廷手中：“有劳月老板了。”

陆明廷并未多说什么，唤来了飞宴：“飞宴，快马将此信送至玄清门。”

“是！”飞宴双手接过信，仔细收好，躬身抱拳，施了一礼，便匆匆向屋外跑去。

“穆前辈是有话要与我讲吗？”陆明廷注意到了穆清的视线，温润一笑，回应道。

“嗯。”被戳穿后，穆清没有否认，背着手又向书房内走去。

陆明廷朝洛云舒投以“别担心”的表情，跟在穆清身后，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穆前辈请。”陆明廷提起炉上刚温好的茶，为穆清倒了一杯，放在了穆清面前。

穆清摩挲着桌上的茶杯，抬眼看向陆明廷：“月老板年纪不大，谋略却如此老道成熟，老夫佩服。”

“前辈过誉了，这个法子，是阿笙所想。”陆明廷礼貌地回应着。

“想必月老板已经知晓了阿笙身世的秘密了吧。”穆清用的并不是疑问句。

陆明廷唇角微微上扬，没有否认：“是。”

“既如此，月老板为何不揭发此事？”

“我为何要揭发此事？”

穆清捋了捋胡子，了然笑道：“好，那老夫便明言了。”

“穆前辈请讲。”

“程越颜此事，让老夫心中有了危机。比起程越颜，身份更危险的，是洛笙。七年前，老夫受故友所托，将两个孩子带回玄清门藏匿，抚养成人。如今阿颜的身份差点暴露，只因我门中出了叛徒。若是阿颜真的因此而丧命，老夫又当如何与九泉之下的故友交代。”

穆清眼神灼灼，看向陆明廷，继续道：“逆子这次会因此丧命，只怪他拎不清。日后回到玄清山上，阿颜老夫尚有余力继续保全，而洛笙这孩子，怕是会继续留在长安。长安龙潭虎穴，老夫惟愿月老板多加照拂一二。”

陆明廷唇角带着些许笑意，眼神却真挚认真：“穆前辈放心，阿笙与我是朋友，她的事，我自会相助。”

“如此，就多谢月老板了。”

“穆前辈侠肝义胆，在如此局势之中，还能不忘故友情义，在下佩服。”

闻言，穆清笑道：“若是失了心中那份情义，苟活于这世上，又有何意义？”

说罢，穆清便站起身，朝书房外走去。

陆明廷依旧坐在原地，他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被穆清的话点燃了。

回到曲阳侯府后，鹞鹰便一五一十地将穆渊止在明月客栈中与老板的谈话复述给魏翎。

“明月客栈还当真能查此事。”魏翎嗤笑道，带着些许怀疑。

不过他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可以探查的线索，又对鹞鹰道：“去本侯的私库，取些银子，过两日给明月客栈送去。”

“是。”鹞鹰说完，便退了出去。

“穆兄，你说明月客栈，究竟查不查得出呢？”魏翎笑里藏刀，话中带刺。

穆渊止此时比先前更有底气：“在下相信明月客栈，会给小侯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本侯也希望如此。你说，既然明月客栈能查出此事，那他们会不会也将此事，卖给其他人呢？”

穆渊止听得冷汗直冒，忙道：“明月客栈既能这么多年在长安屹立不倒，想必也是讲信誉的……”

“如此最好。但本侯还是觉得，只有死人，才能永久保守秘密。”魏翎眼神阴鸷，盯着穆渊止。

“小侯爷说得是……”穆渊止知道，魏翎这是在杀鸡儆猴，威胁自己。若是明月客栈查出来的，和自己所说不一致，那魏翎绝不会留一点情分，会直接杀了知道真相的自己。

此时必须想出一个自保之策。尽管心中慌乱，穆渊止仍竭力想要镇定下来，思考着对策。

“穆兄回去吧，这几日可要好好休息，等着这明月客栈送来消息。”魏翎面露厌烦之色，朝穆渊止挥了挥手，随后闭上了眼，似是假寐。

魏翎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穆渊止也没有了再留下来的理由：“在下告辞。”

回洛宅的路上，穆渊止走得很慢，思考着应对之策。

事到如今，只剩下了两条路。

一是在明月客栈送来消息前，前去明月客栈拉拢月老板，确保明月客栈送往曲阳侯府的消息与自己的消息一致。

若是无法从明月客栈突破，那便只剩下了一条路。

走到洛宅门口，穆渊止抬头朝门框之上的牌匾看了一眼。

他还剩下最后的底牌——洛云舒。

拿洛云舒作交换，保下自己的性命，穆渊止觉得这件事不亏。

洛云舒和穆清早已回到了洛宅，此刻两人正坐在院中，围读着一封信。

见穆渊止回来，洛云舒朝他招了招手：“师兄，阿颜的信。”

闻言，穆渊止快步走到院中，从洛云舒手中接过了信。

“师父、师兄、阿笙敬启：

吾寻得父母尸骨之线索，现已离开长安前去查探。事出紧急，无暇提前告知，各位担忧，阿颜歉疚。现吾万事安好，事毕后当自回玄清山，勿念。

程越颜留”

信上不过寥寥数字，穆渊止认得出，这确实是程越颜的笔迹。

“既然阿颜已经来信，那也不必再寻，渊止，再过几日，你我先行回山。”穆清沉吟道。

“是，父亲。”

洛云舒悄悄观察着穆渊止的表情，穆渊止这时已经不像晨时那般慌张，而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我先回房休息了。”穆渊止极不自然地轻咳两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