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韵画朗月 第15章 赐婚

君令一出，徐贵妃瘫软在地，皇后蹙眉伸手，示意嬷嬷将其带走。又喊来歌舞为皇上与宾客助兴，可大家兴致缺缺，神色不明心情复杂。

“平日里宁贵妃深居简出，若不是老七来这儿，我们见你一面可真真儿不容易。”

皇后话说得漂亮，虽是责备但带着调侃意味，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宁贵妃淡笑回应，又恢复了之前那股淡然恬静的模样，仿若之前咄咄逼人步步紧逼要求处理徐贵妃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皇后说得不错，宁贵妃平日倒是可以多走动走动，朕许久未见你，也甚是想念。”皇上将目光转到宁贵妃身边。

眼神千回百转，让人捉摸不透。

林画侧目低声问琅月：“皇上对宁贵妃的样子并不像待皇后或者其他嫔妃那般……”

“宁娘娘父亲与先皇是拜把兄弟，当年外敌来犯，她父亲为救先皇战死。战事平息之后，宁娘娘被赐婚给还是王爷的父皇，算起来，她比皇后还要先入府。”

“仅仅是这样？”

“宁娘娘母家三代战将，到她这一代虽已无兵权，可宁家的地位未减分毫。”琅月耐心解释，“至于其他……我不是当事人，并未多知一分。”

林画了然，皇上对宁贵妃的态度可不单单是谦让忌惮，那眼神中分明还有一丝愧疚与心疼。

面无表情地看着歌舞，殊不知自己与琅月说悄悄话在别人眼里看来另有打算了。

歌舞尽歇，皇后似是无意对皇上提起：“老七及冠开府，算来也年岁不小了。与他前后出府的老三老五皆已成家，皇上，臣妾瞧着老七与林管家感情不错……”

“林管家……”

皇上蹙眉呢喃。

莫名被提及的林画转头，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便听到皇后解释：“老七自幼体弱，能得一良人悉心照拂，才是最要紧不过的。况且臣妾瞧着，老七对这林管家的态度可不单纯呢！若是皇上担心门当户对的问题，林管家嫁入王府为妾室也未尝不可。”

声音不大，可大殿众人皆能听到。

林画脸色越来越黑沉，看着皇后嘴唇一张一合，双拳捏紧恨不得冲上去把她嘴缝上。

门当户对？妾室？

她心里一阵恶寒，看不起她还要她嫁，最后还要她感恩戴德？

思及此，没由来的从脚底窜出一股凉意，直达胸口，无尽悲凉。

整个大堂针落可闻，都在等待皇上开口。

皇上的眼神在林画与琅月之间来来回回无数次才缓缓开口：“老七的确年龄不小了，林管家细心睿智，确为良人。”

此话意思明了，却有将林画嫁入安王府的意思，虽说是妾室，但区区孤女嫁入王府已算得上是祖坟冒青烟了。

众人识相欲端酒起身恭贺，林画却低眉并未表现出欣喜模样。

许是瞧出她的想法，琅月一把将其拉起走到皇上面前：“父皇，诚如皇后娘娘所说，儿臣对林画心思的确不单纯。遇到林画以来，一直都是她无怨无悔地照顾儿臣，一心一意地为儿臣着想，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儿臣也的确有意让林画嫁入王府，但不仅仅是一个妾室，儿臣要娶林画为妻，让她做我安王府的女主人，做我唯一的王妃。”

林画眼眶通红，纠结与挣扎在心里无尽翻滚。

侧目看向他，站得笔直，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决。

正欲开口时，感受到手中的力度加重了些许，只得悻悻闭了嘴。

同样想要发言的还有听说赐婚便激动起来的琅瑾，被琅轩架着手，捂着嘴警告：“胆子越发大了，竟敢跟七哥抢人，七哥任由林画出现在太子府与皇宫，心思昭然若揭。你倒好，如今父皇赐婚，你起身作甚？”

然后琅瑾蔫了，看向林画与琅月那头，委屈在眼里打转。

一场中秋家宴，两个闹剧连番上演，最后以皇上赐婚安王告终，也算是喜事一桩。

尤其是今晚之后，安王爷心胸宽广，重情重义，以德报怨的美名传遍了整个朝堂内外。

回府路上，林画咬唇一言不发，手任琅月握着，如提线木偶般无动于衷。

的确是提线木偶的。

直至回到房间她都难受至极，宋婉也好，徐贵妃也罢，无论是何出生，地位如何，最终都摆脱不了提线木偶般的命运。

爱他是一回事，可自己的婚姻大事被人随口定下却是另外一回事。

更何况，她自知在这个年代无法守一人白头，所以早就做好独孤终老的准备，如今看来，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信仰都要被打破。

琅月蹙眉守在门外，迟迟不语，最终转身留下一声轻叹。

有了上次琅月破门而进的前车之鉴，接下来的几天，除却佣人送饭，林画未出房门一步。就连皇上赐婚的圣旨下来，她都未迎接。

据辛怡说，来宣旨的是蔡墨公公，琅月便以她生病卧床为由应付过去了。辛怡还说，为了堵住悠悠之口，皇上给她抬了身份挂在了宁贵妃母家，封了郡主。

“听皇上的意思，到时候便以宁家郡主身份嫁入王府。”

“如果我不嫁的话……”

尚未等她说完，辛怡立即捂住了她的嘴：“林管家，此话切莫再说了。”

林画拧起秀眉嘴角勾出冷笑：“所以我该谢恩？”

“辛怡不懂这些，只是若是林管家拒绝，别说是您，就连王爷也会有危险。”

抗旨不遵，此乃大罪。

“辛怡，皇后在中秋家宴当着所有皇亲国戚的面儿提及琅月与我的婚事，这事儿便不会有转圜的余地。皇后用计深远，琅玉失势，琅月却频频得势那便不得不防。在皇后看来，与其让琅月势力壮大之后娶名臣之女，我是最佳选择。”

“林管家既然都知道，为何……”

林画便不再回答了，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觉得悲凉。

世间情感万千，皆为纯粹。

一桩婚姻架起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人生厌。想到这儿，又忍不住眼睛赤红，陷入挣扎无奈之中。

不知何时辛怡已经离开了，亦不知何时，琅月走了进来。

将手中的点心放下，轻轻坐在一旁，看着她颓然无味的表情。

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狼狈的模样，上次因为店铺的事儿两人闹脾气，林画带着些赌气的成分，而这次她竟然连赌气都没有。

无声无息才最窒闷。

“若你实在不想嫁，那便不嫁了吧。”琅月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抬手揉揉她的头，“见你难过，我总是心里不愿的。”

“不嫁？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你违抗圣旨，多年来的经营毁之一旦吗？”林画反问，“琅月，我并非不愿嫁给你，而是不愿嫁给这里的你。”

琅月疑惑，只问道：“你爱我吗？”

林画一愣。

爱？

爱的。

但没有爱到丢掉理智，丢掉尊严，丢掉信仰。

准确地说，无论有多爱，都不会让她丢掉理智，丢掉尊严，丢掉信仰。

否则，孤独终老又如何。

“我想你大概是爱我的。我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你对我的思虑远远超过了对自己的，方才你亦提及并非不愿嫁给我，我又能感受到你对我的爱。可是你既然爱我，父皇赐婚情绪却如此激动，倒是让我有些看不明白了。”

林画深呼吸一口气，带着一丝憧憬与无奈：“我在想，总会有这样的一天，总会有这样的一个时候。大家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没有权贵，没有尊卑。无论贫穷富贵，无论疾病健康，一男一女因爱结合，一夫一妻，白头偕老。”

“我们身在皇宫，一言一行皆身不由己，你所说的那个时候，永远不会有。”琅月反驳，“林画，你一直问我我的实力在哪里，其实我对你才是一无所知。你聪慧机智，果断勇敢，可我总觉得我看不透你，甚至明晰地感受到，你与我，甚至与我们很多人完全不同。所以，林画，你的实力又在哪里呢？”

“大概你的直觉是对的。我的确不一样，所以我才不愿意让自己的婚姻成为一场算计，让自己后半辈子因为旁人的一句话就盖棺定论。哪怕我爱你，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所接受的教育，我所过的人生，不应该是……”

“如果我能做到呢？”

“什么？”

“一生一世一双人。”琅月一字一顿，语气严肃且庄重，“如果我能做到一辈子唯你而已，那么无论是谁都不会改变我娶你的事实。父皇的赐婚，皇后的算计对于我俩来说那便不算什么了对吗？”

“你是琅月，日后实力壮大，想要将女儿嫁进安王府的名臣只多不少。即便你能抵挡住所有诱惑，有朝一日，愿望成真，难道你还会一辈子唯我而已？”

自古以来皇上三宫六院，妃嫔无数，他又如何能做到。

“那本王只有更加努力，有朝一日愿望成真，便改了那些不合规矩的律令，努力让这天下如你所说那般，人人皆自由，没有尊卑，不分权贵，一男一女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