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长,许久没回这龙鳞洞了,我好乏,终于能歇歇了。”息长看见池梦璘回来,懒洋洋的躺在床上。
息长惊道:“你可是好了?”
池梦璘道:“什么好了?”
“你的拢灵印……白数……这……你不痛了?”
池梦璘从床上翻身坐起来:“什么痛?什么拢灵印?你糊涂了?你龙哥哥我怎么可能被人印上拢灵印!蠢货!”
息长有些懵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仿佛都不真实起来,息长定睛看看池梦璘,他眼睛里有点疲惫,但还是那么的神采飞扬,骂起他来也还是和以前一样。息长觉得心里突然就舒畅了,道:“你再多骂骂我!”
池梦璘眉头一皱,道:“你是不是有病?”
息长看他生气,嘿嘿一笑道:“又生气了,又有力气生气了!太好了!大漂亮!回来了!“
池梦璘听见“大漂亮”这个词,怒道:“闭上你的嘴!”
息长连忙闭了嘴,但他仍然笑得停不下来。待他缓过劲儿来,发现池梦璘已经换上了一身青灰色的衣服,头发也已经束好。
息长道:“你要去哪?”
池梦璘道:“要出门。”
息长道:“你平日里都是白衣,今日怎么着灰色?”
池梦璘没有说话,只看着他笑了笑。
息长又道:“我和你一起去。”
池梦璘沉默了片刻,道:“你不能去。”
息长问:“为什么?”
池梦璘没有回答他。
息长又急切地追问:“几时回来?”
见池梦璘还是没有回答他,又急道:“池渊你怎么了?池渊?你说话呀?”
池梦璘嘴角上扬,挑起一抹神情诡异的微笑,幽幽地道:
“谁是池渊?我是真龙——祸云。”
息长只觉得那笑让他后背的鳞片都立了起来,颤声道:
“你怎么不是池渊?你刚才还在骂我蠢货,让我闭嘴!你怎么不是池渊……”
池梦璘收了微笑,面色阴沉,表情更加诡异起来,沉声道:“池渊已经死了。”
息长急道:“怎么可能?!你不是就在我眼前吗?你别吓我。池渊!你别吓我!”
池梦璘突然又笑了起来,刚才的诡异表情也不见了。
息长拉着他道:“你刚才骗我的对不对?你在逗我对不对?”
池梦璘顿了顿,对他道:“我要走了。”
息长道:“到底是去哪里?”
池梦璘一字一句地道:“离、开、你。”
息长大惊,拉住池梦璘的袖子:
“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守护挽仙镇的吗?不是说要一起修成正果吗?你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见池梦璘不说话,又把他的袖子抓在手里更紧些,急道:“池渊!你去哪里!你说话啊!”息长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力量拉扯着,快要扯断了。
“池渊……你去哪里……池渊……你说话啊!”息长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满头都是汗。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琉音阁夜晚微弱的虫鸣声。他大口地喘着气,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摸,全是眼泪。“还好是个梦……”他安慰了一下自己,又倒回了床上。
想到梦里池梦璘说话的样子,又想想近来,自从知道了池梦璘真实的身份是真龙祸云,又加上白数的拢灵印……葵倾道长还有仙师,还有暮山真人,每一个人好像都在为这些事情忙碌着,把他隔绝在周围,他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池渊似乎真的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想到这些,息长不禁辗转反侧,难以再入睡。
好不容易熬到了清晨,息长连忙跑去看池梦璘。待到房门口,正见着丰泽从池梦璘的房间里出来,息长愣了一下,慌忙向丰泽行了一礼。等息长进到屋里,看见池梦璘正坐在床边,见息长进来,对他笑笑道:“你就在隔壁,却好几日都不见你人。”
息长在床脚坐下,问他道:“可好些了?”
池梦璘点点头,又摇摇头。自从服了丰泽给他调制的碧金丹,这落忘毒发作的间隔倒是变长了,可是发作时的痛楚却轻减的不多。昨日开始,白数没有再念咒催化拢灵印,他倒是觉得比之前有了些力气,但是若白数再念咒,恐怕还是和之前一样。
见息长坐在床脚看着别处,池梦璘问他:“几日不见,这是和我生分了?”
息长听了,忙上前几步坐到他旁边,嘴里道:“那倒没有。”说完便没有再说话了。
他向来呱噪吵闹,嘴从来都是说个不停,突然间的沉默让池梦璘有点意外,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
沉默了一会,息长道:“葵倾道长为何……”他本来想问葵倾道长为何早上从你房间出来,话说了一半又觉得不妥,不知道该不该问,又转了话题道:“你现在,应该不会再烦葵倾道长了吧?”
池梦璘没想到他突然会问这个,笑了笑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为我做了这许多,我自然也不会再那般不懂事。”
息长“哦”了一声,又道:“你好了之后,还是会跟我回挽仙镇的吧?”
池梦璘不知道什么是“好了之后”,这拢灵印毕竟也不是生病,破印也不知道要多久,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息长见池梦璘沉默不语,又追问道:“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守护目之所及,还算数吗?”
池梦璘看着息长,眼下他连自己都这般难保,又何谈守护其他。在得知自己的真身是祸云之后,更是不知如何自处,自己都是摧毁一切的降灾灵兽的一部分,又怎么再敢说什么守护。
息长见他仍是不语,急道:“之前是我们得意忘形,跑得远了,范围大了,才会变成这样!等我们回去,还回挽仙镇,回我们的龙鳞洞,你还可以逍遥的做你的水龙神!我们还继续一起守护挽仙镇。好不好?”急急地抓了他的手,看着他又问:“好不好?”
池梦璘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自己心里的这些话,见他心急情切,只得点点头安慰他道:
“好。”
息长听他语气里似有些敷衍,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池渊从不会骗他。只要他还惦记着挽仙镇,只要之后他能破这拢灵印,那他们自然就还可以回到龙鳞洞,像以前一样。
“既然池渊这样说了,那就要相信他。”息长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
一连几日,白数竟真的没有再念咒催化拢灵印。池梦璘才觉得身上轻松了些,可是心里却一直不太安稳,总觉得被什么东西搅得心神不宁。昨日夜里,他梦见沉香湖的水又翻起了巨浪,那水底似是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在想什么?可是身上不舒服么?”丰泽见他出神,忙过来问他。
“没有。只是……道长,祸云的封印,会松动吗?”
丰泽听他如此问,心下一沉,连忙道:“怎么?你可是感知到了什么么?”
池梦璘道:“没有,只是这几日有些心神不宁。昨天夜里梦见沉香湖巨浪滔天,水底似乎有东西蠢蠢欲动。”
丰泽道:“祸云的封印必是层层加码,我现下确实也没有余力亲自去确认,但既然暮山真人说没有问题,应该不用多虑。若真封印松动,导致祸云现世,于他也没有任何好处。你近日,可有过多思虑这些?”
池梦璘摇摇头,道:“我哪有精力总想这些,这几日才刚松快点,我心思只在何时能破拢灵印上。”
丰泽道:“难得能消停几日,你抓紧时间恢复吧。你可会背静心诀么?”
池梦璘道:“之前仙师倒是教过。”
丰泽道:“等下你身体若吃得消,我可以带你一起打坐念诀。”
说完拿了调整过的碧金丹喂与他服下,柔声道:“这既是为你调制过的碧金丹,不如给它换个名字?日后也省得我与别的搞混了。”
池梦璘眉毛一挑,道:“看来需要道长调制碧金丹的灵物仙兽挺多的,不如编个一二三四,也不怕搞混了!”
他多日来被这拢灵印折磨得虚弱苍白,丰泽觉得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了,一瞬间愣住了。
池梦璘看这道士又对他发起了呆,没好气地道:“今天想不出,等我哪日想好了,再说与你听。”
丰泽见他语意里又有不快,拉着他的手腕正色道:“你别气。能叫我几天几夜不休,调了碧金丹方子的,只你一个。”
“池渊!仙师让我来送这个给你!”
“……”
息长手里拿了个食盒,闯了进来才发现丰泽正拉着池梦璘,一瞬间收了声,尴尬地笑了笑。
丰泽也赶忙放开了池梦璘,后退了半步。这几日息长见池梦璘有些好转,天天过来找他,池梦璘精力有限,还要日日应付他,颇有些觉得力不从心。
待息长走了,池梦璘长叹了一口气。丰泽见状忙问道:“可是累了?”
池梦璘揉了揉眉心,道:“他这几日,连着问我几次,还回不回挽仙镇。我现下今日都不知明日如何,以后的事,实在不知怎样答复他……”
丰泽道:“可要我去跟他说说?”
池梦璘摇摇头,道:“他天真直率,一向如此。道长若去,只怕会跟他无端生了嫌隙。”
丰泽没再说话,见池梦璘似乎已经很是疲惫,连忙扶他躺下。
第二天息长再往池梦璘屋里去的时候,正巧在院子里碰见丰泽也在往那儿去。
息长见状,连忙快走了几步,正想超过丰泽,只见丰泽甩了一下手,欢卿便现了身。欢卿挡在息长身前,息长眼见着丰泽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对着欢卿恼道:“怎地又是你!”
欢卿那双兽耳动了一下,道:“我怎么了?”
息长道:“葵倾道长一要找池渊,就成日放你来支开我!如今我可没那么怕你了,想拦着我,没那么容易!”说罢拔出了他的青霜软剑,直奔了欢卿的腰间。
欢卿也召出了他的虎刺,挡了息长的剑,又朝他面部而来,嘴里道:“那就看看你能不能过得去我这关!”
息长连忙应了几招,但如此近战,他必然不是欢卿对手。几番下来,已经处于劣势。欢卿正要去攻他的剑,息长却突然一把把剑扔到了地上,吼道:“不玩了!”
欢卿道:“剑不能离身,把剑捡起来!”
息长听见他说“剑不能离身”这几个字,想到池渊之前也经常这样训斥他,不由得百感交集,蹲在地上,哭了出来。
欢卿见他竟然哭了,一时不知怎么办,问道:“怎的还哭上了?”
息长却好像爆发一般,对着欢卿吼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有事做,就我像个局外人!明明是池渊的事,却好像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真龙,我还是那条小蛇!如今想去看看他,道长还让你来拦我!”他边哭边吼,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似是要把连日来的委屈和不安都发泄出来。
欢卿无端被他吼一顿,不知怎么办才好,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却被息长甩开,边哭边吼道:“别动我!烦死了!”
池梦璘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似是息长在哭,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息长蹲在地上哭,问道:“这是怎么了?”
息长别过头不说话,也不看他,默默地抹眼泪。
池梦璘又看看欢卿,欢卿忙道:“我可没欺负他,是他自己不知怎地就哭了!”
流绪与归殊也被院子里的吵闹打扰了下棋,流绪见息长蹲在地上哭,道:“快起来!这么孩子气,像什么样子!”
息长倒是听他的话,抹抹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
丰泽也从屋里出来,见池梦璘穿得单薄,拿了件氅衣给他披上。
息长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道:“反正我呆在这儿也没什么用,我回挽仙镇去看看!”
“息长……”
池梦璘听他赌气要走,忙上前去拉他,息长甩开他的手推了一下道:“别动我!”
池梦璘现下哪禁得住他这样推,要不是丰泽扶得快,怕是要跌到地上。
息长一时忘了他还这样虚弱,忙拉住了他的袖子,说话也软了下来,带了几分歉意:“我那日听你说梦见沉香湖的封印有些松动,有点担心,回去看看,过几日就回来看你。”
息长说完就真的一边抹眼泪一边跑走了,欢卿见他这样,对丰泽说道:“我跟了他去看看罢。”丰泽点点头,欢卿便去追息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