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丰泽见到人,池梦璘已经又没了意识。丰泽见他如此狼狈,已是心痛不已,忙推了一颗碧金丹给他,又用灵力给他治了后背的伤。看到他脖颈间的紫黑印记,手似乎都抖了一下,脸色也更阴沉了几分。
流绪见丰泽一语不发,脸色又这般难看,便知道那紫黑色的印记必是拢灵印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便拉了归殊和正在哭的息长出去了。
池梦璘幽幽地转醒,迷迷糊糊中撑着坐起身,丰泽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他见到丰泽,怔了怔,眼神还有些空洞,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丰泽。
丰泽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极力压制的怒气让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用尽全力令自己冷静,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池梦璘没有答他,只用手抓紧了身下的被单。
丰泽接着问道:“你可知是何人?”见池梦璘一语不发,又接着问道:“那人可是骑着玄冰雪雕坐骑,拿个烟斗?”
池梦璘闻言,全身一颤。
丰泽见他样子,已经了然于胸。他从刚才看到那紫黑色的拢灵印记,心中已有猜想,再看见池梦璘的样子,便已经可以确定是白数无疑了。
丰泽刚要再开口,看池梦璘突然将身下的被单抓的更紧,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
池梦璘感觉到那恐怖的痛觉又从脖颈间蔓延开来,这疼痛仿佛深入骨髓,又仿佛千万个刀片割在皮肤上。这疼痛感似乎席卷了所有的思维,脑袋里几乎只剩下一个声音不断地叫嚣着:“好疼……”
丰泽察觉到他的异样,慌忙问道:“怎么了?”
池梦璘咬着嘴唇,想要答他,嘴里却只挤出一个字:“疼……”刚想再说话,脑子里突然响起那白数念咒的声音。虽然听不清他念的什么,但是那咒语却令痛楚又加倍了几分,池梦璘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丰泽赶紧抱住他,输了一些灵力给他。这拢灵印并非正道仙人所有,手段阴毒。丰泽这时才突然想到,这般狠戾的拢灵印,既已打上,池梦璘为何并没有被收服,竟还能回到琉音阁。想到这,又去看池梦璘脖颈间的印记,那紫黑色的印记印在白皙的肌肤上,甚是显眼,却有些忽明忽暗。
——竟是一个未完成的拢灵印!
一般司灵的仙人在收服灵物仙兽时,都会使用力量取胜,在击败灵物仙兽后印上拢灵印进行收服。
而丰泽不同于其他司灵的仙士,对灵物仙兽的痴爱是整个上仙界都无人能及也无人能理解的。像欢卿这类低阶的灵兽,多是被丰泽救治后追随他继续修行,主动求了丰泽的拢灵印。再到金电雷鹰等灵力强大的上级神兽,若是丰泽看上,都是用飞花乾坤图先将其困住,再慢慢感化,绝不强求。至于归殊这类上阶仙兽,便更是不需要特意烙上拢灵印,只是因欣赏丰泽的行事风格和人品,而自愿协助他。
但白数这种阴毒之流,自是会使用更狠毒的手段。但无论哪种方法,若不是灵物仙兽的修为远高于司灵主,一旦打上拢灵印记,便没有不可收服的道理。
这未完成的拢灵印,连他这个万灵司的星君,也是第一次见。
白数既已打上拢灵印,以池梦璘的修为,应在瞬间即可完成。那么究竟是池梦璘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使他尚未得逞,还是另有其他?
丰泽输的灵力一开始还能将那痛楚缓解几分,随着白数念咒的声音越来越大,疼痛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池梦璘全身上下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也越来越没有力气。
丰泽柔声对他道:
“我知道此人是谁。但他的拢灵印狠戾阴毒,并非正道所用,我并不了解。把你的感受都告诉我,我定尽全力帮你。”
池梦璘已是十分虚弱,颤声道:
“杀了他……”
又抓着丰泽胸前的衣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杀了他!”
丰泽知他不肯再多说,捏了几道灵符固住他的心神,尽量让白数的咒法无法侵占,又点了他的天星穴,池梦璘便又昏睡了过去。
下仙界的暗市平日里总是灯光幽暗,今日却是灯火通明。
两名穿灰色长袍的小厮,押了一个黑衣人,走过灯火通明的巷子,来到暗市深处一个黑色的门前。一推门,那门哐当一声打开了。两名灰衣长袍的小厮对着屋里的人行了一礼,将黑衣人扔在地上,说道:“葵倾星君。人带来了。”
屋内站着的人转过身来,正是丰泽。
丰泽侧目盯着那地上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虽是近乎面无表情,气场却阴沉得吓人,他紧紧握拳,手上一道金色的电光。他一抬手,那金色的闪电便如一道长鞭一般,甩在黑衣人身上。黑衣人哀嚎一声,赶忙说道:“星君饶命!”
丰泽问道:
“话可带到了?”
那黑衣人哆哆嗦嗦道:
“带到了,带到了。道极天师正在北玄海狩猎,说今日戌时,去仙泽林会您。”
这个季节的北玄海,正是血苍鹤会出现的时节。白数这个时候在北玄海,必然是又在偷猎。
丰泽冷哼一声,讥道:
“天师……他算哪门子的天师!”
抬起一脚踹在那黑衣人身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解气。而后对着那黑衣人道:
“滚!”
仙泽林没有夜晚,戌时也与白昼无二。丰泽见那林间似是燃过山火,便翻手将那山林恢复。才刚整理完,他等的人便到了。
白数骑着他的玄冰雪雕,一身黑色挂金的长袍。见了丰泽,便从玄冰雪雕身上下来,扯唇笑了。
那笑容遮不住他脸上的阴骜,只透着他更加刁滑奸诈。
白数抖了抖他的烟杆,对丰泽道:
“竟真是葵倾星君。那跑腿来报,我还不敢信。不知道葵倾星君找我们这低等的司灵师来,有何贵干?若是为了十几年前仙泽林那事,是那挑头的人不懂事,不认识葵倾星君,您不要怪罪。”
“撤回你的拢灵印。”
丰泽懒得跟他废话,他已是极力压制怒火,但那声音听来,仍是让人不寒而栗。
白数转了一下他的烟杆,笑容扩得更大了:
“葵倾星君,您听听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拢灵印又不是符咒法术,如何撤得回?”
丰泽冷声道:
“我没在跟你商量!”
白数挑了一下眉:
“哦?那星君这可是在命令我?你我也算是同道中人,星君如此这般命令我,又是何道理啊?”
说罢抬起他的烟杆吹了吹,炫耀一般对着丰泽晃了晃道:
“我不收,自然也会有其他人收。好的东西自然是人人抢着要。星君既如此在意,为何早不收了他去?”
丰泽当然不会答他的话,又重复一遍:“撤回去!”
白数轻佻一笑,阴冷道:
“我偏不!星君向来记性不好,是不是又忘了,您现在当的不是万灵司的差,咱们没有被您管束的道理。”
丰泽根本没有耐心跟他扯东扯西,他眉头锁得更紧,微微仰了头,眼神里充满鄙夷,狠声道:
“少跟我装,没万灵司的事,是我在命令你。”
白数本是抱着手架着烟杆,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丰泽说话,待丰泽说完,他翻了个白眼嗤笑了一声,眼睛盯着手中摆弄的烟杆,小声嘟囔着:“那星君这是认了,即便你离开万灵司,依旧是屡屡多管闲事,几次三番害我们没能猎成猎物……”
突然白数转而狠狠盯着丰泽,道:“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丰泽依旧眉头紧锁,手里已经呲呲啦啦闪起了电光。
白数见丰泽这是要动手了,反而眼中腾起一丝兴奋,他拿起烟杆吸了一口,吐出一个个烟圈,懒懒地道:
“你大可杀了我呀……”
说罢便抬手驱了他的玄冰雪雕,面向丰泽而来。
丰泽则是闷声一句:“给你脸了!!”
跟着轻轻一甩手,拢灵手串霎那间闪过一道金光,便现出一只金电雷鹰。
那鹰通身金黄,猛地啸叫一声。只电光火石间,玄冰雪雕已被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白数似是已经料到这境况,脸上竟无半点波澜,甚至那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没有变化,他翻手摘了腰间名为角蛇的法器刺鞭,“唰唰唰”,冲着丰泽站的位置就是一顿乱抽。
然而尘埃还未散尽,丰泽已经反手执列缺横于白数项间,依旧是面无波澜,白数反应倒还算快,在列缺马上要贴到他脖子的一瞬间,用手中烟杆抵了下来,还没等松口气,那执鞭的手又被丰泽掐住直接一记雷击,角蛇带着电光掉落在了地上。
白数见局势瞬间就被丰泽完全控住,竟从口中吐出一阵浓烟,丰泽没有防备被眼熏了眼睛,白数便趁机从丰泽手中脱逃出来,重新唤了雪雕,一个飞身就想一走了之,不料丰泽迅速捡起地上白数遗落的角蛇,甩鞭就缠死了白数的脚踝,再用力一拉,愣是把一人一雕直接拖拽回到自己脚边。
白数被这么一甩一拽,脑子有点发懵,趴在地上闭着眼一时间没做其他抵抗,下一秒,列缺已经直直插在他眼前的地面上,白数盯着列缺剑身上的雷纹依旧没敢动,忽觉上身一轻,原来是丰泽半跪在他身边,将他衣领薅起,脖子就贴着列缺的锋刃。
白数见丰泽竟然没有直接了当要他的命,反倒心里有了底,挑眉挑衅道:
“葵倾星君,你不会真要杀了我吧?”
丰泽紧紧地握住列缺的剑柄——他当然知道这个人不能杀,白数的拢灵印是他的独门,他修为不够收服高阶灵物仙兽时,通常都会先印上带落忘毒的拢灵印进行收服。
更阴毒的是,他将拢灵印与自己的命数相连。所以如果他死,他所收服的灵物仙兽便会随他一起死去,不会落至别人手里。
因此若拢灵印不解,即便先杀了他,那池梦璘也必定会被慢慢消耗而死。
丰泽一把掐住白数的喉咙,声音狠得吓人,一字一顿地道:
“你信不信我让你生不如死?”
白数嘴角笑容的弧度未变,眯起的眼睛里似是闪过一道光。被掐住喉咙难以出声,白数嘶哑的声音更哑了,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话却仍满是阴狠:
“我信啊。那咱们就看看到底是我先受不住,还是那小蛟龙先没了命……”
跟着轻笑了一声,接着道:
“葵倾星君。他现在痛苦么?你觉得他还能撑多久?……”
“……”
丰泽攥了攥拳,收了列缺剑。然后狠狠地给了那挑衅的笑容一拳,仿佛只有这样近身肉搏,才能将胸中的怒意消散几分。
“滚!!”
白数被打的满脸是血,那上扬的笑意却更深了,甚至呵呵地笑出了声。扯了他那阴鸷嘶哑的嗓子,笑道:“这可太有意思了!葵倾星君,这条蛟龙,我要定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罢翻身上了他的玄冰雪雕扬长而去。
丰泽站在原地,看着那玄冰雪雕的身影越来越远。他想到自己的疏忽大意,自打他见了池梦璘,除了初次沉香湖边的那一战以外,便再也没想过要收他,却忽略了别的司灵主也会寻他,忽略了那耳饰可以被取下……又想到池梦璘颈间那紫黑色的拢灵印记……
池梦璘的骄傲——那让他如珍宝般呵护的存在,现在被旁人捏在手中肆意亵玩自己却毫无办法。
他似是愤怒已极,怒吼一声,一道惊天雷从天而降,竟是劈在了他自己身上!他所修法术属雷,这惊天雷早已伤不到他,但他却如被雷劈断的树木,直直地向地上倒去。他闭着眼静静躺在地上,半晌,手臂慢慢地挡在了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