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秘没有骗人。”贺章说,“我确实比你以为的,要更早认识你。”
皮一夏愣住了。
贺章将她带回房间,坐在沙发里,先抬起左脚,细细看了看,红肿消退不少,他轻轻摁了一下:“疼吗?”
皮一夏胡乱摇头:“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巴塞罗那之前,就见过我吗?”
贺章抿唇笑起:“不错。”
三年前的夏天,他在国内住过三个月。
某天在咖啡厅吃简餐,无意听见隔壁桌男女谈话,似乎是女孩提了分手,男孩不想分,见面是为了挽回感情。
男孩称自己只是跟朋友赌了一次,输了几百块,如果她不喜欢,以后再也不去了,这点小事,不至于要分手。
女孩冷漠拒绝:“我不喜欢赌博的人,一次也不行,你说再多都没用,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两人又纠缠了几句,最后男孩愤愤不甘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他因要看的演出时间快到了,正要起身离开时,忽然有一人从旁边路过,背包上的挂件撞倒了咖啡杯。那天她穿的是红色长裙,背绿色单肩包,眼皮微微泛红,能看出哭过的痕迹。
为表歉意,她从包里掏出一张门票递过来,票头一行黑色粗体字:音乐剧《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中文版。
“请您看场剧吧,隔壁的保利剧院,马上就开始了。”
他说不用,她却坚持把票放桌上:“送您了,想看直接过去就行。”说完就离开了。
那就是他们的初见。
皮一夏有点懵:“我怎么不记得……”
只隐约记得,确实有一任男友被她发现赌博,两人分了手,提前订好的音乐剧也没看成。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段插曲。说不准,她就那会儿就是看贺章长得好看,才送门票的。
“你既然早就见过我,为什么在巴塞罗那时,要装作不认识?”皮一夏开始找后账。
贺章微微挑眉:“我从来没装过,是你自己不记得。”
“……好吧。”
怪不得,当时她主动打招呼,他抬起头,愣了好一阵儿。虽然确实是她没认出来,但是……
“你故意晾着我,看我中英语切换,尴尬出糗!”
皮一夏捶了他一拳,被他攥住了手:“但我还是帮你带路了。”
“那倒是。”不仅带她去了酒吧,还带她回了酒店,想到这里,她又开始不满了,“如果当时是其他女孩,你也会送人家回酒店吗?”
贺章嘴角噙笑,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她,直到她自己开始不好意思,也没等到他的答案。
“我去洗澡。”他拿上换洗衣服,去了浴室。
皮一夏气得捶床:“你还没回答我!”
如果那天她没有临时起意,去兰布拉大街闲逛,或者没有发现坐在咖啡馆里的他,又或者,她没有勇气上去搭讪……会不会有另一个女孩,坐在他那桌?
皮一夏翻来覆去地想另一种可能性,一会儿赞叹际遇的奇妙,一会儿又吃想象中的另一个女孩的醋。
贺章终于走出浴室,瞧她还在怏怏不乐,好笑地走过去,靠在床头拥住她。
“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有一个‘偶尔想起’的人?”
皮一夏被他问得一愣。
当然记得。
她当时编了个初恋男友的故事骗同情,问他有没有难忘的人,他说,有那么一个人,算不上难忘,只是偶尔想起。
后来在酒店里,她还曾问过,这一晚够不够让他暂时忘掉那个人,他当时回了句“没那个必要”,她以为他不想忘记那个人,或是没必要用她来忘记,难道说……皮一夏想到一种可能性,眼睛紧紧盯着他。
贺章笑着点头。
三年前那场音乐剧,他去看了。那天,他本来要去看另外一场剧,却鬼使神差地临时换了个厅,坐进剧场,邀请他的人却不在,隔壁那个空着的座位,莫名地令人无法忽视,以至于后来偶尔会想起这件事。
因为是她,所以在巴塞罗那相信了迷路的说辞,起身带路。也相信了那个关于初恋男友的故事。即便在察觉她的意图之后,仍然忍不住想陪着再走一程。
因为是她,所以在拂袖离开后,又莫名其妙、中邪一样地掉头回来。不忍见她落寞的眼神,也解不出心里的焦躁是为什么,只想尽快回来找一个答案,怕走得太慢,再一次擦肩而过。
天知道,当他看见她走出酒店,以为是退了房要离开,是如何慌乱又恼怒地一路尾随进了便利店。
“所以,不会有别人。”贺章掐了掐她的脸,低声说了一句,“懂了吗?”
皮一夏感觉不可思议,过了许久才说:“Ethan,我有时候真的不理解……我性格不算好,家境也普通,长相虽然不错,但你一定见过很多漂亮的女人,我们各方面条件都不匹配,为什么你会看上我?”
“把自己贬这么低?这可不是我认识的皮一夏。”
何止他不认识,连她自己也不认识了。
贺章说:“也许我们缘分天定,在更早之前。”
夜深了,两人相拥而卧,房间里灯光昏黄,陷入真空一般的静谧。
她忽然感觉,大腿根部外侧,他的手在轻轻摩挲。
麻痒难耐,她忍不住按停他的动作:“不是说好了,今晚好好睡觉吗?明天肯定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处理……”
贺章低笑一声:“你在想什么?”
揶揄的语气搞得她有点尴尬,羞恼地在被子里打了他一下。
贺章攥住她手,问:“这个疤,是出车祸留下的吗?”
一个长约五公分的疤,轻微泛白凸起,隐约能看出缝合线的痕迹。
皮一夏愣了:“你怎么知道?”
贺章意味深长:“我比你以为的,要更了解你。”
她不懂这句话,正要翻过身问,忽然看见他的手机亮了,忙从枕边拿起来,塞进他手里:“你快看。”别有什么大事。
贺章点开微信,她躺在他臂弯里,屏幕就在她脸前。
是林献发来的消息:「Ethan,明早给您看专访初稿。」
贺章回了一个字:「好。」
皮一夏问:“你们刚刚,都聊了什么呀?”
“明天就知道了,睡吧。”贺章拍了拍她,按熄屏幕。
“……哦。”过了会儿她还没睡着,又问,“你的微信头像,是耶鲁大学的建筑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她问完,身后的人一直没出声,忍不住翻过身来,盯着他眼睛又问:“到底是什么呀?”
“是巴塞罗那圣家堂。”他说。
皮一夏恍然:“怪不得看着有点熟悉,虽然只有一个尖尖的顶,但总感觉像在哪儿见过。”
是凌晨七点的巴塞罗那圣家堂。
他从酒店里匆匆出来,沿路寻找,去了酒吧,又去了兰布拉大街,从头逛到尾,最后回到教堂。
教堂还没开放,他站在广场上,满心的愤恨和恼怒,过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恢复平静。
照片是那会儿拍的。
“说对不起。”贺章忽然凉声道。
皮一夏虽然不解其意,但很乖巧地说:“对不起。”
“小骗子!”他恨恨地咬了下她的嘴,“再敢丢下我跑路,等我抓到了,就把你带到教堂里忏悔。”
皮一夏这才明白,他是在气什么,笑眯眯说:“就算被人拿枪指着,我也不跑了……不过Ethan,你信基督教吗?”
贺章将她往怀里揽了揽,随口说:“算信吧。以前在学校,有个关系挺好的同学,偶尔陪他去教堂做礼拜,听牧师讲经时,内心很平静。”
“怪不得,第一次见你,你坐在街边看《圣经》。”
贺章纠正她:“是第二次。”
“好的,是第二次见你……那时感觉有点奇怪,但我一点也不怕,因为我知道,会看《圣经》的男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去。”她仰唇笑着说。
“把你聪明的。”贺章轻弹了弹她额头,“快睡。”
“好的,老板。”
周五早上,皮一夏打车去公司上班。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她不想再被人拍到了,已经很多料,足够人讨论了。
昨晚的董秘回复上榜后,到早上进公司时,事情的热度还没降下来。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舆论声音终于不再是一边倒的负面了,有不少网友从那句“早年相识,后天各一方,并于近日重逢,确认了恋爱关系”中脑补出一段有情人破镜重圆的故事,直呼磕到了。
皮一夏知道,这当中一定有公关的成分,这是必不可少的,真相往往藏在小巷里,公众有时需要适度引导。
虽然社交舆论有向好的苗头,但传统媒体对于华森回购股份的报道分析,仍然层出不穷。
皮一夏强装镇定,还在微信上安慰了苏晨雪,实际却坐立不安了一上午。
中午十二点,再次收到了贺章定的餐,她发了微信表示感谢,但没收到回复,应该是在忙。
正吃着,苏晨雪打来视频,接通就问:“皮皮,你还好吗?”
皮一夏夹起一块牛腩,冲着镜头晃了晃:“我正在吃饭呀,有什么不好的……”
“你别装了。”苏苏根本不信,“我还不知道你吗?这次的事闹得这么大,肯定吓死了吧?可惜我这两天在上海,不然就找你吃饭了。”
皮一夏立时垮了脸:“好吧我不装了,确实有点害怕,我现在都不敢轻易出去上厕所,感觉自己变成了什么祸国妖姬,跟人一对视,走路都开始同手同脚了……当红人,还是黑红的人,真不是闹着玩的。”
两人说笑一阵,皮一夏忽然想到个事。
“苏苏,给男朋友买生日礼物,应该买什么啊?”
前两天无意间看见贺章的身份证,才发现他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生日了。
苏苏一听这话就笑:“你一个恋爱经验这么丰富的人,问我合适吗?”
“……也是。”
“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我哥,男生喜欢什么礼物。”
“怎么,现在又肯跟你哥说话了?”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敲响,她随口说了个“进”,下一秒张宝静就冲进来了。
皮一夏现在一见到她就应激,下意识站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一边说一边跟苏苏摆手,“一会儿再聊啊!”就挂了视频。
张宝静举着手机,直接怼到她脸前,激动地说:“情书!贺总给你的情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