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 第3章 第三章

新桥村以前的村长叫刘新民，村里人都叫他老炮，年轻一辈就叫他炮叔。这人除了喝多了酒爱吹牛之外，总体还是个古道热肠的人。

易修上任的第一天，炮叔笑眯眯拍着他肩膀，“改革开放以来，农民的日子可是日新月异越来越好，咱们村是生产大村，不能落后。我们这些老一辈的都不会搞那个电脑，你小伙子念的书多，还会说英文，以后村里面的发展，可都靠你们年轻人哪！小伙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易修连连点头称是。

不过不可限量的前途是没看到，但是上任没两天，易修就开始头疼了。

村子里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来找他，什么王大叔家的鸡跑到隔壁村给二麻子家宰了吃了，七婶家的菜地淹了水等等，诸如此类的小事。

然而易修自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莫过于脾气好有耐心了。

尤其是每天走在路上，还有人塞新鲜蔬菜什么的给他。虽然东西倒不值钱，但挺有成就感。

但是这邻里矛盾的事情总是发生，也说明村里的人不团结。

易修便将总爱打架的那几家叫到家里喝酒，酒一喝上，就什么都好了。

这么一来，易修这年轻村干部的位子也就坐了几个月，小事不断，但日子总算还平静。

但九月里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件怪事。

这天中午，易修吃了午饭，到了村大队里，一进门，就看见几个村民挤在村主任办公室里，炮叔正皱着眉头，看他来了，立刻说：“易修，你没事的话，下午跟铁叔他们几个上后山看看去。”

易修一愣，他们村子外最大的一座山，叫作夜雾山。山上满是荒草，平日里也没什么人会上去。

村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将死去的老人都葬在山上，也不知道葬了多少代人了。

慢慢埋不下以后，也开始有人把去世的亲人埋在村子另一头，一个叫作观音湖的地方。

也有许多老一辈流传下来的忌讳，被人们忘掉。

“后山上面怎么了？”易修走过去好奇地问。

铁叔是个地道的庄稼汉，不到五十背就佝偻了，皮肤比村里的其他人还要黑些。他说起话来，嗓门也大。

“昨天我们家的小牛犊跑丢了，我跟我们家豆豆上山去找，豆豆说看到鬼了！吓得要死，一晚上做噩梦！”铁叔说得很激动。

易修压下揉揉耳朵的冲动，问：“别是小孩子看错了，山上有些野鸡野兔什么的，也挺正常的。这个年代，谁还能相信有鬼啊？”

“话不能这么说，老人们听到不高兴。”村主任连忙给易修使了个眼色。

易修也明白，这些村里长大的人从小迷信，想要改变想法是不容易的。

铁叔一脸不安，“我昨天问豆豆在哪看到的，他指给我看，把我吓了一跳！就是阿三家媳妇儿的坟头上面！我走过去一看，坟包包上爬满了苍蝇！到处是蛆虫！”

村里人忌讳说这些，铁叔一提起，一边其他人脸色都变了，都跟着不自在起来。

易修在外面念书多年，村里的许多事情，知道得也不太清楚。

当铁叔说起阿三家的媳妇儿，他脑袋里就闪过一个朴实瘦削的农妇形象，印象虽然模糊，但是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人应该活得好好的。

炮叔点了点头，安慰铁叔说：“你别一惊一乍的，你们家豆豆本来胆子就小。”

易修连忙也安慰：“是啊，说不定是什么动物死在坟头边，这么热的天气，肯定烂得发臭了。咱们再上去看看，您也别太紧张。”

易修说话很和气，几个村民也都跟着点了点头，就跟着易修出了村大队。

阴历九月的荒山上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周围都是灌木植物，不太好走，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易修已经气喘吁吁起来。

铁叔还是有点后怕的样子，指着不远的地方道，“就在前头！”

易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棵老樟树旁边有几个坟头，易修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但还是对铁叔说：“铁叔，我们几个去看看，您在这等我们。”说着就跟其他人打了个眼色，走了过去。

才走近几步，果然闻到一股恶臭，就跟放了半个月的猪肉的臭味差不多，闻得他顿时拿手捂住口鼻，其余几个人也都闻到了。

“什么东西，这么臭？”

易修想着，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干部，而且他也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率先走过去挨个看了那几个坟包。

坟包上都长了很多野草，而且苍蝇确实飞得到处都是。但是易修还是很快找到了恶臭的源头。

“哎哟娘哟！原来是这个东西啊！真是不吉利啊！”他身后立刻就有人骂了起来。

这阿三的媳妇儿坟上连个墓碑都没有，只有坟包的前面埋着块石头，一半露在泥土外面，看着应该埋了很多年了，上面还有些烧剩下的香烛，也都被雨水冲刷地褪了色。

易修看了看旁边，虽然早年村子里都很穷，多的是的老人去世之后拿草席卷了埋了，更别提立碑了。不过周围不少子孙后代后来补了石碑的。

但总体来说，这坟头年月肯定久了。

只见那坟包后面，死了一只猫，漆黑的毛发，半个头都烂了，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弄成这个样子，眼睛突出来的样子，很是渗人。

易修一阵头皮发麻，就觉得作呕。看那猫眼睛里钻出来的蛆虫，肯定死了有几天了。

在他们村子里，黑猫都是不吉利的，没人家里会养那个。而且，见着黑猫也要打死。

不过猫这种动物很奇特，新桥村里的家猫不多，野猫倒是不少。家猫和人亲近，抓个老鼠就能叫主人高兴半天。但是野猫和家猫却像是两种动物。

易修曾经经历过一件事，他有一夜摸黑进村，在路上撞上一只野猫捕猎一只比自己身体还大的野兔，那种神色，在夜里发出幽光的眼睛，渗得他背心都是汗。

那猫扑着野兔咬着脖子，眼睛却看着他，似乎时刻准备着朝他扑过来似的，那眼神是一点惧意也没有的。跟狮子豹子这类的野兽几乎没什么区别。

易修就是从那之后开始对猫敬谢不敏。

能把野地里的野猫咬成这样又不吃的东西，他一下子还真是有点想不出来。而且，这猫死在了坟头上，就更加不吉利了。

几个村里的汉子都骂晦气，朝着铁叔大叫：“你有个啥用！这也把你吓个半死。就是个死猫！”

铁叔也愣了愣凑过来看。

后来易修才知道，铁叔上山是在傍晚，找了一会儿天渐渐黑下来，人的心理作用让自己开始害怕这些乱七八糟不干净的东西。

铁叔的儿子铁豆一惊一乍，事实上也吓到了铁叔自己，大着胆子过去看，也没看个清楚。

易修苦笑道：“没事没事！回去跟你们家铁豆好好说说，没什么好怕的。”

铁叔也很不好意思，抓了抓脑袋，嘿嘿笑着说：“我是说！怎么会有臭味？三儿家媳妇儿死了也有一二十年了吧！”

易修一愣，这事他还真不知道。一二十年前他也才上小学。一般，村子里的大人都不太让孩子见这种事。

几个庄稼汉子看着草丛中间的死猫，也犹豫着，“这个……这个东西该怎么办？”

几个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乐意去碰那个东西。

易修叹了口气，就说：“叔，没事，你把柴刀借给我，我挖个坑把这东西埋了就完了。”

易修这话一出口，立刻就引来了其他几个人的反对，铁叔大声阻拦，他嗓门又大，易修被他吓了一跳。

“不行不行！畜生死了怎么能入土！入土了是要成精的！”

在他们这里有一个忌讳，家禽畜生之类的死了，都是不能用土埋了的，大多数时候，死了狗啊猫的，都是丢到河里，让它们顺着水飘走。

易修这就有点为难了，一来，他这晚辈肯定不能坏了风俗忌讳，但是让这东西烂在坟头上，还真是有点不忍心。

铁叔便道：“把这东西弄到山谷下面丢了就是了。”

易修点了点头，忍着恶心，跟铁叔两个人准备把那猫的尸体扔远一点。

易修刚准备抬脚，就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他脚边的草地上湿漉漉的，仔细一看，脚下还有一条痕迹，这边的草比较浅，这痕迹看起来就跟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被人从这边拖过去留下的一样。

易修疑惑地看了一会儿，就在脚边发现了一株水草。他便有点犯嘀咕，这山上怎么会出现水草？

这种水草倒是很常见，在他们村，几乎所有的池塘里都有，河里也有。但是出现在这里，就很奇怪了。

这里平日里没人上来，二来，这痕迹也很有些诡异。胡思乱想间，他就有些头皮发麻，不会真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发什么呆？走走走，别在这里多待了！”

易修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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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