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悬黎端详着手里的鼓,一脸凝重地看向易修,沉声道:“看来是躲也躲不过去了。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易修坐到他身边道:“我遇到一只黑猫,特别灵性。每次我身边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要发生,他就会出现在我身边,像是提醒我似的。那天晚上它引我到了隔壁皮蛋家后院里,那黑猫引到我在那院子里挖出这只拨浪鼓,我就将东西带回来了。”
张悬黎脸色还是很不好看,摇了摇头,“那猫后来来过吗?”
“没有。是不是这东西有古怪?”
张悬黎叹了口气,“这皮面鼓你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吗?”
易修摇头。
张悬黎笑了笑,伸手抚摸鼓面,缓缓道:“是用人皮做的。”
“什、什么?!”
“这鼓面不光是用人皮做的,怨气还附在这人皮鼓上。你没有感觉出来吗?”
易修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
他以前看过一些野史,古代的酷刑里就有头顶灌水银活剥人皮的,但现实里看到人皮又是另外一回事。
张悬黎将人皮鼓递给他,“这不是一般的东西,但是既然到了你的手上,那就是命该如此。你把它收好就是了,平时不要拿出来。那黑猫肯定还会再来。”
易修疑惑道:“这东西有什么用途?为什么会出现在皮蛋家?又是谁埋在那里的?”
听他这么问,张悬黎顿时有点无语,“我要是全知全能了,还在这里做什么?”
易修抓了抓脑袋,“也是。”
张悬黎懒得理他,转而问:“你还记得你失踪,我离魂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吗?”
易修把自己记得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都说了一遍,最后还加了一句:“那条水滴吊坠也不见了,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张悬黎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看起来似乎很不妙。
“你呢?怎么会忽然离魂?你遇到了什么事情?”易修困惑道。
张悬黎抬头看向他,缓缓道:“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你。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你,但是那天晚上却搞错了对象,原本应该是我被门送到太平间,而你被迫离魂。”
易修一怔,“是我得罪了什么人?”
张悬黎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可不是‘人’能办得到的事情。”
“不是‘人’?难道是鬼?”易修一脸崩溃道,“我这辈子没干过什么亏心事,鬼没道理来找我的麻烦才对。”
张悬黎忽然一脸正色道:“你相不相信前世的因果?”
易修张了张嘴,心里泛起了涟漪,他相信因果报应,但是上辈子这种论调他以前一点不信,因此并没有想过。但是现在,现在张悬黎的表情如此认真,让他不得不怀疑他说的是真的。
于是易修也只能苦笑。
“那我怎么感觉这辈子什么都不知道的我,有点无辜。”
张悬黎苦笑了笑,“是啊,都已经下辈子了。”
易修想到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不得不紧张起来,“那我该怎么办?”
“先搞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缠上你了,要是什么妖魔鬼怪,正好送他去投胎。要是是人,那就不好说了。”
张悬黎这番话叫易修更为难了,“那你发现点蛛丝马迹了吗?”
张悬黎摇了摇头,“你身上没有阴气,屋里也干干净净,没有什么鬼气。”
易修顿时一怔,心里一慌,“难道是因为我用柚子叶泡的水打扫过造成的?”
张悬黎叹了口气,“有一定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更可能是被人收拾过,毁尸灭迹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那怎么办?”
张悬黎微微一笑,“既然他们的目标是你,还敢明目张胆惹到我头上,那我就让他们后悔。既然敢这么嚣张,想必还会找机会下手,我们守株待兔就行。”
“怎么守株待兔?”
“我在这里住下,你没有意见吧?”张悬黎歪着脑袋,似笑非笑道。
易修心跳的飞快,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声音道:“当然没有。”
张悬黎很满意,中午吃完饭就回棺材铺收拾东西。
易修骑着小电驴将他送到棺材铺外,张悬黎刚打开棺材铺的大门,就见那个推着超市推车的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巷子外,见到易修微微笑了笑。
易修朝张悬黎道:“要不我下班来接你?”
张悬黎点了点头,易修这才转头去上班去。
张悬黎看着易修骑着电驴子消失在巷子口,这才收回目光,将老太太让进棺材铺,顺手关上了门。
那老太太将推车上盖着的一块布掀开,露出推车中的一个玻璃瓶,缓缓道:“这次就这么多了,情泪这种东西,在这个年代已经不好找了。”
张悬黎伸手拿出来查看了一会儿,点头道:“怨婆,多谢。”
老太太忽然叹了一口气,“听韩雨说,你前段日子灵魂出窍了?”
“没事。他们两边都不敢拿我怎么样。但是想要阻止我引他归位,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张悬黎冷声道。
“所以,已经找到人了?”怨婆微微一愣。
张悬黎面色瞬间缓和了些,点头道:“嗯,终于找到了。虽然不知道谁做了手脚,但是要不是因为他们急着想弄死易修,我还不敢确认他就是岳临渊。”
怨婆皱着眉头,满眼忧虑地看向张悬黎道:“消息要是走漏,还会有更多事情要发生,这里太危险了。为什么不把人直接带回去?”
张悬黎摇了摇头,“幽冥教的那些鬼或是天师道那些人,我都信不过。到现在我都还没有查清岳临渊的死因,凶手下了一盘跨越数百年的大棋,我一定陪他把棋下完。”
怨婆看着他,眼中透露出不安的情绪,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张悬黎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叹了口气道:“怨婆,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万一岳临渊真的是自杀,那么他做这一切就是希望你忘了他好好生活。”
张悬黎冷笑道:“连你也信了他们的鬼话?很快就会真相大白了,只要他能记起来一切,所有对不起他的人,我全都不会放过!”
“少爷……”
“好了,怨婆。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现在找到他,你应该替我高兴不是吗?”
老太太摇了摇头,“我就是太清楚,才觉得你应该远离他。为了他,受这么多苦,值得吗?你的执念太深了!”
“怨婆,我受的苦,会有人来偿还的。”张悬黎神情非常果决,显然是谁来都劝不住了。
怨婆便再也不愿多说什么,转而道:“我的阳寿就要到了。”
张悬黎一愣,随即道:“没关系,我会再给你想办法弄五年阳寿。”
怨婆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已经115岁了,是时候离开了。你如今找到他,身边有个伴,我也就能放心地走了。”
张悬黎盯着老太太的面容看了一会儿,伸手拉住怨婆的手,神情悲伤,“你也要走了吗……”
怨婆拍了拍张悬黎白皙的手背,“你选择了记得他,也就选择了孤单一个人,这就是我疼惜少爷的原因啊。”
“怨婆,你想好了吗?真的准备下去,再去投胎?”张悬黎却转移话题道。
“是。我在这里已经没有别的留恋了。”怨婆坦然道。
张悬黎点了点头,“好。”
易修照例下午两点半上班,熊繁看到他连忙问:“炮叔刚才来过。”
易修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一会儿去果园,帮我去把数码相机拿来吧。”
熊繁一溜小跑去储物室拿来,易修翻了翻电脑邮箱,里面有不少邮件都是买家发过来的订单。
易修顿时觉得头疼,现在这样发展下去,现在这种销售模式已经满足不了市场了。
易修虽然义务帮忙跑销路,但也确实累,还得派个人盯着村里的农户挑水果,不然这些果农就能把好果下面垫上畸形果装箱发出去。
熊繁抱着数码相机过来,易修问她:“你会处理图片吗?”
熊繁愣了愣,点头说:“会是会,不过肯定不能像影楼里似的弄那么好。”
“没关系,你先试试吧。对了,我邮箱里的订单你帮我整理一下,然后打印出来,千万别弄错。”易修说完就拿着相机出门了。
炮叔正在葡萄园里站着跟人说话,看到易修来了,连忙笑着说:“这事儿得问问我们的高才生!”
易修心里无奈,走上前跟几个村干部打过招呼。
就听炮叔说:“桃子过季完了就是葡萄,葡萄过了橘子和柚子又来了。我们这里的山梨品种不好,没有卖相,卖不出价钱。我就想今年扩大面积,就把梨园换成橘子园。”
易修沉吟片刻,“这个还是先缓缓再说。你看今年橘子园有市场,但是橘子树能结果还要几年,到时候市场什么样子不好预判,难道到时候再把树砍了种别的水果吗?”
很多东西每年价格差异都很大,稳妥一点就是不能跟风。
易修联系过外地的好几个地方,橘子产量都少不了,估计价格难上去。新桥村的梨长得不好看,但是水分足甜度高。需要的是好的营销。
易修这些话在心里不知道想了多少遍,但他一个从没种过地的年轻干部说的话,种了一辈子地的村民们是不那么信的,炮叔和几个干部都笑了。
易修倒不急于让他们信,反而跟着炮叔一家一家跑果园,实地考察。
下午,易修将一批果子让果农留样分好送到他办公室,又让熊繁帮忙联系快递过来按照地址发样品出去。
易修下班便急着往棺材铺去。
棺材铺的铁门一半关着,易修进去敲了敲门,见没人回应,便往二楼去。
张悬黎抬头见他上楼,指了指身上背着的黄布包道:“走吧。”
两人一起下楼,张悬黎走到香案前拿出三炷香点上,朝那张画像拜了拜将香插进香炉里。
易修看着香案上摆着三只碗,三个碗里分别写了三个字,“贫”“夭”“孤”。
真是不吉利啊,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供在神几上呢?
张悬黎见他一脸疑惑看着那三个碗,便道:“我们这一行,入门拜师相当于重新选了命格。”
“所以碗里的三个字,就是命格?”易修震惊道,“可是没有一个是好的啊?”
“你以为是孙悟空拜师学艺啊?既想学到真正降妖除魔的本事,又能长生不死?”张悬黎苦笑道。
“那……你的家人呢?你不是说你有一个师父?你师父去哪儿了?”
“当然是死了。其实我不光有个师父,还有个师兄。”
这倒是易修头一次听到张悬黎主动说起自己的事,顿时来了兴趣,“所以你师兄人呢?”
张悬黎想了想,又从神几上小心翼翼拿来三只碗,摆成一条直线,放在易修面前。
“我们这一行入门不容易,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学成。我师父收了两个徒弟,我还有师兄。我们入门都要做一件事,就是翻腕。我师兄翻了夭。”
张悬黎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看不出喜怒,似乎对生死看得很淡。兴许他们这一行确实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易修好奇道:“那你翻到了什么?”
张悬黎低头看着碗,点了点其中一个碗沿。
那只碗的碗底写了个“孤”字。
易修忽然心里很不舒服,被这种宿命感的东西使人心里感到压抑和焦虑。
沉默了好一会儿,易修笑着说:“这个也只是个说法,不可能翻个碗就会早夭,就会穷困潦倒,就要孤独一生吧?”
张悬黎耸了耸肩,“如果认命,岂不是人生太过无趣。”
易修一愣,随即笑道:“是啊,宿命这种东西,听听就罢了。”
张悬黎笑了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