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修倒是并没有在意张悬黎半点不客气的态度,他只是仍旧难以忽略心口那种悸痛,从刚才起,丝毫没有消退的意思。
那种奇特的“哗哗”声他还能感觉得到。之所以说感觉得到,是因为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这种“声音”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自己的幻觉。
但是看着张悬黎的反应,显然这东西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动物的本能都是趋利避害,易修倒也松了口气。
张悬黎既然知道,那就没什么关系了。
毕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张悬黎收拾不了,而他可以收拾得了的呢?
“不好意思,是我乱动这里的东西了。”易修有些别扭地看着张悬黎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勉强笑了笑,“你师父的这些笔记上确实是写着有关棺材的事情。”
张悬黎挑了挑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易修看出他并不想听他再复述一遍,于是简略道:“阿三也算是恶有恶报,是他当年掐死了自己的媳妇。”
张悬黎打了个呵欠,“不用专门告诉我,关我什么事?”
易修语塞。
“没什么要说的就赶快走。”
“还有一件事。”易修连忙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三样东西。一颗牙齿,一张叠好的符纸,还有一包张悬黎给他的药粉。
看到这三样东西的时候,张悬黎脸色才算和缓下来,看了看易修,“这东西你还留着做什么?”
“啊?”易修一愣,不知道张悬黎指的是其中一样还是全部的。但除了这颗牙齿之外,其他两样都是张悬黎给他的辟邪的东西,因此易修下意识觉得张悬黎指的是这颗莫名其妙的牙齿。
但张悬黎的视线却落在了那包药粉上,“这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这是……”
“盐。”
“……”竟然是盐。
“你想问什么?”
易修沉默了一会儿,将那颗牙齿递过去。“那天夜晚,我看到的那些奇怪的事情,这颗牙齿究竟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张悬黎这才想起这件事来,不急不缓道:“你知道不知道,有时候人能梦到一些事情,真的和假的倒不尽然,但能预示一些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有解梦这一说。”
“你是说,我是在做梦?!”因为当时的感觉太鲜明,太清晰了,所以易修觉得这种说法让他觉得很奇怪。一般人做梦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就算做了梦也都不记得内容,要么是在梦里看不清梦里人的脸,但潜意识知道对方是谁。
这两种情况在他这里都不是。那种感觉清晰得不可思议。
张悬黎似乎看出他的疑虑,摇了摇头说:“你的这种情况比较少见,因为你的梦并不是由你的脑子支配。”
易修打了个冷战,“什么意思?”
“你听说过托梦吧?”
易修顿时有些明白了。
“你梦到的东西并不能受你自己支配,那就必定是你遇到的什么东西在左右你。依你说的这些来判断,不会是姓严的老头子。”
易修连连点头,“那这个梦意味着什么呢?为什么严老爹要交给我这颗牙齿?”
张悬黎摇头道:“你为什么认为这是那个梦里的老头给你的?而不是因为你拿到了这个东西才有了后来的梦?”
易修瞬间恍然大悟,这话非常有道理。
如果确定那天看到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一场诡异梦境,那么引来梦境的一定是别的东西。
易修忍不住又看了看手里的牙齿,忽然发现了什么,“这颗牙齿……像是儿童换下来的乳牙。”
说完忍不住抬头问,“张大仙,你能解解梦,看看这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张悬黎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算命的还会解梦,况且就算是神仙,也并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在我看来,这就是一颗普通的牙,没什么异样。”
易修被教训的一愣,笑了笑说:“也是哦。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张悬黎烦躁地抓了抓脑袋,“你问题是真多,也是真不怕死。”
易修忙道:“我家的井我给封了,里面好像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该怎么办?”
“这个好说,而且还在我业务范围之内,明码标价,两百块钱,我一会儿就给你收拾了。”
“那可太好了!不过我家水井里怎么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张悬黎似笑非笑看了易修一会儿,“所有能折射出空间的东西都被称为门,水是很好的媒介,你们家的井也很老了,有那种东西也不稀奇。”说完,张悬黎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子,摸出一个水滴形的坠子出来,递给易修,“这个东西你拿着。”
易修心里一动,微微有些感动,张悬黎嘴上不耐烦,倒也帮了他不少。“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能替你挡一次灾,平日里戴着也能叫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不敢近身。”张悬黎这话很随意,根本就不像是送了件很厉害的宝贝的样子,这更让易修觉得奇怪。
不过很快,张悬黎就抬眼提醒道:“这坠子一千三,加上‘大扫除’的二百块,一共一千五,我只收现金,不收支付宝微信,赊账免谈。”
易修虽然有点无语这人的认钱态度,但是张悬黎肯帮忙就不错了,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我手上没现金,你去我家抓鬼我一并给你。”
“行,这可是友情价!”
张悬黎的这个回答让易修一愣,随即就笑了,“那好那好!那我回去准备饭菜,你干脆过去吃个饭。”
张悬黎看了易修两分钟,忽然移开了视线,“我从来不去雇主家吃饭。”说完,就有了送客的意思。
易修还没搞明白张悬黎这态度交替变化的规律和原理,张悬黎已经推着他出了第二道门,态度非常果断。
当他一个人站在棺材铺门口的时候,张悬黎已经锁上了门,看来今天是不打算开张了。
易修在原地嘀咕了一句:“还没说什么时候上我家门呢……”
回去倒也没出什么事情,易修在村大队部上了半天班,鸡毛蒜皮的事情一大堆,倒也让他少了些胡思乱想的时间。
张悬黎业务能力还挺强,第二天一早就上了易修家的门。
易修的母亲也没想到张悬黎会忽然过来,非常紧张,生怕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上了年纪的人胆子也小,易修怕她疑神疑鬼,便在张悬黎开口之前说:“上次的事情也没好好谢谢张大仙,我昨天就趁着去镇上一趟,请他过来家里吃顿饭。”
张悬黎看着易修母亲顿时舒展的面容,神色有些复杂,转头来看了看易修,却也没多说什么,跟着进去。
易修跟在他身边,压低声音问:“怎么弄走那东西?能不能别惊动我爸妈?”
张悬黎捋了捋袖子,看了看易修的大裤衩和旧T恤,“我工作的时候就是工作的时候的样子,只要我穿着这身衣服,能不惊动旁人吗?”
易修啧了一声,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那你脱了这身衣服不就行了?现在大夏天的,不是也挺热的吗?”
张悬黎顿时板起了脸,看样子很不乐意。“你要是不想做这笔生意,那就后会有期。”
“哎哎哎!我没别的意思。”易修也觉得头疼,这人这点坚持还真是另类。“我爸妈年纪大了,经不得吓,要是知道井里有什么东西,准会疑神疑鬼。特别是我母亲。”
易修这个人性格温和,属于怎么着都不生气的那种,看着也很有耐心,村里老头老太太都喜欢找他说这说那。
平日里招大叔大婶老头老太太喜欢自然还是有他的道理。
这村子里的人,不管你能赚多少钱,那些孝顺细心的年轻人都受长辈们待见。
张悬黎虽然不是个怎么通人情世故的人,但看易修一脸的诚恳,竟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只能无奈道:“你还真不是一点的麻烦。”
易修听他这话的意思就是松了口,顿时眉开眼笑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张大仙!您站在院子里干什么?外面热,快进去吹电扇吃西瓜!”易修母亲抱着半个冰镇的西瓜出来,淳朴而又热情。
易修连忙说:“妈,我带张大仙去我那屋坐坐,我屋里凉快。”
易修切了西瓜端到自己房里,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一张雪白的脊背。
张悬黎脱了那身月白的袍子,露出白皙得过分的脊背,背部肌理分明,肩臂不像穿着衣服时看上去那么瘦弱,反而有些精瘦的肌肉,非常优美,也显得腰极其纤细。
易修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进屋。
张悬黎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满是不悦,瞪着呼呼吹着的电风扇问:“你屋里凉快?”
易修赔笑说:“空调坏了,师傅还没上门来修,吃冰西瓜解解暑吧!”
他没敢说张悬黎那身袍子才是罪魁祸首。
看到一边的袍子都汗湿了,显然张悬黎是真热,虽然袍子里看来是没穿衣裳的……
不知怎么的,易修开始觉得有些尴尬和不自在。
他不知道张悬黎是在他面前太随意了,还是他平时就没什么意识,坐在电风扇前面皱着眉头,竟然也不觉得有问题。
面前张悬黎这种长得过分精致的男孩儿坐在面前,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
何况,对方还若无所觉自己脱了衣服坐在他床上,一边书桌前明明有把椅子。
而且……竟然是粉嫩嫩的颜色。
易修将西瓜放在书桌上,不敢乱看,赶紧道:“我去给你拿件儿T恤穿上吧。”
张悬黎眉头紧了紧,也没拒绝。
易修闷头从柜子里翻出一件递给他,他就随手套上,非常宽松,和他平日里在棺材铺穿的那件差不离。
易修咳嗽一声,将视线从张悬黎的脖子上移开,赶忙转移话题道:“呃,那什么时候去处理那口井?”
张悬黎想到这个就有些烦躁,“早知道你这么多顾忌,我就晚上再来了。”
“晚上?”易修一愣。
“嗯。”张悬黎看样子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易修很懂得见好就收,于是点了点头,“我把我的电话号码留给你,你来之前跟我说一声就行。”
“行吧。”
易修看得出张悬黎心情已经接近谷底了,连忙站起来说,“你吃西瓜,我下去看看。”
易修知道把客人留下不怎么礼貌,但是看着张悬黎穿着自己的T恤坐在自己床上,实在是有点视线没有地方放。
而且张悬黎看到他估计还是有点气闷的,一大早过来,不让人开工干活,天气这么热,火气大又很正常。
趁着下楼的工夫,易修钻进了厨房里,把自家母亲赶出来,亲自下起厨来。
说来,易修以前住在外面的时候,都是自己做饭,但是回来之后,就很少做过了。
一桌子菜,易修还是花了不少工夫的,但是结果却很让人失望。
张悬黎竟然不吃荤,一大桌子好菜大部分都是带荤的。
于是可想而知,张悬黎这顿饭吃得相当不痛快,但当着易修爸妈的面,倒也没给易修脸色看。
易修暗暗自责,光想着给他露一手,却没想到人家是素食主义者。
但他也发现,张悬黎似乎平日里不太与人接触,所以待人接物要么是像对他这样爱答不理颐指气使,要不就是很随意,眼里根本没有别人,也没觉得丝毫不自在。
既然张悬黎自己没觉得不自在,他也松了口气。
不过,有意思的是,张悬黎似乎不开心的一点并不是因为易修给他做得一桌子菜里只有两盘素,而是一桌子菜香气四溢,但是他只能干看着其他人吃。
那模样,易修竟然暗戳戳觉得有些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