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朝外开,沈毓还停在门外,但只凭这一句,似乎无论那光里带着怎样的结局她都愿意进去。
右脚抬起,踏进明亮的那一刻她还有些恍惚,可触及的地面坚实可靠,足够她稳住身体,重新立在光下。门在她身后合上,似乎将黑暗彻底隔绝在门外,光线变得可以捕捉,真真实实落在发间掌心。
缓缓伸手摘下面具,那张面具下是偏白的脸,在过于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没有多少鲜活气息,甚至有些病态的疲惫,但那张脸还是拉出一个让人放心的笑容,忽略拙劣演技这个笑容真的算尽力。
“你来了。”她轻轻开口。
林晨安静站在灯下,会议室的布置与其他地方不同,一张较大的圆桌不在灯底反而在靠墙的尽头,但也符合执法队的特色,被审判的人暴露在灯底,审判者们隐匿在暗处。
他上前走近一步,上下细细看过,仔细地连头发丝都没有放过,最后确认看全了看仔细了,所以伸手抱住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来接你。”
真是一句让人心安的话,带着怀抱的微暖,再谨慎的人会忍不住眷恋那份温暖。
鼻尖萦绕着的气息一点点变得熟悉,是那种布料洗涤过后沐浴了阳光的最自然味道,带着一点点松柏马路的尘土味和草尖露水的清甜味,还夹着一点点朝霞下的晨光,仿佛一瞬间就能抚平心底所有的不安与焦躁。
沈毓一动不动立在原地,也在他怀中,时间就这么安静地慢下来,只有他与她两人,一旁围绕圆桌的靠背木椅在温和的光下也泛起莹润光泽,四下没有多余的声音,但又是让人身心放松的那种宁静平和,不像门外的黑暗,死寂得似乎永远在下坠。
等到僵直冰冷的躯体渐渐开始有了温度,沈毓从温暖里抬起头,“回去了?”
见林晨缓缓摇头沈毓自嘲般道:“也对,我这个样子怕是没那么容易能回去的,你们若是同我争上一句半句,我那刀怕就要捅进你们心口了,上将大人哪能放我这种危险生物去祸害大家呢。”
“你只是需要时间休息,休息好了自然就回去了。”林晨半带安抚地道。
近一年未见,林晨变得温和许多,周身的锐气被这种温和掩盖,但时刻笔直的背脊却暗示着隐藏的锋锐不过是等待正确时机出现。
沈毓垂眼无声一笑,休息,多久远的词,自她九年前进第七军起就没了这个概念,也不再纠结这种没有意义的说法,无非是自己还差了什么,上头那位不够满意。
林晨取出新的军装制服,以及身份证明等物品递交给沈毓,还转述了几句周乾的话。映入眼中是熟悉的军绿色,指尖拂过肩章凸起的纹路,沈毓摇头嘲笑道,“我在第七军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是少尉了,九年混成了四级士官?真有创意。”
打开一旁的军官证看了一眼,但视线落在第一行时便将之狠狠摔落在地,心底压制的怒意开始上涌,她还是那个执法队动手必见血的1007。
“为什么要用她的名字,起个别的名字对他来说很难吗?”
林晨捡起地上的军官证,拍干净灰尘后拉起沈毓的手放回她手中,“不过是个假身份,谁的名字又有什么关系。”
“不能是她!”沈毓的声音高上一分,隐隐有控制不住怒意的趋势。
手中的军官证被她捏出折痕,林晨明白了周乾的用意,现在的沈毓的确需要休息。
“我替你去看过沈灵,她过的很好,现在正在学校里复习,她说最近的模拟成绩都很不错,应该可以考上一个不错的学校,到时候还想问你哪个学校比较好……”
沈毓的怒气就这么被这些絮絮叨叨的话稳稳压了下来,她开始安静听林晨说沈灵的近况,不知不觉眉宇间的戾气被这些简答的话化去,许是一物降一物,一年未见林晨还是能稳稳压住沈毓脾气。
稳定下情绪的沈毓继续看桌上的资料,一目十行看完后沈毓反应不大,随意道:“第三分军区医院的护工听着真是个休息的好工作,但我从来没学过医,会的也不过是简单的包扎,这样也敢把我扔进医院?上将大人真敢想,他还有什么指示吗?”
“忍气吞声。”林晨原封不动转达了周乾的话。
沈毓细细回味这四个字,翻来覆去想,想前因后果,想从前未来,想第七军要一个怎样的继承人,想她该成为一个什么样子,想了又想,最后点头,“知道了,我照做就是。”
随后林晨出了会议室的门让沈毓换上新军装,之后便要带她去第三分军区。新军装远不如执法队的军装贴身柔软适合战斗,材质普通做工普通,自然,一套中级士官的军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换好衣服的沈毓又一次看了一眼刻着1047的标牌和漆黑面具,这个地方她呆了一年,刀上染了足够的红,现在是时候离开了,连同这一年的回忆仔细把东西收好,深吸一口气后她大步迈出房间。
执法队与外界的通道不多,而且大多数通道都是直接同外连接外界的传送阵,与第七军总部内部直接相连的通道只有一条,外人看着很平常,不过是一道不起眼的小门,还常年挂着待修缮不得入内的牌子。
这条走廊极偏僻,平日里路过的人也少,除了日常清理的人外基本没有多少人踏足,更不会有人想到那道门后通道的另一头是有怎样杀气凌然的负责人在亲自镇守,还是怎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界。
走出门后沈毓第一眼便撞见看见了从走廊窗户透来的阳光,窗外正晴,日光毫不吝啬地塞满了这个走廊,是真切自然的光亮,落在皮肤上的重量都带有温度。
执法队的走廊永远昏暗,十多米才有一盏黯淡壁灯,不过是堪堪照见路的轨迹,吝啬到让人鄙弃,但外头的光却大方极了,从每个缝隙里透进来涌进来,将空间塞得满满当当,让所有边角都染上日光的温度和味道,还恨不得让它们都拥有那种浓烈而灿烂的色彩。
踏出门的沈毓因为这种热烈豪放的光亮顿住脚步,她忽地想起现在就应该是阳光浓烈灿烂的时间,她伸长脖子去看窗外的光,窗明几净的走廊四处都是这样的光。可她看得仔细,从光线的尾部去追来源,当看到窗上沿的边角泛起七彩光晕时嘴角开始止不住上扬。她靠着墙边缓缓坐下,仰着头去看窗外的光。
林晨没说话,只是挨着沈毓靠墙坐下,一样的角度抬头看窗外的光,一样看得细致入迷,一会后掏出一个精巧的小礼盒递给沈毓,礼盒不过手掌大小,正上方写着大大的红囍字,金色丝线呈祥云图案的绕在红礼盒四周,看着精致又喜庆。
“什么?”
“喜糖。”
“吴迪的?”
“郑轩和程言,上个月的事,郑轩等不及你这个顶头上司回来,所以我替你批的字,礼金也替你随了一份,我看他们准备的喜糖不错,所以替你留了一份。”
“啊?……”沈毓微愣了一秒,然后笑道,“这么心急啊?也对,老大不小的人了,郑轩那家伙本也是喜欢心急,可惜钟惜畔父亲走了刚一年,吴迪那怕是要再多等一等。”
郑轩和程言两人的关系林晨和沈毓早就看了出来,当初林晨就很有把握,只不过沈毓保守了些,也与世隔绝久了些,听到这消息不由有点意外。
沈毓打开礼盒,但里头的喜糖却种类多得让她发笑,水果软糖,咖啡硬糖,大白兔奶糖,巧克力,太妃糖……市面上最常见的都被一股脑塞了进来,一样一个,但形状大小不一的各类糖居然还被整整齐齐码放好,杂乱中偏要带着整齐意味,怎么看怎么让人想笑。
“郑轩选的,他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索性都放上,爱吃那种吃那种。”
沈毓无声在笑,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她能想象到郑轩说这些话时无所谓里还透着得意,而程言又是怎样无奈且苦恼地把这一大堆东西摆放整齐,吴迪是怎样嘲笑又嫉妒得在一旁羡慕地看加满嘴止不住的酸话……
画面太有趣,仿佛在眼前活了一般,她鬼使神差地撕开一个玉米软糖的包装,在嘴里嚼了几次后机械地咽下,然后伸手又拿出一个奶味硬糖,糖压在舌底后不久便有浓郁的甜弥漫整个口腔,五六分钟后只剩薄薄一层,牙齿便将这层薄糖咬碎贪婪汲取最后一点甜,之后她又咬开一块榛子杏仁巧克力,一点点咬,用上颚与舌面抿开,再往后拆了块太妃糖……
包装袋散落一地,是林晨一一替沈毓拾起收好,但林晨也不劝,就任凭沈毓这么让一小盒糖见了底,最后空气里都满是甜滋滋的香味。
看着地上一沓五颜六色的包装纸,沈毓苍白的面上有笑意,她叨叨地念,像是个离家太久的老人,话里絮叨还分不清逻辑。
“挺好的,挺好的……”
如果下一章更新迟了,代表我被复习逼上了绝路,阿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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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