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沈毓无声在笑，笑得1009心里发毛，1009越发看不透这个人，仿佛对着的是个无底洞，她永远探不清里头埋的是些什么可怕阴谋。

“逃？我逃够了，再没地方可逃了，有句话我同你说得太多，腻了，不想再重复，总之我有筹码，能给你想要的。”

“我做惯了捅刀子的杀手，不可能和外头那些人一样有无穷无尽的信任。”1009盯着沈毓的眼睛一字一顿道，1009清楚，以她的性格根本做不到和一群人生死相托。

沈毓用刀支撑着缓缓起身，对上1009的视线，随手取出一块新面具扔给1009。1009发现自己对上的那双眼睛居然无比平静，静到让她失去分清真假的能力。

“你只需要信我一个人，永不背叛。”

永不背叛，这个词1009有太久太久没听过了，久到她已经忘记这个词背后该有多少东西，所以她问沈毓也在问自己，“你凭什么信我会永不背叛？”

“因为我会给你自由。”沈毓轻飘飘留下这一句话，然后转身走向台阶。

可这简单一句话却轻易掐住1009的咽喉，1009全身陷入一种诡异的僵硬，似乎所有的血液都被冻结住，唯有胸腔那一颗心脏在猛烈跳动，但泵出的鲜血又被死死困在小小的胸腔之内，压迫得她无法喘息。

沈毓说对了，1009想要的就是自由，在执法队这个暗无天日地方困了三四年，1009没有不后悔，但她呆够了……就像黑暗中的蛾子，本能趋光，哪怕扑火。

1009颤抖着注视一步步走下台最后消失在视线中的沈毓，她脑海中控制不住升起一个荒诞可笑，又让她恐惧鄙夷的念头。

回到自己房内的沈毓没有开灯，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细致擦刀，每一个边角都没有放过，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刚刚的战斗中花了多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一刀砍断1009的咽喉，不仅因为渴血的病，还因为那片她最讨厌的战场。

从前她梦到过多回战场，梦里满是冰冷的躯体冰冷的眼睛冰冷的鲜血，最开始的她认为那些人该是英雄，守着这片土地到死，值得并且光荣，到后来她发现还有另一种卑劣的死法，因为各种卑劣的理由，再后来她发现了一种无奈的死法，为的是某些个听起来重要的词，比如，大局……

1009为私怨，作为外人沈毓没资格评判这种私怨值不值得搭上一生，但沈毓上过战场，所以忍受不了这种行为出现在战场上，或许1009有难处，在战场下手是1009唯一的机会，但沈毓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致命的一击来自站在身边本该共同出生入死的战友。

没有人能接受身边的人随时捅出致命的一刀，所以1009想要从执法队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彻底走出去就需要学会信任，学会将前程性命交给他人，哪怕这份信任的对象在极小的范围。可这等于让1009完全舍弃过去的自己换回一个全新的人，很不容易，但这样的1009比一个只知执行命令的杀人机器更有存在价值。

从前的1009毫不犹豫毁了她那份战场上最基础的信任，现在的1009会怎么选没人知道，沈毓也没有把握，她只是在赌，赌久远的仇恨可以淡去，赌对求光的渴求能够换来新生。

选拔赛准备得热闹，执法队的任务也没停下，闲了近一个月的沈毓开始频繁接到任务，晚出早归是常事。

先前的杀意压抑久了，真正接到任务后就有些控制不住，沈毓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刀砍下头颅一次比一次利落，鲜血疯狂涌出的声音一次比一次让她感到舒心。有一次任务走漏了风声导致被伏击，她硬是举着刀在重重包围下杀进杀出，杀红了眼，戴上面具仿佛就可以没有任何顾虑，那种畅快淋漓地挥刀，那些因血液喷涌而消逝的生机，营造的是一种类似自由与权力的假象。

她握着刀，刀下是那些个或哀求恐惧或疯狂暴怒或惊慌无助的眼神，但这些眼神所有者的命都握在她手里，只要轻巧挥刀，自己就能成为轻贱生命的主宰，沈毓开始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成了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成了视人命如草芥的魔鬼。

每一次沈毓看镜子中的自己都会觉得陌生，她甚至开始习惯黑暗，在屋内连灯都不愿打开，也不知道在恐惧什么。有时候还会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个囚犯，关在狭小的屋子里，唯一的存在理由是自己拥有一把好刀。

最近沈毓会频繁去回想自己过去的生活，不过是一年不到，她却觉得那些时间都开始泛黄泛旧，开始远到要不属于自己，她在脑子里一遍遍过那些人，似乎在畏惧自己会忘记。

选拔赛章程在集会大厅贴了一周，每天反复去看的执法者很多，搞得跟多看几眼就能钻空子赢一样，不过沈毓很能理解那些人，最底层的囚犯当久了谁不想往上走走透口气。

执法队选拔赛正式开始了，流程简单粗暴，想参加的报名，报名后让参加的人在一处擂台上，被打下擂台的人算输，直到擂台上还剩下八人为止，剩下的八个人随机抽签，八进四，四进二，最后两个人里赢的成为负责人。

执法队一共有三分之一的人报名，1009在第一天报名，然而等到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执法队众人都没见到1047的身影。

几天前1047与1009战斗在执法队闹得沸沸扬扬，执法队中大半的人都围在中央擂台外等结果，剩余的小半也暗中窥探其中动静，同样那些人的心思自然各异，而最多的心思当然是希望里头死一个，然后活着的那个因为违反执法队成员比试间不得伤及性命的铁律而被处决。

可惜那帮人很失望，结界撤去后1047一身伤从里头走出来，然后伤得更重的1009也从里头走了出来，两个人什么都不说，也没人敢追问里头发生了什么。

负责人名额只有一个，困在黑暗里的囚徒们为了这一个名额抢破头皮，在沈毓进执法队的第十一个月，选拔赛开始了。第一天中央擂台上热闹打了许久，最后剩下的八个人里除了个别耍小聪明留下的，其余都是执法队一等一的好手，八个人里包括1009，擂台外看的人不包括1047。

之后执法队给了那八个人三天时间休整，三天后八个人里踢出四个，再给三天，四个里踢出两个，最后给三天，两个里选出负责人。

那段时间执法队里的人讨论的都是谁谁一直隐藏实力直到选拔赛开始，又是谁谁的独门绝技威力极大，还有谁谁获胜的概率有多少，盘口都开了，私底下赌1009赢的还不少。但这些话题都和1047无关，众人也十分疑惑，胜率极大的1047为什么会放弃负责人的位置。

在执法队选负责人打得热闹时沈毓在执行她的任务，又是夜间执行任务，中雨，隐匿与树冠之上的沈毓静等目标出现。

这次任务是暗杀一个反第七军组织的负责人，这个组织在零零碎碎的反第七军组织中威望最高，人数最多，实力也最强，还起了个最挑衅的名字，反七，将反第七军作为组织名称的宣战方式也算是胆色过人。

反七组织藏的极深，从前沈毓还在第四军分区的时候就跟这些人交过手，反七组织的人，下手狠毒，行动干净利落，口风极严，最可怕的是他们似乎还与第七军内部不少人有密切勾结，甚至包括部分第七军高层，很多次抓捕行动都因为风声走漏而失败。

第七军试图围剿过这个组织，可惜反七组织遍布各地，与各方势力牵扯不断，总部直接派人不现实，让四大分军区出手又因为内部原因，行动拖拉迟缓，等包围形成了，茶都凉一天了，弄到最后自然是什么结果都没有，就这么一直拖到今天。

这种任务交给执法队沈毓很能理解，同时由于这帮人警惕性极高，沈毓在伏击的时候也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很快，夜深了，又很快，夜即将过去，在外面淋了一夜雨的沈毓没有等到目标，见任务截至时间很快要到，便只能与同行的执法者回到执法队。

显然，反七组织的人又一次收到风声，暗杀失败，这是沈毓在执法队里第一次任务失败，莫名其妙又无可奈何的失败，沈毓有心理准备，只是对反七组织的忌惮又多了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