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战事胶着而紧张，放眼望去尽是大大小小的战圈，鬼气与灵力交织侵磨，刀枪剑戟的碰撞与凄厉的嘶喊不绝于耳。

战场做炼狱，黄土为岩浆，百年千年熬一锅众生苦难的灵魂汤。

在不远处观战的沈毓觉得罪恶，还有从心底深处漫上的愧疚自责，四年前的她是战场上微不足道的尘埃，随着风飘荡，不多的念想便是护好自己护好自己身边的人，看不来太远也想不了太多，只守一方小小的地，只顾眼前的人。

现如今，她身边的人太多了，因她流血丧命的人也太多了，一年前她的一句话让第四师成了主战部队，一个师的人就这么被推上了最危险的地方。她如今能看得远了，能控住某些风的流动了，可她远远看着这片土地上军绿色的点，觉得每一滴血都与她有关，每一具身体倒下都有她的责任，所以越来越焦虑，越来越紧张，她现在那么害怕，会不会有千万人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她现在觉得时间真长，仿佛听着秒针颤颤巍巍在一点点往前挪，她握着刀，却不得不看着无数人在眼前倒下，她是多么惜命的人，现在却只能眼看着那些珍贵的东西消磨在无尽的血色里。

偶尔会往一眼两界之门的方向，那里该有一个人，与她感同身受的人，是不是只因为走得比她早，所以轻而易举便可以挑下比她更多的担子。

接到旅部的命令时林晨立刻命令部队撤离原先阵地，迅速赶往一中队所在位置进行救援，他手下的人都吃惊于平日里冷静沉稳的人竟因为这么一条普通的命令变得有几分……有几分急切，不对，这种形容不准确，应该是说林晨从指挥部开完会回来就不大对劲，那种过分精神抖擞的不对劲。

不过由于林晨平日里话少看着又严肃，手下那帮人也没敢明着暗着问这份精神出自哪里。

四中队五中队合并后林晨的麻烦不少，但林晨就不是个在麻烦里受欺负的主。其中四中队长给他找的麻烦最多，可这地方是战场，没有什么比手里的刀更好立威的了，林晨战斗中的狠劲是从沈毓那学来的，他举起刀来就连在战场上厮杀多时的老兵都不由侧目，更何况林晨的心思亦是极为复杂，设的套一层叠一层，与他为敌的鬼没什么好果子吃，人，自然也同上。

战事继续下去还算顺利，不到一小时医疗区的伤员就已经全部转移完毕，一中队与五中队的伤亡虽大但还算保存了部分战力。沈毓最先预估时并不看好一中队能成功保下阵地，所以她下了死命令让一中队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阵地。

导致这样还算惊喜结果的原因归功于林晨，他的部队战斗力极强再加上指挥得宜，在战场上打得漂亮畅快，其本人更是身先士卒锐不可当，称得上是一柄绝佳的好刀，所以能在鬼界的强烈攻势下生生带人协助一中队守住了阵地。之前的四中队长本对林晨意见极大，但不过几个小时便失了火气，老老实实开始按命令做事。三旅的人也因此赞叹沈毓不光有一身好修为更有识人的好眼光。

幸运的是鬼界部队见三旅医疗区的人撤走后减缓了攻势，三旅也终于有看喘息的时间，沈毓便也下令各部队分批抓紧时间休整。

当浑身浴血的林晨与一中队长等人站在面前时，她按照一个合格的指挥官的方式点头勉励了几句，并交代他们不可松懈，时刻警惕鬼界的下一次大型进攻，还提了几个战场上他们手下的部队需要改进的几个地方，再然后她让一中队长和其余几人先行离去，单独留下了林晨。

沈毓的手搭在刀柄上，目光放的很远似要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都收入眼中，战场上的厮杀依旧，只是远不如之前激烈，但满地的疮痍时刻印证着这片土地上有过多么惨烈的搏杀，她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指腹死死压在刀柄处，却只是轻描淡写问了句：“还好吗？”

“还好。”

林晨答的很平淡，几日殚精竭虑的厮杀往来被他说得不值一提，尸山血海里挣扎更是无足轻重，两人的语气都很淡，仿佛刹那间拉远了空间，似乎两人不是置身于刀光剑影的战场而是某一处清静的田园，身心都可以得到暂时的放松。

但这种错觉只能维持短短一瞬，得到答案后的沈毓没有多余的表情，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向指挥部，“走吧，你在下面待时间够长了。”

应该算久别了，可没有多余的话，连问候都只有再简单平常的一句，因为时间紧迫，她一分一秒都不敢耗。

林晨半个字都没有说，只自然而然地走在了沈毓身侧，与半年前一般无二。

“沈中校你没事吧？外面的危难是否已经解决？”三旅参谋长见沈毓平安归来，不由大喜。

“没事，外面的危机是暂时缓解，但我们绝不可掉易轻心，鬼界部队随时会组织下一次大型进攻，再加上此次为丢失了大量阵地，我们还需要仔细思考下一步行动。”

之前逃走的那只厉鬼也始终不见踪迹，若说它被派遣去了其他地方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是她潜意识里觉得那只厉鬼就潜伏在附近，磨好牙就等着在她脖子上咬上致命的一口！

沈毓和厉鬼打的交道太多，那些东西狡诈起来比很多人更为可怕，说到底它们原先就是人，只不过比普通人过得日子更长，更孤注一掷。

三旅参谋长点头，当他目光落在林晨身上时不由带了疑问，“林中尉怎么也在？”

“林中尉在战场上表现出众，我见指挥部人手不足便将他调了过来。”

“是这样啊，林中尉的确是三旅难得一见的人才。”沈毓对林晨的倚重让他略感意外，但因军务过多也没时间与沈毓过多寒暄，很快便去处理手头的军务。

沈毓带着林晨来到中央一张巨型地图前，指着其中一处道：“这是三旅的位置，我们至少需要支撑两天才能进入撤离阶段，在此之前三旅必须保证七成以上的阵地完整，而且不光是三旅，整个混合师都需要尽可能在预定撤离前使阵地保证同样的完整度，不得以大量人员伤亡为代价，而且撤离时间越晚越好，这是我与鲁斌中将的约定。”

“现在总体情况怎么样？”林晨皱眉。

“很差，甚至于两天前二旅出现了伤亡人数过半的情况，总体阵地丢失情况估计也达到了四成以上。”

“伤亡过半？”林晨皱眉，这个数字实在是过于令人吃惊。

沈毓指向了地图上另一处位置，林晨细看片刻后道：“第一师下的手？”

“混合师面对的情况比任何部队都凶险，之后的两天，没那么简单。”沈毓的意思很明显了，包括三旅在内的混合师是前有狼后有虎，明着要抵挡鬼界的攻击，暗着还得防自家人下的阴招。

“你准备反攻？”

“师部我做不了决定，但是三旅在我手上，只是我现在需要一个主动出击的理由。”

沈毓话里的强硬显而易见，三旅的危机暂解，但想要重新夺回阵地必须要主动出击鬼界已占领的地方，可按照第七军的一贯风格，除了主战部队外基本少有主动出击的例子，大家都是且战且退熬过整个七月圣战，因为只有这般才能最大程度的减少军队伤亡。可对于混合师来说这一仗需要一个绝对漂亮的成绩，唯有这样才能让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闭嘴。

之前为救援一中队，五中队放弃了全部阵地，按照以前的打法他们应该共同镇守一中队的阵地，但沈毓的想法却是夺回五中队原先的阵地。鬼界的猛烈攻势让一中队损失惨重，同样，全力进行救援的五中队好不到哪去，这样的情况还要将五中队调回原先的防区去夺回阵地，这种命令下去毫无疑问会遭到大量的反对。

“三中队本与五中队最先抵挡鬼界对三旅的进攻压力，现在五中队放弃阵地那么三中队应该是压力最大的，可以借支援三中队为由夺回阵地，只是怕三中队会借此提出后撤。”林晨思考片刻后道。

“那我就不给他这个理由。”沈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唤来传令兵，一连串命令当即下达。

林晨在侧听了一会很快便明白了沈毓的意思，沈毓是借故调开三中队与旅部之间的部队，让三旅直接成为指挥部的最后屏障，这样一来三旅如何敢退？等三旅遇上危机便可将五中队重新调回，借援助为由重新夺回阵地！

“若是三旅在救援前便先被击溃呢？”林晨出言询问，这种险招无疑会令旅部陷入危机。

“只要我在，指挥部就能完完整整扎在这里。”

沈毓话里的决然和强势让林晨没再开口，沈毓从前就是个轻易不会变更主意的人，现今在这个程度上加了个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