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李昊的豪情是想激励沈毓，可他永远想不到自己的激励实际上是最伤人的利剑，而沈毓更不会把利剑扎出的血窟窿给他看。

只是沈毓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孤独，憋了满心的话却只能往填不满的那个空洞里塞，她想了又想，最后讽刺地发现只有一手把她拖进深渊的那个人能懂她此时此刻的心情，能明白她咬碎了牙也要把话咽下去的无奈，原来还真是同病相怜……

所以她扯出了一个不那么苍白的笑，是懂事学生该有的赞同老师时会有的笑，她忽略了刀锋在心头划过嘶哑的摩擦声，咽下喉口的无声的哀嚎，轻而缓地回答

“学生明白了。”

李昊因为这句话而一震，面上的严肃都僵硬住，但他最后却只是转身回到座位，留下坚毅的背影藏住心底的轻叹。李昊怎么会看不出沈毓的用意，只是他不能戳破，他一早就知道沈毓是上将选继承人，虽然自己担着她老师的名分，可终有一天他的这个学生是要越过他去的，他的高度仅限于此，可他的学生能替他看得更远，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李昊当然还明白，从进入第七军的第一天起就注定沈毓要遇见无数的困难，从前的自己有能力帮沈毓解决，可现如今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到了今天有些话沈毓已经不能再说与他听，沈毓遇见的有些事他也无法理解。注定的青出于蓝，他似乎只留下了一份默默的信任，他相信沈毓能拔除她今后路途上的荆棘。

只是看得开，无法真正释怀，就像一往无前的硬汉忽然发现自己到了迟暮的年纪，那是力不从心的无奈困顿，所以最恨时光。

从李昊办公室出来的沈毓寻了出无人的拐角，再藏不住脆弱盔甲后的疲惫，她的后背贴着墙下滑，蹲在地上却让背贴紧了平直的墙面，闭着眼却仰着头，让空无一物的手直直搭在膝盖上。

这姿势很古怪别扭，像是逃避畏惧，又不像。

直到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她才吃力地睁开眼睛，许是闭眼时间有些久，畏光，瞳孔花了好些时候才勉强对焦。拐角的地面光亮的映出人影，出了拐角便是平直旷阔的走廊，那模糊的人影就在走廊的尽头一点点拉近，然后逐渐在眼前清晰。

“上将大人，这么巧？”

沈毓仰头看向他，这种遇见她并不喜欢，因为刻意，还因为让人感觉是来人找回了他养的那只失魂落魄的小狗。

“带你去一个地方。”周乾穿的一身普通军装，忽略那刺眼的军绿，看着真像是个平和的邻家老人，语气也平和，仿佛忘了面前的人在上一次见面时近乎疯狂地砸了他的办公室。

去哪里她都无所谓，她明白，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所以她垂下头，嘴角挂着自嘲的笑，点头时倒像是脖子是挂了个没生气的物件，随着人的牵引僵硬的摆动。

周乾带沈毓去的是她不能再印象深刻的地方，沈毓看一眼那地上的黄土都能想起近四年前上头浮过多少血色，就连风里都隐约夹了厮杀声，一阵阵止不住往耳朵里灌。可周乾的目的地显然不只是圣战的这片战场这么简单，他领着沈毓一路往战场的最深处那走去，沿途都有重兵把守，但因为周乾的存在他们畅通无阻。

这是沈毓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两界之门，和她想象中一样的气势磅礴，大门接天，似高万丈，宽千丈，古朴而厚重，看不见那门的厚重却能让人惊叹是怎样的万钧之力才能将它推开。

玄妙繁复的纹路只在门的边缘，最纯正的黑白两色从正中间简单分开，泾渭分明，生死两气在上面缠绕起伏，只望一眼便让人生畏，臣服。

这样雄伟气魄的门，若是真有一日打开，该是怎样磅礴恢弘的气势，是涌出山海般压迫而来的千军万马，还是以最郑重仪式迎接重临的君王？

沈毓站得不算很近，可两界之门带来的压迫感却是要将她碾碎一般，往上看时头仰到最高都望不到那门的尽头，仿佛冥冥中又有召唤，让她忍不住要失了心智融进这门中。

她想起周乾的话，也是了，每一任上将都脱不开融进这门的命，换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平衡，这该叫宿命。

她看了又看，原来这就是她灵魂的归宿了，看着倒很是气派，忍不住要伸手去触碰那门，似乎要提前感受将灵魂作为祭品是个什么滋味，只是周乾拦住了她，说门上的生死两气过重，人的身体承受不住。

两界之门千米外是有最精锐的队伍常年驻扎，哪怕不在战时也时刻观察两界之门的动态，周乾面朝两界之门席地而坐，完全不在意地上的黄土沙石，动作很是熟练仿佛做过成百上千次。

“很气派是不是？”

沈毓站在原地没回答，周乾便照顾自开始念叨

“我第一次见两界之门的时候就觉得它很气派，那时候的我也愣在这门前很久，还忍不住想，要是这门真的开了，该会是怎样的场景？你看，多雄伟壮观的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背后就是九天玄宫，有重重的殿宇楼阁，金雕玉砌流光溢彩的。上千年都过去了，这门没开过，背后究竟是连片的琉璃瓦还是朽烂的奈何桥，谁知道呢？”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你没见过这门，带你来看看，如果你想和我聊上几句也可以，今天我不忙。”

“我没有话。”

“丫头。”周乾忽然叫住要走的沈毓，目光停留在两界之门上，“我们这些人……该守的秘密太多了，是累，但没的选。”

“没的选是吗？”沈毓回头看了一眼两界之门。

“我也守了这门大半辈子，不知道还能守多久，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个四年。”

“那希望你能有。”沈毓面无表情地快步离开那道门，步子迈得很大，带着火气。

周乾轻笑几声，喃喃叹道：“我也希望能有……”

圣战越来越近，自那次见面后沈毓没再失态，能够正常在李昊面前说话做事，而李昊要处理的事业更多，也没有精力纠结沈毓的变化。

虽然沈毓只上过一次战场，但周乾之前教过她很多，行军布阵的更是涉及了不少，只是她没有真正指挥过战斗，沈毓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但好在还有李昊在，以他的能力经验在军事指挥上提点沈毓还是不在话下的。

因为李昊的缘故，以沈毓的年纪资历进入师级参谋部没多少人在明面上说闲话，她身边多是跟随自己有一段时日的部下，用的顺手也清楚底细。吴迪郑轩两个都是能打的，吴迪那家伙还能出些有建设性意义的主意，杜飞宏是个半文员沈毓就让他留守在总部，林晨不想一开始就进入参谋部，沈毓也没有反对。大部分事情都和计划的一样，这场圣战也以不慌不忙的架势从一点点被提上议程直到完成为工作生活的重心。

随着时间过去参谋部也随大部队搬到了圣战的战场上，空了近四年的战场又一次繁忙起来，沈毓看着那片黄土恍然间还会想自己四年前的样子，那时自己是个没见过战场的愣头青，身边跟着的也是些普通士兵，有眼高于顶却到了战场上脚软的，还有一开始就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看了眼现在身边眼神坚毅面容肃然的那群人，她心里忍不住会惊叹，不过四年，变的东西太多，就连她自己都觉着感慨，那下一个四年会是怎样？沈毓说希望周乾还有下一四年，她也不知道这句话多少的真心祝愿在里头，也不知道有没有作用。

整个第七军是围着两界之门驻扎的，成片的营帐将两界之门守在最内部，抱着的决心就是退无可退，沈毓有时候会望一眼那门，即使看不见也能回想起它的恢弘模样，和周乾一样，她也觉得那门很气派，可她现如今最恨的是她需要跟周乾一样，用余生去守这一道门，她也退无可退，被周乾，被第七军，被外面上无数的人和事，逼得退无可退。

的确，打周乾说完后沈毓就看见了自己的余生模样，她知道自己逃不了，只是还不能接受，军靴踩在松散的沙石中，她偶尔会觉得步子虚浮，似乎随时都会陷进去。

过渡章节，but，还是希望有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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