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拥抱来地突然,林晨愣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他就这么小心翼翼地被她抱着,像极了一个月前的场景,只不过这一次那个不知所措的人,是他林晨。但这一个拥抱也已经足够了,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林晨觉得上天对他已经足够优厚,时间一点点过得足够慢也足够久,等怀中的人情绪开始稳定时他又一次轻声问。
“出什么事了?”
贴在耳边响起的声音让沈毓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个什么地方,缓缓松开手,她垂下眼看着水泥地上的缝隙轻轻嘲笑般道:“我砸了上将大人的办公室。”
“需要我陪你逃命吗?”林晨这句话同样说的认真。
沈毓无声在笑,连眼睛都眯在一起,好一会才摇头。
“赔得起,只是……代价大了。”
“那需要我帮你吗?”
沈毓身体一颤,死死咬合的上下牙齿终于裂出缝来,“你还记得我最好教你的方法吗?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一定……不要用。”
她刻意咬重了最后三个字,心里忍不住觉得荒唐可笑,看着林晨疑惑的目光更觉得心底也扎进了白色的针,数道白芒毫不留情地往心脏正中落下,连片的轻响后顺着肌理下滑,血却顺着相反的方向上涌,没有尽头一般,涩涩痛得要扼住呼吸。
林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说,但他本能地应下,依旧是简单的一个字。
“好……”
这个字落进了耳中,可依旧阻止不了什么,她居然做了一样的事,往下看着自己惨白的双手,隐隐看出了心上流出的血红颜色,沈毓越发觉得可笑荒唐但她笑不出声,心虚和愧疚压得她连头都抬不起来。
“我还是变成了那个最讨厌的样子。”
林晨帮她整理军装的衣领,轻轻托起她埋着的头缓声道:“一直都是你自己,都是很好很好的样子。”
“你会讨厌这样的我。”她又一次看见那双眼睛里的自己,狼狈又可笑。
“我不会,你不是我。”林晨的话总是这么肯定,他也习惯把自己的话变成肯定的事实。
居然是那么肯定的语气,是沈毓不得不相信的的语气……
“别看了,人家早走的没影了,你再看下去我们就得啃冰冷的干粮了。”藏在远处的冯远抱着胳膊走出来,一脸的八卦相,“你和沈教官是个什么情况?在一块都四五年了,我是不是得攒份子钱了?”
“我是她的副官。”林晨转身淡淡道,可他心里却远不如面上这般平静,沈毓的作风他再清楚不过了,天塌下来都能踢回去的人,可她今天的样子实在是不能让他放心。
“我是她的副官。”林晨转身淡淡道,可他心里却远不如面上这般平静,沈毓的作风他再清楚不过了,天塌下来都能踢回去的人,可她今天的样子实在是不能让他放心。
冯远立时便翻了一个大白眼,他自认为和林晨是老相识了,四下无人自然口无遮拦,“咱们自家兄弟你还害羞什么?”他上前笑嘻嘻一把搂住林晨的肩膀,“不过我理解,人家沈中校是年少有为的过分了,你压力大正常,但你也不差啊,不就是晚入伍三年嘛,若是你们换一换指不定你现在就是上校了呢!”
冯远并不清楚校官间提升的具体困难,只是觉得沈教官的提升速度快到让他说不出话来,还有林晨!都中尉了!果然是跟在沈毓身边连变态都随了沈毓,他四年在还在中级士官这一档挣扎着,所以看见沈毓一身中校军装表情和见了鬼差不多,那可是放在分军区都可以主事的军衔啊!沈毓不过比他们早入伍三年,才三年……给他冯远三十年都追不上吧!
冯远这话本也是宽林晨的心,自然不在乎也不清楚那话有多荒唐可笑,不过他的话的确进了林晨心中,林晨无数次想过若是先进第七军的人是自己,她或许就不会过的这么难……
他知道这一次沈毓遇上了难事,但沈毓不愿说他便不会问,他信得过沈毓能自己解决,只是还是会忍不住担心,会因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而不甘。
“走吧,别乱说。”
“我认真的,你看我现在还是个中级士官,我攒钱多不容易啊,而且你看看我们这缘分,你俩要真成了好意思不请我吗?诶你等等我!”
顾少原踩着满地的残渣碎片时庆幸过中将军靴足够厚,不用担心什么碎瓷片玻璃渣之类的把脚给扎穿,但他面上还是一副十万分小心的表情,若不是面上皱纹一道一道的,定让人以为屏幕上那些个演技极差的戏精被放了出来。
“啧啧啧,你看重的这位继承人脾气不小,我以后是不是得多夹着点尾巴,这可是个惹不起的主啊,你说你怎么不找个脾气温顺点的,这些个好物件你不要可以给我,何必砸了去,多可惜,多可惜!”顾少原又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能遇见一个就是大幸,哪有机会挑三拣四。”周乾还是站在窗前,视线落在窗外的西北角,在其他人面前他该是从容温和的上将,谈笑间能尽握风云。
“不是还有一个林晨吗,你若真狠不下心对那丫头,我觉得他倒是个不错的,培养个五六年也坐得住,而且我看那小子指不定会心甘情愿替她坐在那位置上〞他顿了一顿,加了一句,〝就跟你当年一样。”
“沈毓不是她,那丫头比她霸道强势得多,只会让林晨做自己的继承人,除非那丫头发现有人比林晨更合适这个位置。”
“你这话说的好像人家答应了你似的,她可是砸了你这上将办公室,你就不担心她一气之下跑路?做这种事的人又不是没有,我看她平日里就很是胆大,前不久可让我们那位梁大中将半句话都没能说呢。”
“她不会。”
“这么肯定?”顾少原中将夸张地扬起眉毛。
“她这些年借我的势张扬就是想强迫自己答应我,她早知道我的目的不简单,所以她将我给她的便利全部收下,逼着自己无法回头。她足够狠心,对她自己。”周乾长长叹了一声,视线落在窗外的远处幽幽道“她只是还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从我说完的那一刻起她心里就是答应了的……或许还很愤恨,恼恨自己成了那么讨厌的我,还恨自己亲手做了和我一样卑鄙的事……”
顾少原面上一凝,缓步上前拍了拍周乾的肩,目光落在和周乾一样的地方,以当年还年少的口吻道:“嘿,老伙计,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差劲。”
周乾无声一笑,多年生死与共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位老朋友是什么意思,只不过他依旧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上头是浓厚的层云,似乎透不下明亮的光来。
“不是你上哪去了?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玩失踪?这一堆文件就等你一人签字呢!昨天一天都没见着人影的!你知不知道我到处找你找到快贴寻人启事了!还有你那窗户什么情况,门都不锁就走,车库门开着车没了,要不是这是军事重地我还以为你那狗窝被强盗洗劫了呢!等等!我去!你中校军衔就申请下来了?顾中将那办事效率太高了吧!”见着该来的人从门口进来,吴迪立时就弹起来叽叽喳喳念叨个不停。
走进办公室的沈毓机械地拿起笔签字,吴迪见状有些疑惑,怎么沈毓成了这个样子,一副失魂落魄有气无力半死不活的模样,尤其是她签字的僵硬动作和眼底的青影,每一处都透着不正常。
“你?没事吧?这是受什么打击了?有事可以解决,你,你,你这样我真有点怕……”
“我申请了调休,有事你暂时替我决定……”
沈毓开口更吓了吴迪一跳,沙哑的嗓音还不算什么,最令吴迪吃惊的是沈毓的举动,在这个时候调休是疯了吗?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去准备即将到来的圣战,局里本就人手不足了,她居然还去调休?从前不是个铁打的不要命作风吗?现在是做什么?转性子了?还是同一个壳下换了魂?吴迪越想越觉得荒谬。
只可惜沈毓没有回答他的疑惑,她在外面吹了整整一夜的寒风,远离了自己书房的窗户,可夜色里还是能隐约看见那白,太过刺眼,她忽然觉得自己很累,累到没有力气去做任何事。
沈毓甚至等不及调休的文件下来就逃似的离开了总部,可她没地方可去,她也有过冲动想去第四分军区见自己的老师李昊,可下一秒就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她多大了?难道还要像个孩子似的想不开了就向亲人师长哭诉?而且李昊什么都不知道,像她老师那样的人就应该是最纯粹的军人模样,把祭品这样的词用在李昊身上沈毓觉得耻辱。
她甚至能够想象李昊见到自己这副不人不鬼的难看模样是个什么表情,她不想让老师见着这么狼狈不堪的自己。
可她没地方可去了,外面的城市很大,可和她没关系,她见惯的是墨绿的军装,粗犷的军车,街头五颜六色的光和景晃眼睛。她也不可能去见沈灵,因为她更不可能让沈灵见到自己的狼狈模样,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自己能永远从沈灵的生活中抽离,让沈灵离那一切远远的,半分接触都不能有……
她就这么和游魂般晃荡了四五天,又是一身与军绿截然相反的艳艳红衣。
最后一天她在一家灯火辉煌的酒店顶楼找到了自己,自己坐在楼顶天台的边缘,脚下就是飞驰往来的车海和川流不息的人潮。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看底下的车流成了忘川的影往来的人是川里浮着的魂,她勾起嘴角轻轻笑了一声,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转身就走向下去的楼梯口,可惜天台向下的楼梯口太狭小,她很快就撞上了偷偷摸摸已知经常跟在她身后好几天的影子。
“你怎么在这?”
郑轩摸摸鼻子瘪着嘴道:“我也不想来,但是林中尉来信说让我们看着你一点,吴上尉他们那天被你吓着了也怕你想不开,合计了觉得我最适合就让着我过来。”
其实郑轩没好意思说是吴迪杜飞宏他们嫌他最清闲压着他过来的。
“多事……”
沈毓头也不回就走了,一副极不领情的模样,气得外头风餐露宿街头好几天的郑轩气得跺脚,可红色衣角消失在楼梯拐角时郑轩突然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两个字。
“谢了……”
郑轩长松了口气,看样子是恢复了,会死要面子了,刚刚他还真担心沈毓会想不开从天台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