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调整好了情绪才走出厨房。
吕和静指着茶几上的两部手机,说:“你俩真够忙的,一个响完另一个响。”
杜东景拿起手机看,没拨回去,把手机装进口袋里:“是孝文,估计来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吕和静抬头看墙上的时钟:“不早了。”
“妈妈,你还要回医院吗?”杜东景从茶几上拿起车钥匙。
她和杜西亭对视一眼,说:“我今天在西西这里过夜。”
杜东景笑着点头:“二人世界呗?”
三人笑起来。
把哥哥送到车库,杜西亭往家里走,看着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实在是一个久违的名字。
叶显宁。
他打开门,走了一圈找妈妈,听到客房浴室的水流声,他走回卧室,给叶显宁拨回去电话。
“杜西亭。”她的声音哑哑的。
他在床尾凳上坐下来:“你嗓子怎么哑了。”
“刚睡醒。”
他笑:“倒时差啊?”
她那里有被子翻动的声音:“很累诶。”
“你不会从下了飞机睡到现在吧?”
她笑着:“对呀。”
杜西亭很无奈:“那你晚上可以数星星了。”
叶显宁又翻了下身子:“明天录影肯定要被化妆师骂脸肿了。”
“要不要我先骂你几句,让你适应一下?”他语速很慢,语气又很温柔,反倒听起来愈发有威力。
她哈哈大笑,幽幽道:“你嘴变坏了噢,杜西亭。”
“吃饭了吗?”
“还没有,我刚刚叫了客房服务,”她从床上坐起来,“海南鸡饭。”
杜西亭被妈妈说了一晚上,听到鸡,只想到是发物。他说:“我晚上也吃了鸡肉,白斩鸡,我妈妈做的。”
“你妈妈在北京啊?”
“嗯,”他毫无隐瞒地说,“她陪崔神父来北京治病,肺癌。”
“噢……”叶显宁咽了咽喉咙,“保佑他,阿门。”
杜西亭笑了两声,也说:“阿门。”
“你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脑震荡。”他装可怜。
“真的?”
“真的。”
“你敢骗我的话,我现在就提着刀去你家取——”她的声音拐了个弯,“取小老鼠的项上人头。”
他笑,讲话依然是慢慢的:“你来呀。”
叶显宁认真地说:“真的不可以乱讲的,你不知道吸引力法则吗?”
“我不信魔法。”
“这是科学,”她补充一个定语,“可能尚未被承认而已。”
“怎么吸引的?”
“总是提起、期待一个东西,它就会被你吸引过来。比如,祁振京总说想要上火星,上火星这件事就会被吸引过来,他就真的有一天会上火星;你要是总说自己得了脑震荡,脑震荡就会被吸引过来,你就真的有一天会得脑震荡。”
他摘掉眼镜放在腿边:“那我现在说,我不得脑震荡。”
“不行,吸引力法则识别不了副词,你说‘不得脑震荡’,它只能识别出‘得脑震荡’,结果你就会得脑震荡,”叶显宁教他,“你应该说直接说健康,你要健康。”
“叶显宁。”
“嗯?”
“叶显宁。”
“什么啊……”
“叶显宁。”
她反应过来,扑哧笑出声:“没用的!”
他笑:“不是吸引力法则吗?”
“再见!”叶显宁跳下床去应门,“我要吃饭了。”
“噢……”他决定以后都要把告别说成这个句式,“再见,叶显宁。”
“再见,杜西亭。”
脆脆的两句告别,好像两个高中生在讲最后一句电话,一下把他们人生的进度条往回拖了十年。
他傻傻地看着手机笑。
笃笃。
妈妈敲了门,按下把手推进来。
“西西。”
他的好心情还挂在脸上:“怎么了,妈妈?”
“电话打完了?”她脸上涂着灰色的面膜。
“妈妈你偷听。”杜西亭把眼镜戴起来。
吕和静在儿子身边坐下,伸手在他的肩颈处按摩:“谁呀?”
“朋友。”他缩了缩脖子。
“女朋友。”她笃定极了,甚至说的都不是疑问句。
杜西亭又把眼镜摘下来,拿衣角擦着镜片。
“漂亮不漂亮的?给妈妈看看。”
他低着头笑起来:“很漂亮很漂亮。”
吕和静松开手,把杜西亭的手机塞进他手里:“我倒要看看有多漂亮。”
“真的要看?”
“这还有假?”她笑说,“就算是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呀。”
杜西亭拉着妈妈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拿遥控器在最近搜索的框框里找到《环球对谈》。
吕和静嘴角一撇:“演电影的?”
“不是,”杜西亭拿着遥控,朝那个熟悉的节目封面点了点,“主持人。”
他选了最新一集。
片头是长长的介绍,他按着快进,跳到主持人和嘉宾出场的画面。
叶显宁和祁振杭相对而坐,她看着对方说:“祁副司您好,首先非常感谢您在北京做客《环球对谈》节目。”
“显宁你好,很高兴接受《环球对谈》的采访……”
吕和静看着这个主持人旁边显示的名字,叶显宁。
她当然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看着电视里这个尽态极妍的女主持人,她想着过去那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一张稚气的脸在她眼前日臻成熟;那些过去的事情,忽然又像钟声一样在耳边回响。
这几年杜西亭也是交过一些女朋友的,有中国人有外国人;做什么工作的都有,律师、老师、会计师,甚至不乏活跃在荧幕上的女演员。吕和静问起过几个,让他带回来给她看看,他总是推脱,要等稳定了再带回来,最后就是一个也没带给她看过,反倒是在杜东景那里,她看过几张杜西亭和那些女朋友的合影,做哥哥的总替弟弟圆场,个个都说感情很好,到最后却没有一个相处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她对孩子的婚事的态度一向是不插手,随他自己,尤其不想他父亲插手——她的大儿子已经为父亲的目的做过一次又一次垫脚石,她不希望小儿子最后也要深陷和哥哥一样的困境,而且她自己就是策略婚姻的受害者,明明从最开始想嫁的就另有其人,却没能在多方压力下坚持住,那个人为了她背弃了教义,可是她却让他成为了饱受诟病的第三者,不止伤害了他,还伤了两个孩子的心。
哥哥已经失去选择的机会,她希望弟弟可以真的幸福。
她拉过杜西亭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一下一下地推着他的掌丘:“这个我是认识的呀。”
“嗯,”杜西亭笑着,“老早带给你见过了。好不好?”
“当然好。”
他看着妈妈的手,闻着妈妈身上淡淡的橙花香气,说:“但我没告诉哥哥。”
她莞尔:“小样儿,你以为你不说,哥哥就不知道?”
“噢……”他被自己傻笑了,过了会儿说,“对不起哥哥。”
“哥哥既然没提,就是不反对。”
吕和静看着电视里的那张脸,和青青,其实有几分相像的。她在心里叹气,青青,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做出那种事呢……
她问儿子:“别想哥哥,你想想你自己,你会不会别扭?”
杜西亭摇头。
他的手,已经是她握不住的大小了,她只有一寸一寸地捏着,说:“妈妈就只想你和哥哥都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你看崔叔叔现在这样,就知道名、利,到头来都是身外之物。”
“妈妈……”杜西亭歪过脑袋,靠在妈妈肩上。
“你首先是你,然后才是父亲的儿子、兄长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