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掉……阿宁……】
【阿宁,香香。】
相较于前几次而言,再听到小触手咕咕叽叽的嘟囔,裴予宁心里很是平淡。
污染物本来就是暗黑生物,拥有吃肉吮血的邪恶属性实在不算稀奇。
况且系统说过,逸散体是本体的某种反映。
这是不是说明,路惊蛰还没有软弱到极点,最起码产生了些许报复心。
毕竟小怪物变成一半后,就再没表达过“食欲”了。
“为什么又想吃掉我?因为我欺负你?”裴予宁问。
【惩罚阿宁,大坏蛋……】
【不吃掉,要慢慢尝。】
【吃,吃一点血……让阿宁痛……】
【让阿宁哭哭。】
“哈,还想把我痛哭。”裴予宁将它的四条触手打成麻花结,“你这么坏,刚才就应该直接揍我才对。”
【不坏。】
【解开……抓不住阿宁了……】
裴予宁没理会它的诉求,反而将它扔回玻璃杯, “乖乖待在杯子里,待够六小时,这是你不听话的惩罚。”
小触手霎时躁动,连杯里的水都被搅出小小的漩涡。
裴予宁视若无睹,继续说:“别担心,我就在这哪也不去。如果你完成惩罚,我就给你糖水喝。”
小触手左右摆晃脑袋。
“不要糖水?这个奖励是有点随意了。”裴予宁找来一只纸盒子,戳出几个孔后罩住了玻璃杯,“那等惩罚结束,你自己选吧,不是太过分的我都可以答应……”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都没说清晰就跌坐到了床面上。
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他将小蠢蛋编成麻花结的时候,系统发布了惩罚。
【主惩罚:晴天霹雳×1】
【副惩罚:身娇体软×6小时】
【惩罚将在五分钟后依照主副顺序发布,请宿主做好准备。】
仿佛一道看不见的粗壮惊雷当头劈下,裴予宁痛得连意识都涣散,更遑论好好站着。
33号在触手与裴予宁分离当刻就自动申请上线,此时正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试图为他分散痛意。
“哎呀,抽到晴天霹雳了,这超级痛的,和小雷劫差不多……我的上一个宿主是仙侠修士,他就经常挨雷劫,已经家常便饭了……”
“身娇体软还好,没随机到感官超敏就是幸运,不然太地狱了……副惩罚的时间也不算长,宿主你睡一觉就过去了。”
“宿主?宿主!还能听到我说话吗?宿主你痛吗?痛就叫出声,叫出声就不痛了。”
“老天,我忘记宿主灵魂虚弱了,小雷电不会把宿主的魂劈散了吧……应该不会的,还没有人在新手惩罚中死掉……”
“宿主!我的宿主!啊啊啊怎么办……”
【主惩罚结束,副惩罚已降临。】
33号一下息了声,既然惩罚没有中止,就说明裴予宁还活着。
“宿主?”33号擦擦电子眼泪,小声唤。
“……闭嘴。”裴予宁终于回应,声音弱极了。
他的额角已然被冷汗浸湿,整个人像是刚从冰河中捞出,苍白到失去一切血色。
残痛在体内回荡,“身娇体软”所施加的副作用又使得他虚软无力,连痛感也因此放大。
他努力拂开额前的湿发,想用被子盖住现在的自己,却连拽住被角都感到困难。
“33……”
“你下线吧。”
“您是不是很痛?我留在这还可以陪您说说话呀。”
“我不想说话。”
……也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他不习惯。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狼狈,他只是从来没有向谁分享过那些时间。
他害怕成为谈资也害怕过分的关心,真奇怪。
33号听出裴予宁的坚决,于是不再执拗,又嘱咐了一声就下线了。
裴予宁微微舒展开蜷缩的身体,数着天花板的花纹等待余痛结束。
到时候身娇体软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了,他可以像33号说得那样睡一觉。
现在太难受了,睡不着。
他闭上眼睛,开始为接下来的睡眠酝酿睡意。要知道随时入睡并不是容易的事,何况他才刚刚醒来不久,还有点饿。
然而艰难的酝酿过程很快被推门声打断。
裴予宁从来人身上感应到了咒语的气息。
路惊蛰……
不是让他滚了么,又回来干什么?一点也不听话,不愧是蠢蛋触手的本体。
胡思乱想间,那道气息来到了他床边,比平常更加急促。
糟糕,他没有盖被子……现在根本无处躲藏了……
裴予宁身体微僵,干脆就这样闭着眼装睡,同时期望着路惊蛰尽快离开。
只是他的伪装在下一秒全线崩溃。
——路惊蛰的手贴住了他的额头。
裴予宁坚持着不动,路惊蛰却也没有离开,反而变本加厉地换了只手贴他。
裴予宁很不高兴地叹了口气,很不高兴地睁开眼皮。
路惊蛰正俯身看他,可这位反派长得很高,如此姿态更给人居高临下的意味。
斜射的阳光正好落在路惊蛰脸侧,裴予宁看不清他的表情。
“对不起。”路惊蛰拿开手。
嗯,听语气倒是十分担忧。
“又道歉?请阐述理由。”
“我没有想冒犯你。”
“那你为什么摸我?胆子这么大。”
裴予宁想,要不是该死的惩罚让他抬起手臂都艰难,他一定会狠狠地把路惊蛰手背拍红。
“我担心你。”
一个裴予宁意料外的答案。
路惊蛰低下身体,半跪在他床边,“你房间里的机器人自动扫描,发现你的生命体征很微弱。它向房子里的其他机器人发送警报,我看到了。”
机器人?
路惊蛰瞥了眼房间角落矮矮胖胖的白色机器,再度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新认知。
“它警报的时候不会大叫吗?”裴予宁问,“它动都没有动,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他对这种东西不了解,33号也没有跟他详述过功能用途,只说机器人不是生命,主人对着它说话,它就会根据命令做事。
“或许你设置了静音和行动限制。”
“可能是吧……”裴予宁顿了下,搪塞说,“机器人太笨了,检测的不对。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可你看起来真的生病了。”路惊蛰的眼神落在他的侧颈与手指,“你受过伤,是伤口感染了吗?”
还不是被你咬的,罪魁祸首。
“感染了又怎么样?”裴予宁语气恶劣,“我死掉了你就会自由,到时候就没人欺负你了。”
“不是的……”路惊蛰呢喃着,似乎满是迷茫与害怕。
裴予宁下意识侧过脸,果不其然看到了路惊蛰脸上的脆弱。
他费劲地撑着床坐起来,盘起腿认真看了会路惊蛰的表情,疑惑又好奇地问:“不是什么?”
“不是没人欺负。”
“嗯?”
“没有你,我也会被卖给另外的人。”路惊蛰低下脸,“他们不会比你更好。”
裴予宁没有说话,而是抬起手指虚空指向了路惊蛰的喉结。
那喉结下是一条粉色丝带,他绑得很松,还挽了一个蝴蝶结,只不过都被路惊蛰的黑衬衫遮住了。
丝带上附着咒语“不可挣脱”,如果路惊蛰想用蛮力扯开它,那么它只会不断收紧,带来事与愿违的反效果。
现在看,路惊蛰并没有动过丝带。
“收紧。”他说。
异常高高在上的命令语调。
虽然这与裴予宁的美好设想并不相符。在他的想象里,他应该抽出小刀来把路惊蛰的衣服划得七零八碎,再高调地宣布自己是超级大坏蛋。
这样才符合他恶……恶毒炮灰的身份。
奈何惩罚在手,他仅仅是指着路惊蛰就手酸得不行,所以只好动用咒语来达成目的。
丝带在他的话音中一点点收紧,直至路惊蛰呼吸急促才停下。
微妙的窒息感,如果丝带再紧一点,就会直接夺取路惊蛰的生命。
“我系在你脖子上的丝带,记得么?”裴予宁放下手臂,悄悄甩了下手,“我告诉你哦,它是一条施加了诅咒的丝带,非常非常可怕的诅咒!只要我想,就可以启动诅咒,让你难受地死去……这样的我,你还觉得是好人吗?”
路惊蛰说不出话,却前倾了身体捧起裴予宁的手掌,轻轻揉捏起他的手指。
是讨好是顺从。
裴予宁倒不想接受这份卑微的心意,但惩罚所限,他实在甩不开。
手指甚至在揉捏下愈发绵软,几乎像在由路惊蛰为所欲为了。
路惊蛰手上果然有茧,磨得人痛痛的。
还很痒很热。
他不应该这么娇贵的,都怪“身娇体软”。
好丢脸……
裴予宁瘪瘪嘴,又赶忙换回原本的表情,大声说:“你以为这样就有用吗?我告诉你,我真的会杀了你……还不快放开我……”
而路惊蛰应该是意会错他的意思,居然直接拢紧了他的手,眼神间尽是哀求,仿佛已经认定他要杀了他。
即便如此,路惊蛰仍对他留有期望。
裴予宁狠着心又收紧丝带,路惊蛰因窒息而狰狞,几乎濒临死亡,却始终固执地不松手。
丝带倏然间寸寸断裂。
路惊蛰力竭般贴住了裴予宁掌心,粗沉地喘息。
裴予宁知道自己失败了,但仍硬着语气说:“知道了吧!我绝对不是好人,你想错了。”
路惊蛰没有应,大概是停留在窒息的余韵中未能回神。
他的鼻尖不知不觉间抵住了裴予宁的手心,裴予宁甚至有种他不是在呼吸而是在嗅闻的错觉。
手指颤栗起来,没有任何缘由,像是某种由直觉发出的预警,但裴予宁一恍神便错过了。
他坚定认为这现象与“身娇体软”有关,终于板着脸挣扎起来。
路惊蛰恰在这时抬起头看他:“……是你解开了诅咒。”
“劣质诅咒,突然失效了。”裴予宁面不红心不跳。
“谢谢你。”
“都说了和我没关系。”
“你不想杀我,对吗?”
“大错特错,不要这么天真。”
“你是好人。”
“我连头发丝都是坏蛋的象征。”
“你让我睡你的床,还给我喂了水喝。”
“你!”
“床是很亲密的地方,你对我好。”
裴予宁莫名羞耻,又不知该怎样解释他对那张大床根本没有感情。
“好?”他反问,“这就算好了吗?我告诉你,你得到的‘好’都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
“我每一天每一天都会欺负你。”裴予宁说,“你喜欢被欺负吗?”
“喜……”
“说实话。”
路惊蛰怔怔地看着他,眼眉间出现细碎而隐秘的痛楚。
“告诉我。”裴予宁逼问。
“我……不喜欢。”
“我就知道。”
“我不想……”
“不想什么?”
“不想被欺负。”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知道。”
“嗯?竟然知道,说说看。”
路惊蛰却以行动代替了语言。
他很慢很慢地抬起脸,犹如献祭前的温驯羔羊,懵懂胆怯又孤注一掷。
而后他将脸贴在裴予宁腿侧,祈求道:“求你……保护我。”
裴予宁呆住了。
好半晌之后,他不太确定地问:“你,你是在……勾引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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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失败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