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一连下了好几日,萧子晏带人在书生的住处搜到了两封他与苏子轩的来往书信,信上所有皆为实证。
而萧子晏亦写了封信交给了扬州的薇夫人,有夫人出马,联合扬州的府衙适才终于将苏子轩打入了牢里,但苏家那边不会就此罢休,他们必须尽快找到书生的母亲。
这几日暗点陆续传来消息,说是已经发现了苏子轩藏匿的踪迹,只是他为人实在多疑狡诈,自书生自缢后他便更换了藏匿的地点,从何混淆他们的方向。
凌云风即将到达青州,他如今身为青州的知府祈大人没有召令不得擅离职守,况且晏如今盯着他的人太多了,一旦有动静就会传回京城,到时候免不了打草惊蛇。
温疏月没多久便带来了消息,扬州的人手在一家苏家名下的一间院子里找到了被看守的书生母亲,随后便通知了薇夫人,薇夫人亲自将人送到了扬州的府衙,这次人证物证俱在,苏子轩在劫难逃。
反常的是苏家,之前苏子轩闹出了几庄事都被苏家压了下来,也不知是这次是碍于薇夫人还是觉得苏子轩已经无药可救,便不再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以免他日后祸害了整个家族。
事情一了,扬州就广贴告示,将苏子轩杀人的真相公之于众,苏家的民声亦至此一落千丈。
期间杜君澜的父亲也就是青霄楼的老板特意来谢过萧子晏,亦是痛恨自己识人不清,这才害了女儿。
而苏子轩一连杀害了三人,其目的简直可笑,因为杜君澜的殉情而影响到了苏家的声誉,在那之后挽情亦被苏家发现,苏家自然是不会容忍她的存在,令人发指的是,这苏子轩竟然为了名声而杀害了自己的所爱之一,亦是害死了他的孩子,为了掩盖这一事实又找到书生,用其母亲的性命为威胁,将其自缢,继续掩盖自己杀人的事实。
做了这么多,最后还不是声名狼藉,其实恶名将永远曝于阳光之下。
案子一结,萧子晏彻底的清闲下来,青州打的雨漫长而蔓延,落在池塘处,池塘的荷花倒是开的正盛,若是天晴,该是游船的好时候。
萧子晏躺在椅子上,在亭里看雨,淅淅沥沥的声响落入耳间,他不觉吵闹,而是觉得舒适,他闭上眼睛,陷入了一个很长的梦中。
他梦见一双有力而温暖的手将自己抱在怀里,他贪婪这温柔与熟悉的气息,靠在他的怀中,一下一下的听着心跳。
直到他听不清这是心跳还是雨声。恍惚间,萧子晏撑起疲惫的眼皮,看见一个人影,高大而令人心安,他听见那人温柔的嗓音落在自己的耳边,“我在,睡吧。”
话语消失在淅沥的雨水中,萧子晏再次闭上了眼。
醒来时,他躺在屋里的床上,长发随意的散落在榻上,而衣裳微微敞开,白皙的肌肤暴露在外,他抬起眼,去看窗外,天已放晴,空气中弥漫这泥土的味道,雨后的一切都令人心旷神怡。
萧子晏撑起身子,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他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在院子的亭子里看雨,看着看着,听着听着便入了梦,那是一个十分朦胧趋近于真实的梦。
他沉溺在梦中,汲取那片刻温柔。
萧子晏将衣裳合拢,将长发拨弄直身后,正准备起身,门外却来了动静。
凌云风手里抱着一身干净的衣裳,猝不及防的走进他的视野,他们分别近两月,萧子晏睁着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掐了自己一把,确认这不是方才那个温柔的梦。
而凌云风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歪了歪头,朝他笑笑,唇边弯起一道不小的弧度,兴许是觉得他举动甚是可爱,便没有作声,直直的看着他。
萧子晏疼的吸了口气,确认了这不是梦,他不顾一切冲进了他的怀抱,凌云风被撞的往后退了一步,而后他伸出手,揽住了他细软的腰肢。
眼中尽是他。
温热的气息洒在脖颈间,萧子晏踮着脚,紧紧的抱住他。
凌云风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背脊,令人心安的声音终于再次的落在自己的耳边和心间,“你终于回来了……”他靠在他的颈间,细语轻柔而绵延,像是身在微风细雨间。
凌云风将他一把抱起,走至床榻,将人放在榻上坐好,自己蹲在他身前,伸出手,贴在他的脸庞。
萧子晏眼眶一热,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向一个人毫无保留自己的脆弱,甘愿把狼狈,无措的一面展示在他眼前,为了的只是能够得到他不吝啬的爱意。
萧子晏紧紧攥着他身前的一角衣裳,凌云风心里却不是滋味,他似乎很不安,不知为何,但他心中又忍不住自嘲,不安的何止他一人。
凌云风扶过他的头,抵在自己的胸口处,屋子里安静的只能听见有力的心跳声和温热的气息。
“殿下如此想我,我该更早些回来。”他语气不乏戏谑,但更多的是心中那份同样的思念这一刻的温情所填满。
萧子晏无奈的笑了声,往他怀里钻,“这些天没日没夜的赶路吧……世子才是最想我的。”
凌云风无奈的笑道:“好好……我最想你。”
二人不知抱在一起多久,萧子晏拉着他起身,将他全身检查了个遍,凌云风拉住他的手,哭笑不得道:“我没受伤,殿下不用担心。”
萧子晏却还是认真的检查了一遍,道:“倘若真的伤着的,你本就不会告诉我,凌云风,承认吧,你舍不得我担心和难过。”
凌云风嗯了声,拉着他坐在铜镜前,伸出手,替他梳头,而后簪起长发,他神情温柔的简直与那个在战场之上杀伐果决的将军截然相反,他最温情的一面只留给了自己爱的人。
“殿下呢?可否受了什么委屈。”凌云风从身后揽住他的,靠在他身上。
萧子晏抓住他的手,不禁得意道:“那世子可小瞧我了,从来便只有我让旁人受委屈的份。”
“殿下不必太过坚强,我会站在殿下前面。”
他此话并无半分的虚假之意,只要萧子晏愿意,他会替他去做他想做的一切,或者陪着他去做这一切。
“不用,站我身边就好。”萧子晏抬起手,掐住了他的脸,笑的灿烂。
萧子晏力道小,凌云风不觉疼痛,反而十分喜爱他这些用在自己身上的小动作,“一会去吃午膳罢。”
午膳萧子晏带着凌云风去了一家酒楼,顺便把温疏月也带上了。
温疏月没什么精神,整个人看着是被抽掉了骨头一般。
萧子晏叹息一声,“怎么了?我的温公子。”
温疏月低头倒酒,并未回答,只是反问道:“不介绍介绍?”
萧子晏咳了声,嘴里的酒差点没吐出来,他正打算找帕子擦擦唇边的酒渍,凌云风却先一步从袖子里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温疏月简直被闪瞎了眼,他痛苦直言道:“你们还是人吗……我这经历重逢又失意……”
“重逢?”萧子晏挑了下眉,“不会是颜舒回来了罢……”
温疏月点了点头,却一脸哭像,“是啊,就昨日……我回家的道上,看见他正站在他家门前,我还以为是自己这些时日累够呛才精神恍惚了……结果还真的是他啊,我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就抱住了他,哭的好没出息。”
萧子晏倒是还磕上瓜子了,完全是看戏的态度,“他认出了你?”
温疏月又喝了杯酒,“是啊……是啊,他认出了我。”
那又怎样呢?
我们之间的关系,仅有一句许久未见的友人,他没有任何的资格去再次靠近,带着自己那颗卑劣贪婪的心。
凌云风在听见颜舒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未觉得这仅仅只是巧合,他问道:“我亦认识一个名为颜舒的青州人。”
萧子晏微惊道:“难不成是同一人?这竟如此巧合,你是在域外之时遇见的颜舒?”
凌云风点头而应,“我遇见他之时他是域外贺兰部族首领贺兰嫣手底下的一名谋士,他与……呼延部族的首领呼延必烈之间有着不寻常的关系,而呼延必烈正是我们此行讨伐的对象,此人好战,在我到域外之前他已征战了域外一半的城池,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而且是个领兵的奇才,与他交战我本胜算仅有一半,但……我们最后因为颜舒,而大获全胜,甚至是死伤甚少。”
这些话不多亦不少,而温疏月仅仅只是抓住了那一句,“不寻常的关系……”
片刻温疏月苦笑道:“我与颜舒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我父母自小便离开了我,可以说是……我这二十几年来孤身一人,颜舒就住在同一条巷子,他有一位很温柔很有才华的母亲,他母亲凭自己一己之力将他带大,亦教会了我与颜舒识文断字,然而因我志向所在,我便独自前往京城,想要有所成就,但就是那一年我在京城不得志,后来遇见殿下……殿下帮了我,但我不愿再留在京城,就回了这青州,建立了殿下在青州的第一个暗点。”
“也就是我回来之后颜色的母亲去世,我对颜舒的情感发生了变化,我发现自己不仅仅只是想做他的……是我太过卑劣,而他亦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那之后颜舒便向我辞行,他说想要游走各地,短时间之内是不会再回青州了……我一直以为。”
“以为他是因为无法面对你才选择离开?”萧子晏并未出声,说出此话的是凌云风,温疏月嗯了声,盯着外头的柳梢出神,是啊……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逼迫,才让他离自己而去。
“温公子,若是我告诉你,他与呼延之前的关系,并非只是相救之恩呢……”
温疏月肉眼可见有些艰难的牵了牵嘴角,“什么意思?”
萧子晏比他先察觉这段关系,她扯了扯凌云风的衣角,而凌云风却抓住了他的手,神情冷静道:“他该知道。”
萧子晏觉得这真是造化弄人,对温疏月来说,未免太过残忍了,因为这段情,他困住了七年之久,不愿放过自己。
凌云风盯着他道:“他曾亲口对我而言,他爱呼延。”
“他曾因为善意而将他救起,却因此拯救了一个魔头,与呼延在一起的时日,呼延从未坦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他们在那段初遇的时日里相爱了,他爱呼延,所以他便更恨他,恨到后来知道真相,知道他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而想要同他一起去死,反之正是因为他与呼延之间的这段缘,我们才得以大获全胜,因为呼延最后是自戕而死……颜舒拿着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打算同呼延做个了断。”
“就在颜舒眼前,呼延说自己欠颜舒一条命,他想要,他就还……他说他总让颜舒流泪。”
“此站结束后,颜舒恳求带走他的尸首,此后他消失了一日,我猜……该是带他回到从前相遇的地方安葬了。”
“在我启程之时,颜舒主动说,他要回青州看看,这便是我认识的颜舒,初次相见之时他称自己为长右,而在呼延死前,他亲口告诉了呼延自己在九州的姓名,名为颜舒。”
“他还有一把匕首,说是很久之前的友人所赠,现在我猜那人是你。”
凌云风话毕,温疏月却早已无法释怀,他厌恶自己的嫉妒,又因为他这段坎坷路而感到悲痛。
温疏月早已红了眼眶,他抬起眼,对萧子晏道:“阿雪我好痛啊……”
萧子晏抬起手,抱住他,轻声道:“会过去的,我相信他从未怪过你……”
唯有恨最长久,唯有痛最让人清醒。
一壶烈酒,饮到最后方知大梦一场,酒醒之时,一醉方休。
温疏月最后醉的不轻,萧子晏和凌云风先将他送回了住处,而后再返回萧子晏的宅子。
萧子晏沐浴过后伸了伸腰,他身上的长发已经散落在腰间,换了身舒适的素色衣裳,像一只慵懒的猫。
他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床榻,他蜷缩着身子,侧过身,墨色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
凌云风洗完出来看见的便是这幅没有任何修饰的美人图,他喉结不可掩饰的动了动,想起今日萧子晏给温疏月那个拥抱,他莫名不是滋味,即使他知晓,那仅仅只是一个给友人安慰的拥抱。
他亦很卑劣,见不得他对任何人好。
终于结束异地恋了,下一章嘿嘿嘿……估计也放不出来什么(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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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