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绪 第75章 七十五

夜幕降临，东京银座灯火璀璨，十一坐在咖啡馆的一角，手中捧着书籍，桌上的茶饮冒着热气。

这个节点的咖啡馆其实人流量挺大，但好在店长店员都十分友善，所以即便十一独自占了一张小桌，也没有被人赶出店外，她将轮椅折叠收起插在桌椅缝隙中，手机则放在视线可及的地方，为了能让自己随时注意是否有新讯息。

幸村去世田谷参加九条和迹部的订婚宴，按照时间点来讲，这会儿应该已经融入到宴会席间，书本看了一半，余光瞥见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亮，十一点开屏幕，看到社交软件里多了个聊天群组。

〔婚宴实况转播小分队〕

十一看着群成员信息，不觉轻笑出声。

切原现在是整个宴会场最忙碌的人。

仁王注意到平时总会第一个玩性大发的切原，今天居然在认真地拍摄照片，如果不是看到了专业摄影师，他会以为切原是今天的随行摄像，出于好奇，他悄悄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揽住了切原的脖子，将他还在编辑信息的手机抢到了自己手上。“这个时候在和哪个女生聊天呢？”嬉笑着看清聊天对象的名字后，仁王的笑意收了一分。

“仁王学长干什么啦。”被吓了一跳的切原反应过来时，手机已在仁王手中按下了发送键，吓得他赶紧抢回撤消信息。“我都还没编辑好内容呢！”

“和黑羽聊天哪里用得着这么躲躲藏藏。”撇撇嘴，仁王忍不住抬手按在切原脑袋上揉了揉。

“部长没带她过来，我本来还以为今天能见到人。”

“这会儿不别扭了？”

“我哪有别扭过！”

知道十一就是那一个月的九条时，几个人里最别扭的当属切原，但过了这么些天，他也已经能接受这个事实，不过这就让仁王不禁担忧起幸村未对其他人透露的另一件事。

幸村独自抵达世田谷的订婚宴会场时，切原在门口张望了许久，确认十一没有来的那一刻，他扁了扁嘴，亏他还偷偷带了球拍，准备打一局当初没打上的练习赛呢。

“我看到你网球包了，你小子还没忘记要打一场球的事呢？”

“当然没忘啊，要不是仁王学长当初抢了头彩，我也能和她切磋切磋的。”

“你可拉倒。”顺手端了杯饮料，仁王喝了一口，眼神有些飘忽起来。“你有黑羽好友，那就拉到群里来吧，不然凭你一个人可捕捉不完全场动态，错过点什么她要少好多乐趣的。”

“诶？有道理哦，那仁王学长一起做转播员吧。”想法一拍即合，切原打开七人组小群，把十一添加了进来，而仁王则是反手一个修改群名。

所以十一现在看着群里其他七人全方位的播报订婚宴现场趣事，难免笑出了声。

〔仁王又私下建群，把我加进来，就不怕幸村知道吗？〕

〔说什么呢，这分明是今天才建的群组。〕仁王的手抖了抖，坚决不承认这是早就存在的据点。

〔黑羽，你应该来的，干嘛像个局外人一样？〕

十一打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将手伸到桌子底下揉了揉双腿，然后再重新拿上桌面。〔不太方便。〕本就是别人的订婚宴，像自己这样突然的出现，必定会吸引不少人的注意，一来一回关切的话多了，就很容易抢了九条和迹部的风头，所以十一才不想去，不过看他们现在的反应，应该也还不知道自己走不了了，这么说来仁王嘴还挺严的。

仁王自然知道十一这话什么意思，他只是挠了挠头，转头看了眼正在和迹部说着什么的幸村。

〔我还想和你打一场球呢。〕转播了一圈实况，切原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他的球拍躺在角落头，他觉得自己都能听到它孤单的喊叫声。〔要不一会儿这边结束了，我跟部长一起去找你吧。〕

“切原，你又来了。”看了眼新消息，仁王皱了皱眉。“干嘛非要打一场？”

“我这不是也在征求意见嘛。”切原眨巴两下眼，总觉得仁王居然有点生气是怎么回事？

“那我来和你打。”

“哈？我不要，我就想和黑羽打球。”

“她……”想起了十一坐在轮椅上的画面，再看看切原这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仁王抬手扶额，他觉得自己已经预见了再见面时切原的难以接受。

〔切原，打扰人谈恋爱是会被雷劈的。〕不过手机再震了震，十一直接回绝了切原的比赛邀请，仁王看到他的脸色红了又红，随即暴躁小狗的表情包飞的满屏都是。

这一轮交流以切原炸毛收尾，十一将屏幕锁上，嘴角的弧度亦被抹平。

她的腿很疼，时间一长，饶是极其能忍的她也有些撑不下去了，幸村并不知道她现在的感受，每每等到他睡后，十一总会睁开眼睛发呆，因为她实在疼的睡不着。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即便为了转移注意力而看书，这翻了一半的本子也没有几句话真的钻进脑子里，和立海几人在群里聊天的这会儿倒是有些忘了痛，但切原提议打一场球，还是让她一下又想起了自己再走不能的事实。

要这样撑到下个月黑羽满18那天，再怎么掰着手指头数也都还有漫长的二十几天，抬手揉着额头，十一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夜晚的银座热闹非凡，来去的人群中游荡着一个身影，他的步路蹒跚，随意的选择了一家店面走进去。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时，挂在门上的铃铛会响一响，温暖的店内响着轻柔的音乐，店长西野正在收拾桌子，而店员木下则在认真拉花。“欢迎光临，请问喝点什么？”她几乎是习惯性的招呼客人，但回过头看到来人发型凌乱神情飘乎也还是吓了一跳，这个形象的客人，看起来可真有些潦草了。

“我要喝点什么……”男人在台前来回走动，对于木下的询问给不出答案。

“您可以先看看菜单。”一个拉花做好，木下将杯子放进餐盘里，然后抬手指着墙面上亮灯的菜单。“咖啡、饮品、甜点、主食，我们这里都有的，客人如果有感兴趣的，我也可以给您做个推荐。”

“我想……”男人又转了转，然后突然两手拍在了吧台上，整个人凑上前去。“我想捅个人玩儿，你可以给我推荐吗？”

木下听的有些懵，但低眼看到男人手中握着的刀柄后她便反应过来要害怕，下意识后退的一步撞倒了柜子边缘摆放的玻璃瓶，只听“啪叽”一声，有东西摔碎在了地板上。

十一发觉整个咖啡馆不对劲时，男人已经挥着刀跑了个来回，客人们跑的跑散的散，尖叫声此起彼伏，西野将自己的员工救下来后，便着手安排大家撤出店内。

抓无可抓的男人左顾右盼下，终于发现了坐在角落的十一，他们的视线有了交集，这让他又能疯笑着冲上前去。

“啊！店长，还有个客人没有逃脱！”木下被吓得花容失色，她一只手按着自己被划伤的手臂，一边还担忧没有及时逃跑的十一。

“小姑娘快跑啊，愣着干什么！”带着孙子来吃甜品的老爷爷挥舞着手叫人，他可真佩服这个节骨眼上还能安然坐着的十一。

“谁快去救她，她是坐轮椅的！”

西野震惊的看了眼木下，这么说来他也确实是忙忘了，十一进门的时候明明还是他领的路呢。但是再看看已经挥舞着凶器扑过去的人，他觉得这会儿就算要去救也来不及了。

为了躲避伤害，十一用双手撑着将自己从座位上推了下去，然后重重摔在了地上，男人扑了个空，调转了方向冲地上的人扎去。“嗷。”只不过人没扑到，先被突然拉近的桌角撞到了肩膀，他吃痛的揉了揉肩，看到十一在桌椅缝中爬行躲避。

十一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

她的腿是有知觉，但却没有站立的能力，只剩了手还完好的话，她便只能拖着下半身在地上爬行。

真要正面硬刚，如今行动不便的自己大概是没法保证无伤的，这男的一看就是精神不太正常，她可不想就这样被他收拾掉，所以放弃对战的她首先要能爬的出这个伤害圈。

只不过她虽想跑，男人的反应也不算慢，他粗鲁的将挡路的桌子都推开，俯身抓住十一的脚踝，直接就将人拖了回来。

“啊呀……”没抓住一个能抓的，十一的身体在桌脚磕了几下，然后被甩回了原地。

这是白爬了。

吃痛的吐出一口气，十一只能尽力往后退，直到靠在了墙角，她现在退无可退。

“人倒霉起来还真是喝水都塞牙缝，所以我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呢？”无奈苦笑，十一眼看着疯笑的男人高高举起了刀刃，对着自己的方向就扎了过来。

“啊！”还在店内的人们都发出了惊呼声，也有几个人思索着该怎么去救人，他们将手里还拿着的书本往行凶者身上丢，可即便命中也没能打断他挥刀的动作。

“噗嗤。”木下吓得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她觉得自己是听到血肉被划破的声音了，滴答滴答，有血液直线滴落下去。

十一的左手抓着刀刃，另一只手则抓住了男人在空中乱挥的拳头，她将刀具强硬的掰离他的手心，直甩飞向人群的方向。接收到信号的西野一脚踩住了带血的刀刃，再抬头看到男人已经气急败坏的掐住了十一的脖子。

“是男人都过来帮忙啊！”如果说一开始大家是忌惮那尖锐的刀刃不敢随意上前，那现在赤手空拳就是人数取胜的时候，所以几个青年人对视了一眼，便跟着西野冲上前去。

人一多，局势便很快逆转过来，警员们收到指令赶到现场时，男人已经被几个人按在了桌脚，十一此刻正没什么形象的躺着，本就有两道伤疤的手心又多了条骇人的新伤。

红色的警灯在店内闪烁，觉得太晃眼，十一便将手臂抬起遮在眼睛上，躺了有一会儿，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她这才将手放下，看到着警服的警员关切的蹲在自己身边。他似乎是在说什么的，但十一并没有细看，她只是侧过身将自己撑起靠坐在墙边，然后开口。“这灯太晃眼，能先关掉吗？”

“啊，实在抱歉！”三上赶紧关闭了胸前的警示灯。“医护人员马上就到，稍等片刻。”

“知道了，谢谢三上警官。”

三上的神情有了明显的惊奇，他还以为自己出示证件时她压根儿没有在听呢。“怎么称呼？”

“黑羽千织。”

“黑羽小姐一个人在这，没有家人陪伴吗？”听西野的介绍，三上知道十一是行动不便的那类人，在角落的桌椅缝隙中发现了折叠轮椅后他自然而然确认了这一信息，但这也让他有些奇怪。“告诉我联系方式，我来通知他们。”一般来说，这样的人不会大晚上独自出行，银座人流密集，真有点什么她自己一个人也不方便。

“不麻烦三上警官。”

“听你口音，不像东京人。”

“三上警官不也不是东京人嘛。”

“……你认识我？”三上顿时来了兴趣，他调来东京也没有很久，而且如果从前见过，他不可能对十一毫无印象，这倒有点意思。

“警官还在神奈川的时候，可比现在看着年轻。”十一在看到三上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他，这让她有些想起当初自己为救清水源在别墅里一打三十六的场景，但越这么想，十一越觉得现在的自己很没用，只是对付一个人就连手都伤了，也是堕落了。

听十一说的，三上发现她确实认识自己，只是过去没什么好深究的，所以他也只是缓和了语气说道。“我先送你去处理伤口，之后还要麻烦你跟我去警署做个笔录，家人的话，你自己通知一下吧。”

“好。”点点头，十一靠坐着休息，三上替她找来了手机，只是这会儿又一次摔坏的屏幕没能亮起，自然也收不到切原怕她无聊给她继续发送的实况转播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