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绪 第60章 六十

睡到下午两点时，十一自己醒了，从床上坐起，她微微侧过脑袋，看到小厨房拉上的推门后有一个身影在动，透过门缝传递出的温热气味告诉她，此刻有人在里面做饭，但似乎是怕吵醒她，还特意把动作都放到了最轻，于是她掀开被子，光着脚走了过去。

幸村被突然响起的推门声惊了惊，手中的勺子此刻正好盛了点粥要往碗里放，还没试上味道，就因为下意识转身查看而不小心洒了些出来，他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一小块食物，轻轻啊了一声。“弄掉了啊。”将手中的东西放回灶台边，他抽了张纸蹲下收拾。

“我还以为你回去了。”扒着门框站着时，十一有些感叹。

“我说过我不会再走了。”幸村也没抬头，只是话接的很理所当然。

“怎么，你是不上课了？还是说，你要跟我昼夜不分形影不离？”十一笑着，她看他现在这鲜少抬头的模样，明显是有些不好意思，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想调侃他。“如果要形影不离的话，你是准备跟我住在一起吗？”

“千织，你这样调侃，我可是会当真的。”将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幸村勾着嘴角站起来，然后以身高的优势将人贴着门圈牢，这反客为主的手法看的十一愣了神，她这才反应过来幸村是在扮猪吃老虎。

“好啊你，居然会给人制造假象了？”

“我总不能一直这么被动。”幸村笑的眯起了眼，脑袋也顺势低了下去，但还没贴多近就被一只手横在了中间。

“锅子要溢出来了。”十一挑了挑眉，示意他注意还没关的火，她的指腹抵在他的唇上，一点都没有被反将一军的窘迫感，这让幸村叹了口气，认命的放松了圈住她的动作，转身去把火关掉。

“还以为到现在千织会对我好一些呢。”用勺子在锅里搅了搅，没有粘锅的感觉，那至少这现学的煮法没有翻车，幸村颇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但随后他的腰就被人从后面环住，十一的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呼出的气吹的他耳朵痒痒的。

“你想我怎么对你好？”十一眼见着幸村被自己调戏的耳根发红，憋笑憋的可谓辛苦。像他这么纯情的人，扮猪吃老虎这招铁定不是他自己的主意，所以又是仁王吧，她所知道的人里面，估计也就仁王能在感情上给他出出主意了，毕竟她可没觉得真田挚友是能做这种参考的人。

“你别再调侃我就好了。”幸村选择举手投降，盛了碗粥端在手里。“你没穿鞋，回去坐着，我熬了粥，吃点。”

“这是什么大学生出门在外必备技能吗？”看着碗里的白粥，十一松开环着他的手，三两步回到床边坐着，顺手还拉了一张移动小桌给幸村放东西。

“当然不是，我可做不了复杂口味的。”

“不过还是谢谢你幸村，这些年，已经没有人管过我到底饿不饿了。”她虽然不饿，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心中温暖，自母亲病后，她似乎许久没有体会过被人照顾的感觉了。

“千织如果真想谢谢我，不如先改个称呼。”

“改？”十一眨巴两下眼，有些故意在装傻。

“我们……还不可以互唤名字吗？”

“你想听？”

“嗯。”

“我偏不说。”十一哈哈笑了起来，她觉得逗逗幸村是件很有趣的事，所以即便知道幸村想听什么，她偏偏故意调侃。

果不其然，幸村的笑意顿了顿，然后将头转了过去。

“幸村~”用手指轻戳戳幸村的手臂，十一将脑袋探出，想要借此看到他的表情，但她越靠近，他越躲避似的挪远一分。

“我会生气的。”

“哦~精市变成小气鬼了。”

“对，我是小气鬼，千织这么大气，可也不见得有稍微顺顺我的意啊。”憋了口气的幸村连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但突然又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他的眼里亮起一道光，有些过分惊喜的模样。“等下，你刚刚叫我什么？”

“幸村啊。”十一笑的眼睛都弯了些。

“明明不是。”

“啊啦，我该和校长联系了。”强硬的岔开话题，十一在枕头边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那个关闭了一天的手机，但很快，她就在幸村手上见到了。

“啊啦，千织是在找这个吗？”幸村摇了摇手中的机子，此刻掌握了主动权。

“我要打个电话。”

“给你可以，给点报酬。”

“坐地起价？”十一有些哭笑不得。

“这明明是利用有利条件出招。”

“……诶，其实我还有个手机。”说罢她便起身，作势要去拿黑羽原来的手机，这可让幸村有些绷不住表情了。

“好了好了，给你就是了。”

幸村觉得，自己是注定要败给十一的，但能走到现在的关系，他又觉得输给她也没什么不好，所以自然也不会感到特别失落，总归未来还长，他可以等她慢慢变化。

将手机递回去，幸村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食物，一边则撑着脑袋看十一专注着屏幕。连上网络的那一刻，他听到消息提示响个不停，就好像这一天有非常多的人给她发去了信息，所以关心她的人已经比从前要多了啊，这样也好，至少证明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孤单无依的人了。

“黑部校长，我是黑羽。”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十一的脸上再没有与他说话时常常微笑的模样，看起来倒更冷漠了些。“这次来电是想告诉您，我明天会让警方介入事件的调查，所以您今天可以提前给当事人打一剂预防针。”

听到这句话，幸村和黑部都惊得睁大了眼睛。

“你报警了？”黑部此时正坐在办公室里，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基本锁定了的散布者的个人信息，说来也为难，因为这个人他非常熟悉。

“我准备这么做。”

“黑羽，你……能不能打消这个念头？”松开握着鼠标的右手，黑部有些头疼的按了按眉心。

“为什么？”

“我可以给他处分，也可以让他公开向你道歉，只要你别让警方介入，留下案底的话，他升学就困难了。”

“哦？”这话听的引人发笑，十一自然也没忍住。“在天台上撒那一大堆宣传单的时候，也没见他考虑过任何人，黑部校长不考虑我这个无故被散布**遭受议论的受害者的脸面，倒考虑他这个肇事者的脸面了？”

“黑羽，我不是这个意思，可他自小孤苦无依，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所以能不能高抬贵手，至少不要报警处理。”

“有趣。”要不是手里现在还拿着个手机，十一都想为黑部的精彩发言而拍手鼓掌了。“黑部校长，我也没有父母。”

“……我不是故意要戳你痛处。”意识到说错话的黑部此刻只想给自己一巴掌。“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觉得他不会自己做出这种事，所以或许还有什么隐情，再给我点时间了解一下，别找警方介入，行吗？”

幸村看着十一沉默了下去，她周身散发着的气息，一如当初西塞夜访离去时那样，他觉得她是在生气的，只是怒火还没有发散出来，于是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小心的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揉着。

“……名字。”深吸一口气后，十一才睁开眼继续问道。

“E组小松彻也。”

“他住哪儿？”

“平康福利院。”

电话是十一挂断的，手机被随意的丢在一旁时，她也顺势躺倒在床铺上，她的右手抬起遮住了眼睛，左手则被幸村轻握在手心。

“你要去找他对峙吗？”给了她两分钟的安静时间，幸村这边继续搅着粥碗。

“当然。”

“把粥喝了，我陪你去。”

只觉得还没躺多久后背就离床铺越来越远了，十一无奈将右手放下，映入眼帘的是已经不那么烫的白粥。“我只是对黑部校长偏袒的行为有些遗憾，因为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对黑羽遭受校园霸凌的处理很公正。”

“人总是说不准的，我支持你去追究他的责任，但我也怕你再被他当面言语中伤。”

“我已经没事了。”

“那就快把粥喝了，要凉了。”将勺子往人手中一塞，幸村昂了昂头，示意她不要再磨蹭，他可是一直记得的，就算她昨天晚上真的吃了饭，到现在这个点也已经间隔太久，何况她本来在就餐问题上就不太有信誉。

“……你倒是不忘初衷。”十一的眼神向小厨房飘了飘。“我要加点辣酱下去。”

“煮粥的时候我已经把那瓶酱藏起来了，你就别想了。”开玩笑，他本来就想着她肚子空空应该喝点暖胃的，这会儿加辣酱下去怎么行。

“……那可是我特意熬的。”十一有些肉疼，最近因为悠太和泽田都去了京都，她没有住在港区，所以嘴里没味的时候总会特意挖一勺辣酱吃，她可从来没想过让幸村进门会让自己痛失这一大瓶辣酱。

“少吃点，对胃不好。”不过幸村也是坚持己见就是了。

讨要无望，十一只得尴尬的挠了挠额头，然后认命的接受了眼前这一碗清淡的白粥，幸村托着下巴坐在一旁，此刻总算有了扳回一局的欢乐感。

下午四点，循着黑部发来的路线图找到平康福利院时，十一抬头望着这有些旧了的院落，脚步停顿着没有走近前去。他们在院外的小花坛坐着，十一拿着手机正一条条的回复未读信息，幸村则帮忙关注回来的人影，直到一个穿墨绿色校服的男生背着背包出现。

拍了拍十一的肩膀，幸村觉得这个人从年龄和校服来看都应该是小松彻也本人，正好清理完最后一条未读信息的十一接收到了信号，她将手机收进口袋里，然后站起身来。

她这次来是打算问问小松为什么，但当她看清小松的面容时，她有了长久的出神。

如果说她前世的记忆在九条和黑羽这两段人生里已经逐渐淡去，那现在见到小松，她就仿佛突然被拉回到了过去。

“怎么了千织？”一旁的幸村察觉到了些不对劲，他的眼神在十一和小松之间来回，此刻感觉到怪异。

“我看见了熟人的脸。”十一扯了扯嘴角，眼眶有些湿润起来。

小松今天觉得心里有点慌，连课后零工都没有打就回了福利院，在院门外他首先看到的是幸村的身影，随后是他身旁的十一，自此他的脚步变得沉重了起来，因为他已经猜到她找上门是为了什么。“我，我不是故意的。”所以在十一提问之前，他首先抓着耳朵蹲了下去，看起来更像是个被欺凌的人，这倒把十一看不懂了。

这人说话的模样提醒了十一，他并不是平，即便拥有相同的长相，他们的性格差距也很大，于是十一眼中的雾气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为什么这么做？”

“那个人告诉我，只管把东西从天台丢下去，我没想到这会对你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你不知道随意宣扬他人**是违法的吗？”

“我其实都不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因为我根本不敢看。”

十一听的眉头微微皱起，她半蹲在小松面前，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冷漠。“是谁拿什么东西威胁你办事了吗？”

“没有。”小松低着头，声音中却透出了害怕。

“黑部校长还求我不要报警，可是你现在居然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所以我想我只能去找警察了。真是可惜啊，黑部校长明明那么想保住你的。”说着，十一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她将尾音拖得长了些，和幸村也互相遗憾的摇了摇头，两人结伴就要离去，这倒让小松没忍住出声去叫。

“我……我可以告诉你！”

计划通的转回身，十一看着小松，向外做了个手势。“那我们换个地方说。”三人算是短暂达成共识，然后由幸村带路走，几人这会儿转移了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