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绪 第58章 五十八

十一这天晚上做了个梦，自西塞作为野村平次的一生以身首异处收尾后，她已经好久没有梦回前世了。或许是因为事件的发酵勾起了她内心不堪的回忆，在住吉的家中醒来时，十一浑身已经被汗湿透，心脏也砰砰跳的飞快。

又梦到了那个晚上。

血水中的胎儿肉团，四分五裂的手脚，因为疼痛而不住发颤的双腿，都仿佛又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中。躺了许久，十一才渐渐冷静下来，起身走进浴室，她将湿透的衣裤褪去，然后拧开龙头，从头到脚将自己浇了个透彻。

出门的时候天还很黑，十一在肃静的街道上一路跑去，最终到达南港，站在沿线步道上，她扒着栏杆，眼神淡淡的看着来去的船只。

浅井和下野今日值夜班，夜巡至南港片区时，远远便看到有人趴在栏杆上。“前辈，她不会是要寻短见吧。”浅井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有些紧张的推了推下野的手，对方此时正在向所里报告带教情况。

今天是浅井入职的第一天，作为实习警察，他还没处理过什么事件，所以紧张是理所当然的，而下野回过神时，正看到趴在栏杆上的人身体又往前倾了些，这吓得他忙出声叫停。“姑娘别跳！”

十一转过头，此时只见两人紧张的抬手示意自己别冲动，她用手指了指自己，顿时有些莫名其妙。

这年头，难道看夜景也不被允许了吗？

“你还这么年轻，什么事这么想不开要自杀？”

“……谁说我要自杀了？”怪不得这两人这个表情，感情自己被当成要寻死的人了啊，这让十一有些无语。

“啊？那你大半夜站在这里吓唬人？”

“看夜景不可以吗？”

“……”浅井和下野面面相觑，浅井甚至怀疑的确认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凌晨一点钟……”什么人会凌晨一点出门看夜景？看着都不正常。

“才一点吗？”十一这会儿才知道具体时间，她的手机自关机后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即便出了门，她也并没有把它带在身边。“不过并没有人规定凌晨不能出门。”

“姑娘，这个点独自在外很危险，你家住哪儿，我们送你回去吧。”即便夜色沉沉，但下野还是注意到了十一这出众的相貌，凌晨独自出门本就不安全，更何况她还长了副容易被人觊觎的长相，虽说本人似乎并没有点紧张感吧。

“在住吉。”十一托着下巴，继续看着进港的船只。“但我不打算回去。”

“哈？”这让本打算左右护送的两人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警官们继续巡逻就好，别管我呗。”

“那不行，如果你是和家里人闹矛盾才出来的，我们可以去帮你调解，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来联系你家里人。”下野已经打定主意不能放任自由，所以一边说着他一边还掏出了警务设备，一副随时准备查人身份的模样，这让十一有些无奈的揉了揉脑袋，她就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怎么就这么难。

“黑羽千织。”不过因为他们是警察，十一也不打算太对着干，所以即便无奈，她还是乖乖报了名字。

下野了然的点点头，然后便跟浅井讲解起怎么核对居民信息，两人在一旁鼓捣了半天，最终看到设备上显示的信息都有了一瞬的呆愣。

“你是学生？”浅井小心翼翼问道，虽然照片和名字都对上了，但他还想挣扎一下。

“桐和学园三年生。”

“啊，还真是。”行吧，连学校信息都对上了，那他们看到的就没有错，两人于是有些沉默了下去。所里回馈的信息告诉他们，眼前人连父母都已不在人世，那她半夜出来或许真是为了散心，虽说半夜独自出行确实不那么让人放心。

“把你手机给我。”下野轻咳两下，收起设备后向十一伸出了手。“我给你留个号码，你以后要是有什么困扰，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

“我没带。”

“……你这小姑娘出门怎么连手机都不带，万一碰到什么事不是都没法求助了？”下野或许是遇事体质，他吐槽的话刚刚说完，浅井就看到有个膘肥体胖的男人走着曲线向这边靠近过来，迎风吹来一股浓烈的酒气，这气味冲的他直皱眉。

第六感告诉浅井，这个男人是要惹事的。

出云刚刚结束了聚餐准备往家回，今天的他被恋爱两月的女友分了手，心情不佳喝的多了些，此刻就连脑袋都已经晕晕乎乎的。

行至步道时，他看到了十一绝美的侧颜，这让他脑中嗡了一下，心下决定一定要上前搭讪。因为被美色迷了眼，本就酒品不好的他眼里压根儿没有浅井和下野的存在，他只是痴笑着摇晃着走向十一，一只油腻的手也直直伸了过去。

“美女，夜半寂寞吗？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正好哥哥也孤单，一起玩玩去啊。”

十一瞥了眼醉酒的男人，默默退了一步，然后嫌弃的抬手捂在了鼻子下，浅井和下野默契的上前横在中间，此刻倒觉得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他们两这身警服应该没这么不显眼吧，但这人居然敢当着他们的面调戏女生，这么看来喝酒真的误事。

“你，不要惹事。”浅井虽是实习，但一身正气不减，面对比自己体型大一倍的醉酒男，他也能勇敢护着十一。“喝多了就早点回家，不要借酒骚扰女性，那很没品。”

“哎呦，居然还带保镖出门，长得漂亮了不起啊。”出云眯着眼在两人面前打晃，一边还将兜里的钱包掏了出来，两只胖手指夹了几张万元钞，直指他们身后的十一。“钱嘛，哥哥有的是，五万够买你一晚上了吧，拿上，让你的保镖们走开，跟哥哥回家。”唰的一下，五张纸币飞出去丢在了十一身上，她瞥了眼掉落在地的钱财，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前辈，我可以动手吗？”浅井的额头上蹦了个井字，他这会儿不止气愤于自己被当成一个保镖，更气愤的是居然有人当着自己的面拿钱羞辱一个女生。

“先警告，他再找事再动手。”即便再生气，在出云没有做出实质性迫害行为时，他们就不能随便动手，作为警察是有一个办事流程在的，所以下野也只是挥挥手让浅井别冲动。而两人准备再警告劝阻一次时，出云再次越过他们的手已经被十一抓住，浅井和下野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轻轻推开，然后一阵风在他们耳旁扇过。

“嘭。”两百多斤的出云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如果说出云本来还因为醉酒脑子不清醒，现在通身传来的痛感就让他迅速恢复了正常，十一拍着衣服上的灰尘，再站好时递来了一个冰冷的眼神。

这个人他似乎真的惹不起，不然为什么自己现在被甩飞出去了呢？“好痛啊！”龇牙咧嘴的满地打滚，出云疼的眼泪都要飚出来了。“你干什么！”

“回馈你五万块的喜爱，陪你玩玩喽。”十一这会儿倒是没有再阴沉沉，她的脸上挂着笑，但看起来却更加渗人。

“哇哦前辈，这姑娘厉害啊。”浅井在一旁低声感叹，他拿手上动作对比了一下，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还甩不动这么大个的人，但十一却似乎很轻松的做到了，这让他开始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他原本还以为，十一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呢。

“你还看热闹呢，你不是应该去调解吗？”下野点了点身上的制服，提醒着浅井现在还在上班的事实。

“耍酒疯的人是该揍。”

“胡闹，你得按流程办事。”

“警官……警官！她打人，你们管不管了！”出云狼狈的爬了起来，这会儿突然发现了站在一旁的浅井和下野身上穿着警服，于是他捂着手，指着十一颇有种恶人先告状的意思。

“警官？你不说我们是保镖吗？”浅井翻了个白眼。

“我……”有这事？出云表示自己记不得了。“哎呀我全身都疼，肯定被她打断骨头了，这事没完。”想装傻，出云便嗷嗷叫了起来，这看的下野都有些想笑。

“演戏呢？行，跟我回所里，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下野又指了指肩头的记录仪，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于是出云闭了嘴，也不敢嚣张的叫唤了。

后来的后来，四人一起回了警署，出云因为醉酒闹事收了一通教育，写了检讨求谅解后才被放走，而十一则在浅井的热情招待下，甚至和巡逻回来的其他警员都认识了一遍。

“前辈！”下野忙完回来时，十一已经在训练场上和其他警员切磋了起来，这可把他吓了一跳。

“浅井，你干什么呢？”

“黑羽她，很有水平诶！”浅井满眼兴致。

“你拉她跟大家切磋格斗擒拿？”看了眼场上撩着袖子跃跃欲试的同事们，下野的眼睛都睁大了一分。“你没搞错吧，不是说了要送她回去吗？”

“我们就稍微切磋一下嘛。”从十一将出云轻松摆平的那一刻起，浅井就对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家伙充满了欣赏，他在警校学习时就老喜欢找近身格斗厉害的人切磋技艺，下野不在，他的老毛病便又犯了，所以自然也没放过身手矫健的十一。

十一本来不想搭理他，但当她站在窗边发呆，街道上又宁静的没有一个人时，她觉得闲着也是闲着，活动一下也好。

只是两个人的交流，到最后变成了所有在岗警员共同参与的事情，不过能和不同的对手打成一片之后，十一心里的郁结抒发了，自然也没那么堵得慌，所以她现在算是心情不错。

窗外的天此刻已经亮了起来，下野或许是事实过多，一直忙到五点才回来，虽说是把浅井骂了一通，但看到十一的状态与初见面时略有不同，下野也算是能放心一些了。

“浅井，就算是拉着人小姑娘交流经验，好歹也注意点时间，你值夜班她又不值，五点了，水给人家倒过吗？”扫了眼一旁的桌椅，根本没看到什么待客用水杯后，下野捏了捏拳，此刻很想揍他一顿。

“诶~”浅井愣了愣，他完全忘了这回事。“我马上，马上就去倒！”于是终于想起什么的他，急忙向水房冲去。

“抱歉啊，浅井刚刚实习，有些热情上头。”用眼神示意大家散去，下野颇为不好意思的走上前去，让一个小姑娘陪着夜班警察们熬了一个夜，这让领导知道了头一个批的就是他。“我的名片，一会儿吃个早饭休息一下，我就送你回去吧。”

“下野警官现在忙吗？”接过小小的名片，十一将它收到口袋里，然后开口问道。

“有问题想问？”

“算是吧。”

“黑羽是遇到什么事了吧，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心事。”将门关上形成一个密闭空间，下野招招手，将场边的椅子拉开给十一坐，声音也压低了几分。“不好解决的话不妨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我想追究一个人的责任。”

“校园霸凌？”代入十一目前学生的身份，下野自然而然想到这个可能。

“不算，但也没好到哪里去，而且我虽不在乎自己在学校里的名声如何，但这个人散布了我的**，我不想放过它。”到最后还是只能靠自己说服自己的十一，在整一夜的自我开导后，如今也算是能坦然面对被撕开的伤口了，只是被人莫名摆了一道，她不会自认倒霉。

“你如果想要追究的彻底一些，可以让警察介入调查。”下野摩挲着下巴，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光听她说不在乎名声也要计较，他就知道或许是关乎男女之事的**被人宣扬开来了。“最主要的是，你不要太为难自己吧，如果困扰，找个地方发泄就是，可千万不要想不开自杀或是把自己封闭起来拒不交谈，太隐忍情绪对自己没有好处的。”

“……所以说我真的没想自杀。”

“那可是凌晨一点啊！”下野这些年见过太多夜深人静时情绪低落到自寻短见的案例，所以虽说十一这次是他看走眼，但他依旧觉得谨慎是没有错的。

“好吧。”细想想这个时间点确实容易引人怀疑，十一叹了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我下次早点出门，比如晚上十点。”

“喂喂！”他当然也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