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安,会酸楚,会想见他,会因他而雀跃。
若是伴侣的身份换成别人,床榻之欢不过是关系中的一环,她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可明明已经劝服过自己,与德克斯特在一起只需“今朝有酒今朝醉”,然而她总是介意,总是在最后时刻戛然而止。
因为她在患得患失,德克斯特让她恍神与悸动,可是这一切的源头与感情无关。
久久萦绕的谜题解开。
她终于可悲地意识到,她确确实实,喜欢德克斯特。
她一脸凝重地迈上阶梯,敲响了宋楚悦的大门。而后想起宋楚悦早上才让她过来后自己进去。
林千输入密码走了进去,她的心情沉重,宋楚悦的家里同样弥漫着诡异的安静。
如果是之前,某人早就叽叽喳喳了,她听见厨房里有响动,顾不得多想大步流星赶了过去。
结果映入眼帘的是沉默摆盘的宋楚悦,她做了繁复的雕花,面无表情。
“千千,不用担心。”宋楚悦如同立地成佛一般,“你知道,人在盛怒的时候反倒平静了。”
结果下一秒她就将细工筷恶狠狠摔在地上,破口大骂:“拍戏前一天跑国外鸟不拉屎的岛上幽会,真是脑袋比脸花,装饰品一个!”
她深深地呼出口气,绕开残骸,走到冰箱前,丢给林千一罐饮料,自己也开了罐,她喝了口,气顺了点,拉着林千去客厅:“走走走,不留这儿。”
客厅的桌上摆了大袋零食,宋楚悦登时就像进了米缸的鼠大肆祸害:“千千,你懂我啊!”
林千撕了袋薯片,放到她手里:“消消气。”
嘎嘣嘎嘣地霍霍完一包薯片后,宋楚悦火也灭了。
“对了,我昨天走得早,你和你男朋友过得不错吧。”她眯眼笑,像闻了腥的老狐狸。
用的是称述而非疑问。
确实过得挺好的,但是……林千神情变幻莫测。
喜欢不可悲,但是喜欢上一个无望的对象,让人心生悲凉。
宋楚悦瞧她表情不对,缓缓放下了饮料,神情变得郑重起来。
出现矛盾了?还是那男的欺负人了?
她思绪千回百转,然后听见林千苦涩地说:“他不喜欢我。”
“噗——”宋楚悦口中的可乐一滴没剩,她木着脸看向震惊的林千。
“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她擦干可乐。
林千丧气地想到德克斯特无机质的灰瞳,想起他的举止言行都由模仿而来。他是冷漠的,甚至是无法理解人类情感的。至于对她,也不过是条件所需。
可这些难以和宋楚悦描述,她最后深长地叹了口气:“情况比较复杂。”
宋楚悦坐直了身子,庄严地仿佛要去宣誓,凝视着她:“他一定、肯定、绝对喜欢你。”
“通俗点说,他超爱。”
宋楚悦自信满满地双手环胸。
林千明显不信:“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从他的眼睛。”宋楚悦激动道,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
“从他的一举一动。”她的右手“啪”地搭在左手臂上。
要是那小子都算不上喜欢,那到底什么才是?!
宋楚悦双手搭在林千的肩膀上:“相信我千千,也相信你。”
·
林千魂不守舍地从宋楚悦家出来了。
德克斯特居然等在庭院外,她停在了原地,怔忪地望着。
德克斯特见她站定不动,表情傻傻的,鼻尖因为冷气而泛红,走上前去熟稔地抱住她:“怎么去了这么久,我等不了了,就来找你。”
没有感受到林千的回抱,于是德克斯特奇怪地松开她,见怀里的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潋滟的眸子只有他一个人,忍不住在她前额烙下一吻。
林千忽然回神,缓缓眨了下眼,问:“你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吗?”
不然为什么着急找我,为什么亲我?
德克斯特顿住,林千知道他又在观察和揣测,他不懂人类与感情,他只是在学习和分析。
林千心里一叹,复又笑开,刚才的不对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舒服的话跟我说,走吧,我们还要参加晚宴呢。”
有个业内宴会,她与德克斯特都在受邀名单上,这是个拓展人脉的好机会。为了宴会上多些结交时间,她打算事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赵妈的糕点也做得很棒,她手上举着咬了一半的云片糕正在回消息,德克斯特突然就着她的手,将那一半糕点吃了,不知道是有意无意,舌尖还卷了下她的手指。
林千的耳朵悄无声息爬上热度。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宴会上前来搭讪的人很多。钟吟居然也在,也不知道那天看到了什么幻象,全程铁青着脸,在看到她时躲闪地避开了,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林千现在自己都乱不清,没心思关注钟吟。
她看了眼人群中的德克斯特,矜贵得体,进退有度,谁能想到他以人类形态第一次和她相遇时那么无礼。
德克斯特的模仿和伪装能力实在难以企及。
林千心中五味杂陈,别过一位合作伙伴后去了洗手间。
她在镜子前补妆,模模糊糊地听见了汤景的声音。
不能够吧,他现在不是在瑞典吗?
好奇心驱使,林千快速补完后出去找声音来源。
服务生穿梭而过,并没有汤景的身影。
果然是看错了,林千摇摇头,正要走,身后有人喊她名字,她错愕转头,竟然真是汤景。
对方站在角落里,当时前方有人挡住,难怪没发现。林千走上前,取过托盘中的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不可置信道:“我还以为做大梦呢,你怎么回国了?”
汤景的神情掺杂了几分可疑的腼腆:“那个,我喜欢的女生回国了,我就跟公司申请一起回来。”
林千愣住了,而后晃了晃杯中酒,兴味盎然,瞧见了什么新鲜事物似的:“难怪啊难怪,是在瑞典认识的吗?”
“对,”汤景咳了声,神情更不自然了,“她在瑞典做研究,今年刚好回国。”
林千头次见到汤景这样别扭羞涩的神情,他俩在一起的时候汤景可是一直从容淡定的。而且听这话里的意思……
“还没追到手吧。”
“没呢,努力中。”
林千忍俊不禁,汤景此举与公司调令冲突,势必是付出了某些代价的,她道:“祝贺你找到了天命之女,不用发愁催婚随便凑合了。”
汤景摸了下鼻头,也没放过她:“别说我了,我可是听说了你和杰西卡那位的风流韵事。”
·
德克斯特不过是一个谈话的时间,视野中就没了林千的踪影,他辞别了上前攀谈的人,放大感知,在宴会厅边角里找到了林千。
还有一个讨厌的人。
初遇后不久,他发现了与林千的肢体接触比之单纯的吞噬影子更有利于恢复,也更令他愉悦。所以在短暂的昏迷醒来后,俯身到了与林千度假的汤景身上。
林千与汤景亲密非常,他借此得以触摸林千,更甚至,篝火晚会那日,醉酒后的她甚至打算亲吻汤景。
还好,被他及时阻止。他那时不懂林千究竟想做什么,只是本能厌烦,于是在第二天就以真身在寺庙中制造偶遇。
后来泳池之中,他无意间体验到了这种更有效的行为。也由此对汤景加倍的嫉恨与憎恶。
而现在,隔着稀稀落落的人群,林千和她曾经的男朋友聊得开心,卷翘的睫毛蒲扇,耳尖微红。这是在他逗弄她时才会有的反应。
光是想到她与其余人曾有缠绵过往就足以让德克斯特疯狂,而眼下的场景已经快要让他失控。
他缠上了林千白皙易断的脚踝。
她发现了,看了过来,她明白了他的意思,逐渐走近。
林千从没见过德克斯特这幅模样——神情平静却莫名可怖,瞳孔再次如同初见那会儿的毫无情绪。她不免担心,抬手覆在德克斯特的额头,他身体难受时总会发热。
但没有。林千喃喃:“是醉了吗?”
话音刚落就被一把扯住扑向面前人的怀里,德克斯特面无表情,紧紧箍住她的腰,手劲极大,语气却温柔:“姐姐,你们在说什么?”
林千想起汤景刚刚和她说的那些离谱传闻,如果自己不是当事人她都快信了。她不大好意思跟德克斯特说,含糊了两句:“没什么,聊聊近况。”
脚踝上的存在还未撤走,林千挣扎了下,想提醒他这是在大庭广众下,虽然角落里灯光晦暗,但万一被人看到不免麻烦。
德克斯特却仿佛受了刺激一般更加用力地将其困住,侧头轻嗅她的气息,呼吸喷洒在耳畔:“你只能属于我。”
林千停止了挣扎,脑海中灵光一闪。
她误以为德克斯特与钟吟有亲密关联,因此心中郁郁。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德克斯特此时,也在吃醋?
她心怦怦跳,以至于垂落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询问的话将要出口,德克斯特不紧不慢地道:“我讨厌自己的猎物被人觊觎。”
她的心蓦地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