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栗嬗和往常一样上山,却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不过这件事是在她已经开始爬山时发现的。
靠近山顶处,刘雭雭拿着刻有叁仟玖佰伍拾这六个字的木牌,在阳光下不断变换角度欣赏。
同时还不忘让正在叫人抓紧穿串,好让自己等下大展身手。
突然变换到某一个角度时,他总算看到了地下歪歪扭扭还没雕完的底样。
他看着熟悉的字迹,莫名笑出了声。
早在发现官兵和守卫驻守城门时,他就已经飞鸽传信给长安那边的。而长安那边在知道后,又刻意散播出去,让吴王一伙人的内应知道。
于是才有了栗嬗畅通无阻地继续登山。
“也不明白这山有什么好登的。”刘雭雭暗自嘀咕,然后快速扭头吩咐,“草种好没?草堆、树丛的衣服换好没?肉串好没?动作快一点,别等下她上来了你们还没弄好!”
“爷……”张舍人作为和太子殿下来往最多的人,大家便果断将其推出来转移刘雭雭的怒火。
可刘雭雭不发火时,就是张舍人的愚昧无知的话语惹得他发火的。
“您既然料到了那位女子今天会来这儿,早就让奴们一起准备。又为何还要去那火锦阁,花大钱买来这么一个消息呢?”
“哦?那你现在是嫌我苛刻你们,不让你们好生休息,刻意为难你们跟着我跑来跑去吗?”
刘雭雭说话时是背对着大家的,山上的风呼呼怕打着众人的脸,让大家浑身寒意。
早就知道刘雭雭脾气古怪不是吗?怎么能因为殿下情窦初开做出一些费解的事,就胆敢去揣测他的想法呢?
“奴知罪,奴也是想着殿下您、”
“嘘!”刘雭雭示意张舍人不要说话。
他好像听到了栗嬗的脚步声。
栗嬗走路可比前世要快多了,身子也好多了,至少走路不用歇,爬山不会喘。
如今的她一下子便到了刘雭雭附近。
可刘雭雭烤肉还没烤好,又怎敢让她过来。只是让张舍人小心点去告诉其他人,待会儿就按计划的来,把其他路堵住,让栗嬗按照他们故意造出来的路走。
几乎是张舍人以及一大伙人轻手轻脚搬着东西藏匿好时,栗嬗也扒开了刘雭雭用作遮掩的草丛。
刘雭雭衣冠不整,脸上也有几道匆忙摸上的灰。他并足斜坐双手朝同一边撑地,先是紧张不已地抬头,可在看向来者,发现原来是栗嬗后,又松了口气。
“咦?怎么是你?我们可真有缘啊!我方才扭了脚,不知姑娘可否扶我起来,倒时我必有重”谢这个字还没说出来,栗嬗便默默地把草丛合上,只留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盯着刘雭雭。
然后渐渐后退,直到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
“噗嗤!”
“……每个人三大板先记上。”
栗嬗终算发现了事情不对劲给自己带来的后果,不过既然他来了,那火锦阁应该有赚到他的钱吧?
这件可能已经发生过的事,让栗嬗心中的喜悦压过了不宜出门的悔意。
她继续按照平日的习惯继续往上爬。只是这山似乎路被人为修改了?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被迫绕道后,栗嬗明显有些不悦。
甚至开始后悔不该为赚钱来这山上。
如果是平常,她到山上基本是一无所获,好不容易采到一些可以卖钱的,有用的,却总要带回去给黑风尝尝鲜。因此每次都是白来一趟,只收获了阿母和黑风的开心。
阿母最近都是在火锦阁的后边的院子里住着,说这样方便。
自从她搞起了事业,栗嬗就被她抛在脑后了。而且她现在好像还有了爱情……
那个李叔到底是那一位啊?
前世是没有这个李叔的,别的陈叔王叔都没有。但是阿母前世过的也苦,难不成现在日子好了,桃花也来了?
阿母可能会把爱分给别人,一想到这里栗嬗便有些心烦意乱。
烦的事总是一起来,除那些树丛和草堆还总是每每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挡住她的去路外,旁边还竖起了一块新的不能再新的此路不通的木牌子。
焦虑让栗嬗差点想要暴起,而正在这时,旁边的草里竟然长着几株突兀的蓝草和茜草。
它们刚好可以把布染成蓝色和红色!
这些都是被人圈起来种植的,不对外卖。即便花再多的钱,他们也不会卖。
可现在这里竟然有它们的,而且看起来还是野生的。
她上前轻轻一拔,便将其连根带泥地拔了起来。一连拔了好几根,她的心也因为这充满收获且治愈的动作而平静下来。
没想到今天走不通路,但却还蛮幸运的嘛。
她将竹筐放在一旁,悠闲地闭眼躺在地上歇息。
或许是因为保持安静,此刻意外地能将下面人谈话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站住!你的牌子呢?”
“……”
“什么?没有牌子还敢上山?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儿已经被张大人买下来了!”
难怪会有那么多的新木牌立在路上。栗嬗不禁想到。
“滚一边去!”
“那、那要是有人上山没牌子,他该怎么下山呢?”一个尖声音弱弱地问道。
“上山下山出山都得拿牌子,没有牌子就是闯入了我们张大人的地盘!到时候我们就报官把你抓去!劝你老实一点!我们张大人的小姨子就是这儿官吏他娘!”
小姨子是他娘?咦~
栗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坐起来,突然发现自己没有牌子,下山估计就得被抓去。可自己还和胶东王断腿一事有联系呢!至少在那些官兵的眼中,可不能在做些什么事了。
她咬着手指甲思考,在眼神偶然掠过竹筐时,意外地发现上面用来防水的布,似乎就是明璟口中的火浣布。
火浣布火烧不毁,雨浇不湿……那么遇到风呢?自己能否将其当成翅膀来划下去呢?就从怂包蛋刚刚瘫坐的那个地方划下去。
成功那就成功了,失败就当认识到火浣布还得改进就是了。
说干就干,栗嬗把竹筐里的蓝草和茜草塞到怀里放好,心道:管它归不归张大人,自己摘下来的就是自己的了。
然后动手将竹筐拆开,又将其平摊在地上,摆成类似蝴蝶翅膀的模样,再用力固定好。
带着自己的翅膀,栗嬗昂首阔步地朝刘雭那边走。刘雭不在最好,在的话她就先看看能不能把他推下去,再用翅膀划下去。
栗嬗似乎根本没想过刘雭从未只身一人出现过。
她始终觉得,这是她和刘雭之间的事。如果刘雭要牵连到其他人,她也不介意来个玉石俱焚。
而这山上似乎就很适合杀人灭口嘛,只要能把刘雭拖下水,其他的事栗嬗可以暂时不理会。
栗嬗立即往回走去。她已经做好了双手沾满血的准备了。
对于杀意的到来,刘雭雭浑然不觉,他正灰头土脸地在那烤肉串。
肉串是用各种调料腌制的,他把那些用完的块状颗粒状调料又仔细挑出来扔掉。
他将肉串架在陶烤炉上来回转动,并不断给其涂上他亲自监督做出来的豉汁。
随着肉串中的油脂被烤出,滴在炉里的桑炭上发出滋啦的声响。刘雭雭才能确定现在的肉是最为符合栗嬗的肚子的。
他把肉串依次取出,放在盘子中,端到自己方才斜坐的那里。
其他人正在把东西收拾好,尽量将除了烤肉味的其他味道驱赶走,刘雭雭背对着他们,从怀里掏啊掏。
掏出木牌,看一眼再放回去。
掏出第二个木牌,只是摩挲了下,便看都没看小心地放在心口上。
掏出第三个木牌,仔细地放到盘子的不远处。
掏出一小包药,盯了许久,打开看了一眼,却手一抖,便手忙脚乱地赶紧包好放了回去。
掏了半天,最后只留下一个破牌子。
他对着已经撒了一些药末的肉一筹莫展,正准备做些什么来补救,可前方来报栗嬗正在靠近,木已成舟,刘雭雭没有时间了。
刘雭雭躲在一边,那是一个能发出声音让人听到,但又不至于让人听来觉得就在耳畔说话的距离。
几乎就在大家伙准备好的下一刹那。
女主角栗嬗也刚刚好登场了。
栗嬗先是绕着那盘肉转了两三圈,又走到刘雭雭拿着木牌欣赏的那个位置往下看。
随后便将她绑在背上的玩意取下,双手一左一右似穿衣服般穿起了形如翅膀的玩意。
难不成她是要自尽?从这么高的高度跳下去?
大家伙虽然干多了肮脏事,但是见到无辜之人也会尽力去救。
更何况栗嬗和他们的坏殿下有关联。平日不管是哪个主子,对别人做了多么坏的事,只要能救,那都得救;救不回来,也得努力救。要不然轻则受罚,重则到酷吏那边走一遭。
到时明明死的不明不白,还得被人泼黑水说是引咎自尽。
于是乎在看到这一幕时,便有不少人开始准备去把栗嬗拉回来。
毕竟说难听点,要死也别死在他们面前,会折他们的寿的。
然而这时候,坏殿下刘雭雭开口了。
他用一种焦急且恐惧声音道:“哎呀!我的牌子怎么不见了?没有它我拿什么来着下山啊?其实没有牌子也有解决办法,可要是一盘的烤肉不见了,那我可怎么活呀!”
这根本没有人会信吧!躲起来的人不约而同地想到。
可栗嬗不同。只要能让刘雭雭不痛快,她甚至都懒得辨别真假就去做。
在听到刘雭雭害怕承担后果的话后,栗嬗竟是想也不想,将翅膀脱下,又重新背起来,然后拿着那盘烤肉捡起不远处的木牌,撒开腿跑了。
“你们注意点,记得把火都给灭了!不要留明火,也不要留容易自燃的玩意在这!弄完之后等会儿再下去!”刘雭雭赶紧丢下这句话,便跟着栗嬗后面跑了。
他还怕自己的脸不管用,就拉上了张大人张舍人。
果不其然,他俩在小路中紧赶慢赶,一路上还差点被不少铁签子绊倒,一一避开后,就看见了栗嬗拿着牌子,而他们买通的人正在牌子和人之间来回看的画面。
“你这”
在栗嬗的背后,刘雭雭连忙拽出张舍人,两个手掌夹着他的脑袋,要他让那些人放栗嬗走。
张舍人拼命用眼神示意他们自己很安全,让他们放那女子过去。
“你、你这牌子很好啊,过去吧。”
见此,张舍人的脑袋才终于落回了自己脖子上,属于自己。
“爷,您为何不上去搭话呢?就说那盘肉是您烤的,问她喜不喜欢?”
张舍人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便被骂。
“我还用得着你教?”刘雭雭让张舍人记得把铁签子收集起来,又难得地仁慈道,“李侍医就算了,你和他不熟。怎么那些在你手底下做事的人,不是你叫他们往东,反而是他们推着你往西呢?”
张舍人想解释“奴……”
刘雭雭不想浪费时间听,“你听孤的话,为孤做事,在孤面前称奴。可你也听他们的话,为他们做事,难道你在他们面前也称奴?搞半天,还乱了身份……难不成孤其实是和他们平起平坐吗?!”
“奴不敢奴不敢!”
张舍人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殿下很少用太子的自称同别人说话,一般都是极其平易近人的。这也许是因为年纪尚小的时候犯了大错,陛下和皇后一直叫他多忍让些,对待下人和颜悦色些。
殿下才总是我来我去的同人说话。
如今竟是为一件小事勃然大怒……
“奴定不会再让他们爬到奴的头上了!”
刘雭雭没说好还是不好,他只是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你且记下来,你自己再加三十大板,他们再加十大板。回去立即执行!”
“诺!”张舍人回答的倒是快,毕竟他就怕殿下不体罚。
殿下对于不悦通常都是当场回回去,打了板子就意味着事情过去了。
如果不打板子,那这件事殿下一定会记着的,到时候就会因为这个因,结出最让自己痛苦的果。
这是张舍人跟了殿下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学到的。
夜里,这边的刘雭雭到了火锦阁后门,他在等里面的李侍医,也就是即将成为栗嬗继父的李叔。
之前曾向李侍医要过女子绝育药,他现在要李侍医给出相应的解药。
李侍医也很为难。当时看殿下是那般的正气凛然,他被下了狠药,只需一点点都让人永远失去亲自成为母亲的机会。
如今要解药……这从哪里找嘛!
而且他今天才给过未来继女一些男子绝育药。那本来是为了让继女能认同自己的,结果继女要,那就给她呗。反正自己吃和给继女,都能让继女认同自己。
至于继女会用在谁身上。
呃,总不可能是他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吧。
于是李叔便很爽快地把药给了栗嬗。
然而现在刘雭雭朝他要解药……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嘿嘿,”李侍医搓着双手,笑着道,“没有!奴先前就怕药效不够,下了重手才弄出来的这份药。而下了重手,自然也不可能有解药。”
“当真没有?”刘雭雭蹙眉,脸上不悦,心中却五雷轰顶。
“嘿嘿,没有!”
气得刘雭雭抬脚踹向李侍医,然而李侍医乃不惑之年得成熟稳重好男人,最近还一直在搬装满了染料水的木桶,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被关在宫中整日工作柔弱不已的李侍医了。
他灵活地往旁边一朵,就避开了。
“好,很好!”刘雭雭气得那叫一个火冒三丈啊,可他不敢闹大,怕吵醒丈母,给丈母留下坏印象。
本来叫李侍医来着潜伏,也是为了收买丈母。结果最后被收买的竟是李侍医!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刘雭雭只能无能狂怒地指着李侍医,小声地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
然后便蹑手蹑脚地走了。
“他刚刚可是威胁你了?继父。”
“我不知道啊?他的脾气就是这样,你可别和他计较啊!”
李侍医还算有些良心,这时候还为刘雭雭得所作所为辩解。
“……我先出去一趟。”
“可别把事情闹大啊!我化尸水还没配出来呢!”
“事情也没到那种地步。”栗嬗放下安静如哑巴的黑风,轻轻推开门,悄悄跟了上去。
长安城内
“欸,你听说了吗?听说太子在外被不长眼的娇蛮女子给打了!”
“还有这事?那太子没拿起东西砸她的头?”
“嘘,你不要命啦!这种事情怎么敢拿出来说的?”
“那太子被打了?就没反抗吗?”
“好像没有!听说他还笑得很开心,问人要不要继续呢?他还有其他地方可以打。”
“啊?这、难不成太子有某种不可言说的癖好?”
“那也不一定?我还听说那女子长得那叫一个如花似玉,而且脾气很好,平日和她说话弄得她生气了,她也只是瞪你一眼然后跑了。”
“听起来还怪可爱的嘛”
“也难怪太子这么甘之若饴……”
太子刘雭雭,打了好几个喷嚏,找了大夫来看,也说不是大伤,但得修养。
他躺在床上,只觉得小腿肚酸涩不已,屁股也痛到无法坐立,唯一幸存的便是他的上半身和脸。
嗯~她果然爱我(这张脸)!
他想坐起来看看自己的脸,但坐不起来。
刘雭雭,此时此刻,再起不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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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