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惜,那状元没有引起腹泻,要不然有的暮辞嘲笑了。这小毛病不难处理,缓解了之后没有之前那样疼得厉害。
“就你还状元呢?常识都没有,书都读狗肚子里了?”暮辞笑起来,对着趴在桌上的邱佚竖起中指。
“滚。”邱佚打了下他的手,不过不算太疼。
“事实还不让人说了?笑死我了啊。”他识趣地把手揣兜里,可还是没有显得收敛。
“我现在好受多了,你没事就去食堂。”
“啧啧啧,就你这个体格子,你还担心我啊。照顾好自己再说吧!”暮辞打着哈欠起身,“你好好趴着缓一会。有事叫我,没事别烦我,这大冷天起这么早我困。”
说完暮辞就回位置了,把眼镜取了放桌上真睡觉去了。邱佚捂着腹部,那里一抽一抽的疼,腰上的疤痕碰到衣服摩擦得很痒,喉咙里似乎有些酸涩的东西返了上来,咽下唾沫好像让酸涩更像堵到了嗓子眼。
作死喝牛奶疼到想吐他怕是第一个了吧?真的很难受,头好胀。指尖弥漫着活络油刺鼻的味道,想睡都睡不着,可悲。
天渐渐的亮了一些,暮辞趴着半醒半梦迷迷糊糊闭上眼好像睡着了。昨晚因为崔翟的事脑子想了一宿,搞得没睡好,今天也忘了问一下崔翟了。
天还是灰色,教室里开着想要亮瞎人的灯。窗台边那块的白腻子墙壁上的霉印看着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
又过了一会,崔翟没来,陶真那两个倒是来他们教室了。
陶真一进来就是到邱佚那边一顿嘘寒问暖,邱佚也没说话就看着他。
“邱佚,你好点了没?要不要去弄点药过来?”
“我好多了。”
“没事了就好,我和老巩还怕你疼死。”
“你俩盼我点好行不行?”他没好气地回。
“看你这样应该是没啥大事,这点小病还不能让状元皱个眉头。”陶真把胯靠在桌子边上往暮辞那边看,“暮辞——他也肚子疼?”
“他?他搁那睡觉。”
“行,帮你们带了早饭,先吃点别饿死了。”陶真朝巩凡示意了一下,自己就跑到暮辞那边。巩凡把手上提溜的纸袋放到邱佚桌上,邱佚往袋子里一看——那几个包子啥的还是热乎的。两人都从里面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然后看着暮辞那俩。
暮辞睡得不沉,陶真一拍他的肩他就起来了,然后就问陶真来这里干嘛。
“我们在食堂没看见你们,看见崔翟就问了一下。帮你带了饭,别太感动。”
“哦。”暮辞挠了挠头,起身走了几步接过邱佚递过来的纸袋,看了一眼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又把纸袋放桌上。
“都忘了问你了,昨天崔翟咋了?”陶真走到旁边问暮辞,三对眼睛齐刷刷直勾勾看着他。
他被盯得有点不自在,“没啥事,昨天三零六的找他麻烦了。”
“那应该没事了吧?”
“应该是没问题了。”
“要我说,那群人就是脑子有问题。净挑软柿子捏,就是看人家好欺负呗。”
“嗯,这种人真挺恶心的。”
陶真和暮辞两人各自骂了几句,憋屈烦闷减少了一些。
又是一场在解剖室的课。教他们解剖的先生这节课搬了个泡福尔马林罐子的内脏,远看也是一般人难以接受的那种。暮辞左边崔翟右边邱佚,三个人坐一块听课。暮辞听一半无聊就走神,不是看着先生发呆就是看一会邱佚看一会崔翟,每一回都被邱佚凶一眼然后乖乖听课。
下课了,三人一齐收好东西,结果又像往常一样——暮辞要给王先生当搬器材的苦力。
“暮辞,帮我搬一楼去。”王先生亲切的说。
“老师……要不你叫别人吧。”暮辞有点难为情,他是真的打内心膈应泡在罐子里的东西除了咸菜。
“这样啊,那也行,你今天就不用帮忙了。”
王先生友善地对着他笑了笑,也没有叫别人自己抱着那个罐子就出门了。看着走廊上矮小圆润的王先生,竟然觉得有些落寞的气氛。听说王先生的小儿子最近才学会走路,平日里一直给保姆带着。
“那个罐子里的没吓着你吧?”邱佚走过来问。
暮辞回过神,“没有,就是打心眼膈应没办法。”
“我们走吧。”崔翟说道。邱佚自觉地闭嘴。
“嗯。”暮辞看眼邱佚,“走吧,回教室。难得我不给先生当苦力。”
“嗯。”
一路上邱佚因为和崔翟不熟再加上之前的偏见一直不怎么搭话,暮辞和崔翟说话时不时看一眼邱佚——坚持一碗水端平。
三人到最后也懒得再说话,这时的安静让他脑子里闪过刚才罐子里的东西,轻微的呕吐感随之而来。脑海里又出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他被一群人按住,为首的一把抢过他怀里的黑猫。他的苗苗最后被浸在一个破旧木桶里一动不动,而那个木桶是别人家平日盛糠用来喂鸡的。几个孩子抓着黑猫把它按进水里,一开始猫还拼命地挣扎,他就看着苗苗渐渐没了动静。
猫死了,那几个孩子们看了他一眼就走了。孩子坐在墙角发抖,他不敢到那个木桶旁边去看他的猫。最后是走散了的贴身佣人在天发黑的时候找到了在巷子里的他,佣人的话他没有听,他指着那个木桶,眼神死死的定在了木桶上。
佣人拗不过他,把外衣脱下来,嘀嘀咕咕从桶里把猫捞出来他才肯走。他当晚被爷爷叫到房间里,桌上摆着他的苗苗。他给爷爷打下手,这是他最反感的一场学习。爷孙俩当晚就把猫解剖了,那些血腥深深烙刻进他的记忆。浅色眼睛的猫看着有灵气,而苗苗的眼睛那刻浅的像是白色。
没过几天,爷爷拼好了苗苗的骨架。端端正正放在他面前像是一个礼物,爷爷从来不拐弯抹角,直接就告诉他这是苗苗的骨头拼出来的。他哭了,苗苗被溺死的那天他发着抖没有声音地掉眼泪,憋着的眼泪在这一刻全流出来了。
他难以忘记那黑色毛发湿漉漉地黏在一块,爪子上的肉垫从浅粉变为紫灰,舌尖也露出一小部分搭在嘴边。湿漉漉、浮肿、毫无血色……这就是除咸菜以外泡在浑水里的一切。
“唔……!”他惊慌地捂住嘴,胃里反上来的酸水被压制住。
“怎么了?!”邱佚扶着他,他旁边的崔翟脸上也是担忧的神色。
“没事,我想回宿舍了。”他又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推开邱佚,“要不你送我?等下的课我不上了。”
“好。”邱佚低声应了。那抹笑在他那熟练得像是习惯,可笑盖不住眼底的惆怅。
“崔翟你没事就去休息吧,这段时间你也够累了。有邱佚陪我就好了。”他对崔翟道。
“你要早点好起来啊。”
“嗯,拜拜。”
他这时确实困乏,顺手把手搁邱佚腰上扯住外套不撒手。邱佚也是顺手地把手放到他肩上——邱大少走哪一般都是搭人肩的,看到矮子手闲不搭白不搭。
“你别扯着我衣服往下拽啊。”邱佚说。
“知道了……”暮辞懒散地应道。
崔翟看着那俩勾肩搭背抛下自己,不由感慨自己只有手上三人的教材作伴。
二零一,推开门。亿词从那个泛黄的暖气片旁踱着步走到暮辞脚边蹭了蹭,又撇下暮辞去他身后找自己的好爹。
“亿词真是只好猫,我照顾这么久了还这么亲近你呢!”暮辞拖了把椅子坐下看着他打趣。
“毕竟是我的猫啊。”邱佚他抱起亿词笑道,“怎么可能给点好处就跟你个白痴跑了?”
暮辞不爽地盯着他取下眼镜,“你还不走?我睡觉了。”
“我陪亿词玩一会不行吗?”他逗了下亿词,亿词也极给面子软软地叫一声。
“看吧!”
“那好,你小声点。”暮辞起身脱下外套扔到床尾,“你不走该不会想在我睡着了之后干点什么坏事吧?”
他看暮辞笑的一脸贱样,也是冷漠,“就你还指望我会对你动手?白痴。”
“就句玩笑你也要赏我个面子吧?毕竟我现在可是病患,而且之前你有病的时候我还伺候你好几回哦。”暮辞坐在床上蹬掉裤子,腿就这样毫无遮掩地露出来,“你要不也跟我一样翘课在宿舍睡觉吧?哥哥把床让你一半。”
“你再这样我带亿词出去了啊。”
“不会吧?这么没意思?”暮辞双手放后撑着床,垂下眸微微看了一眼邱佚又看了眼他抱着的亿词,一时自己也不知道是觉得扫兴还是失落。
“行了阿佚,没事你就早点走吧,你的课我耽误不起。”懒得想了,暮辞挥挥手躺下,“慢走,不送。”
“那好,你好好睡。”他细想也是,这下放下亿词,“饭要不要帮你带?”
“不用不用,你忙别的去。”
他拉开门,回头只看见床上暮辞闷在被子里一动也不动。空气中穿来关门声,暮辞知道——房间里除了他就只剩亿词了。
“呵……”他笑了,接着哈哈……哈哈哈哈……他沉郁久了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宣泄口,他不用再装成那个样子了。他在被子里睁大着眼无声地大笑,身体不受控地发抖。自己不就是个怂逼吗?以前是现在也是!人前笑得再好看,当自己不知道人后那副死人脸有多丧气吗?这么会装倒是去当戏子啊!
“去死去死!全他妈都去死!”他握紧拳头砸向床板发泄这无名火。
“为什么?什么倒霉的事都让我遇上了?什么货色都让我遇上?老天爷你他妈想逼死我直说啊!天天让这么一群人恶心我是干什么!?”
“你们和他们都一样!换个地方换群人讨厌!”
“就一个朋友还走了,自己的猫也留不住……废物……废物……”
他双手捂住脸,脸上是几近癫狂的笑——他不愿矫情地独自哭泣,哭会被人耻笑,又会被人说丧气、懦弱……而这种不被谅解的事在他身上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不是都熬过来了吗?为什么还是和以前一样?”他闭上眼,以前所经历的一幕又一幕浮现在眼前。对一群愧对过他又不道歉,还能天天在他面前嬉皮笑脸的人,他不是圣人,做不到百分百原谅甚至是一点原谅,就这点他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心胸狭隘又或者真是别人说的“记仇”,可是如果自己不记得,那么所有人都忘干净了。
算了,谁在乎啊?他们都在乎自己,谁在乎我啊?说了也不会被人理解,憋着挺好……
“喵。”亿词坐在他枕边歪着头略显疑惑。
他翻了个身把被子掀开一点露出头,亿词又朝他叫一声。
“亿词,我心情不好。”暮辞摸摸亿词的头,亿词也很乖地蹭着他的手。
“你觉得我是对的吗?”
“喵。”
他笑了笑,放手到枕头上,亿词就躺下枕着他的手,浅灰绿的眼睛热切地看着他。
一想到之前邱佚说的“孩子脾气不好”,现在又看着那对热切的眼睛和乖巧的模样。哪只猫跟主人一样像个两面派啊?想想还是真的有意思。
“亿词啊,要不我跟你的傻爹商量一下,让他把你给我得了呗。他逗了下亿词,然后缓慢抽出手坐起来,接着就是抱着亿词怎么看也看不够。
他头一回亲了下亿词,“今天课翘了陪你玩。”
……
“你们认识这么久了,就差没穿一条裤子了。你来问我暮辞到底喜欢什么?”张立菁满脸不可思议看着面前冷淡又一本正经的邱佚。
“我也就只看过他嗑瓜子比较起劲,其余的真的不知道了。”邱佚说,“今天他看起来不舒服。”
“他看起来不舒服!?”张立菁抓着邱佚问,“他怎么了他?”
“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去看,我跟你说不清楚。”邱佚拿开张立菁的手,“所以他到底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他喜欢姜,你去买那种裹着糖的姜片给他就行。”张立菁应,“我跟你一起去。”
“姜?”
“张立菁!说好的去图书馆你怎么不去?!”珞邛气喘吁吁跑过来扯住张立菁,“等你半天了,你人呢?!”
看着张立菁有点左右为难,他主动解围道:“张立菁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就好。”又顿了下,“你们好好聊。”
“快跟我去图书馆去!”身后传来的是珞邛不满的叫怨。
喜欢姜吗?那东西不是难吃的要死吗?糖姜片简直是堪比冬瓜糖的程度。算了,反正他看着也不像是个什么正常人,喜欢的东西不一样也很正常……
“啊湫!”暮辞打了个喷嚏看着亿词自言自语,“亿词,是不是有哪个破玩意在背后骂我了?”
铁盒里是一块又一块黄色的硬糖,闻着一股姜味。裹着白霜,要不是有一股姜味,谁会相信那个时候一盒就天价的糖竟然是姜味的?下血本还有一罐糖姜片,喜欢姜?人与人的参差确实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