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娘也有些窝火,阳光虽然不是那么毒辣,但是也晒了那么久。她原本打算想借着裴言清的手,替自己扬一扬名。所以前段时间,耗费大把的精力和时间,把前前世的东西剽窃过来。编出了这支舞乐,就是为了起到惊艳四方的作用。最好把皇帝迷得七荤八素。等皇帝问起来的时候,只说是自己做出来的词曲。
如果不是前前世自己不擅长跳舞,这领头的舞姬她就自己当了。
她也可以趁此,再推销一波,自己的铺子里的糕点。
到时候对于铺子里的生意,也有裨益。谁想到皇帝提都没提,反而开始与韩钰聊起了家常。
“这段时间怎么不到宫里来找舅舅玩了?前几日送去你府里的东西你可喜欢?若是喜欢,我再让人给你送一些去。”巍德帝罕见的没有自称“朕”,他语调缓和,仿佛真如寻常的舅舅对外甥女的问候。
下首的官员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是长宁郡主独有的殊荣,谁也羡慕不来。
韩钰站在原地,态度不卑不亢。她福了福身,想了想,才回答道:“多谢陛下的好意。那些东西又精致又贵重,臣女受之有愧。近来府中事务繁多,陛下又操持国事,实在不敢多来烦扰。望陛下原谅。”
巍德帝正要气恼她与自己的生分。就见她悄悄抬起头来,趁着众人没有发现,飞快做了个鬼脸。他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你呀你,还是这样鬼灵精。”巍德帝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韩钰的额头。他摇头失笑,又考校了几句她平时所学的功课。
韩钰对答如流,甚至能借着他的问题,引申到别的地方。
巍德帝望着她的目光流露出赞赏,他频频点头,肯定道:“不错。能借着我的问题举一反三。见识深远,放眼整个玄京的儿郎,你都毫不孙色。”他抚了抚胡须,转向韩廷徵的方向,带着笑意,赞许道:“还是韩爱卿有福气啊,钰儿身为姑娘,却不输世家儿郎。这一点,怕是继承了韩爱卿的才学。”
韩廷徵急忙站起身,直言道:“都是陛下往日对她的偏爱,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她。”
下首的官员见皇帝又开始夸起韩钰。也三三两两附和着向韩廷徵道喜。道完喜后,又把韩钰从头到脚,都狠狠夸了一通。当然,最后都会以歌颂皇帝的功德作结尾。
韩廷徵脸色洋溢着得色,心里却微微苦涩。这么令人骄傲的钰儿,他那个不听话的逆子,却再也没有能见到的机会了。
巍德帝开怀大笑,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他抬手让韩钰坐下去后,又举起酒盅,遥遥敬了韩廷徵一杯。这是自他来到猎苑后,第一次主动敬别人。也可以说,从他荣登大宝开始,这也是极为难得事情了。
韩廷徵显然也十分惊讶,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差点把酒盅里的酒洒出来。他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胡子一颤一颤的,干瘪的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在手中瓷白的酒盅映衬下,有些违和。
他小心翼翼用双手地举起酒盅,感激道:“多谢陛下。”
巍德帝没有回应他,抿了口酒后,就随手放下了。转而看向韩钰,目不斜视道:“你母亲怎么没有来?可是身子不适?”
韩钰没有多想,起身回道:“母亲确实身子不适,已有段时间了。不过已经有好转了,想来这两日就该好全了。”
巍德帝张了张嘴,一颗心提了起来,又问道:“得了什么病?大致有几日了?可要御医去府里诊治?你不要与舅舅客气。都是自家人,该张口的时候就张口。”
他一连串抛出了几个问题,砸得韩钰不知道先回答哪个才好。他看着韩钰的反应,才知道自己太过着急,有些失言了。
长公主听他说完,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来。她与韩钰她娘关系不睦,细想,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明明她才是他的长姐,与他一母同胞,骨血相亲。他却与她,远不如与韩钰她娘亲厚。
那时候,她作为中宫皇后所出的嫡长女。也是先皇捧在手掌心里的娇娇女。不说呼风喝雨,但想要什么,绝大多数都会被满足。除了她那个弟弟,当时的太子,现如今的巍德帝。巍德帝少时孤僻,总是喜欢钻在宫中无人问津的角落。
韩钰她娘出身并不高。虽然同样是公主,待遇却天差地别。她宫婢环绕,锦衣加身的时候,韩钰她娘还跟着她那被贬入冷宫的贵人生母,缩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啃食馊掉的馒头。
她也不知道。巍德帝是怎么想的。先皇驾崩那日,异姓王发动叛乱。事情被摆平后,巍德帝登上大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那几名跟随异姓王,参与叛乱的皇子。剩下那些安安分分待着,没有折腾出事来的,他也没有轻易放过。
圈禁的圈禁,流放的流放。甚至那些嫁出去的公主也受到牵连,夫家都遭受贬谪。
这期间,只有三个例外。一个是她自己,一个就是一母同胞的晋王,另外一个,就是韩钰她娘。
她当时也十分不解,巍德帝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她眼看着他诰封了韩钰为长宁郡主,眼看着那如流水般的赏赐,不停往韩府里送。就差把韩府的门槛给踩平了。
直到巍德帝迎娶先皇后,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孔时,她才突然反应过来。包括现如今,恩宠不衰的沈贵妃,都像极了那一位。
世人常传,巍德帝对先皇后情深义重。她明白过来后,只觉得有些反胃。那些被当做替身的日子,一定不是那么好过吧。先皇后病逝前,她曾到她的病床前探望,先皇后握着她的手,苦笑着说帝王无情,好在她自己也足够狠心,没有给他留下一儿半女。否则定然死也闭不上眼。
当时她已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但也只能装作不知,劝慰了几句后悄声离去。
“多谢陛下关心,母亲并无大碍。都是老毛病了,府医医术精湛,也足够用了,不必大张旗鼓请动御医。我代母亲,向陛下表示谢意。多谢陛下。”韩钰裙摆微动,从小几间绕出来,站到外面就要给皇帝行礼。
巍德帝抬手阻止,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正要再问,却突然想到。差不多到这里就可以了。如果做得太明显,会让人察觉出来。他思忖了片刻,又继续道:“那就依你。稍后我会让人再送些药材过去。你也要照顾好你母亲。”
韩钰下意识要推拒,见皇帝一副不容分说的样子。只能把到嘴边的话重新咽回去。
鸯命垂着眼帘,默不作声地看着小几上的糕点。她前世也命人去阮云娘的铺子里买过。想来这就是阮云娘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前世皇帝对她大加赞赏。就是因为有一个契机。让她得以展示自己做出来的那些糕点。她动动脚指头就能猜到,这一切,都是裴言清安排好的。
“陛下,这糕点口味真奇怪。臣妾从来没吃过,样子也与宫中御膳房做的不一样。”沈贵妃在裴言清的示意下,拿起小几上,早就摆放好的糕点。
她与他,不过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糕点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造型奇特,被盛放在类似于一只小碗的纸质容器里。不过茶盏大小。碗身弯曲如波浪,有数十道褶皱。里面堆着宛如塔尖的奶白色物体,上面还点缀着,看上去像是石榴子一样的颗粒,红艳艳的,格外好看。
她语调惊奇,却没有一句褒奖之词。仿佛真的是被这糕点的奇特外表,给吸引住目光的。
巍德帝对她大惊小怪的样子,有些不满。心下浮现起一丝鄙夷,怪道是商户出身,没有半点身为后妃的矜持就罢了,还无端让别人以为她见识短浅。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他顺着沈贵妃的目光看过去。小几上除了瓜果之外,还摆放着几个她刚才所说的糕点,他方才倒还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倒觉得做出这糕点的人,有几分巧思来。
“这东西是谁做的?”巍德帝用手拿起其中的一个,轻轻托着,又来回转了几圈。眼角的余光瞥见裴言清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是有话要说,笑问:“裴爱卿有话直说便是,做什么这副样子?”
还没等裴言清出声,他已经剥开了外层的纸质碗身,一口咬下,上面的奶白色物体入口即化,还没等细细品咂,就已经融化在了嘴里。在那奶白色物体下还隐藏着橙黄色的物体,绵软适口,甜度适中,不是寻常糕点那样齁甜,带着股鸡蛋的清香。
他捉摸了下这东西的做法,大致知道这是鸡蛋做出来的。但是上面的奶白色物体,他怎么也想不出来。
恰好此时,裴言清已经站起身,为他答疑解惑:“回禀陛下,这东西名为蛋糕,是如今京中十分受欢迎的甜心蜜语的东家制作的。她今日也来了秋猎,方才的舞乐也是由她一手编撰出来的。”